抬步辇的小太监们知道事情紧急,脚下快了许多,没一会儿,景帝和萧慎就到了延庆殿外。
景帝脚甫一踏进宫门,迎面就飞来一片琉璃瓦。
萧慎眼疾手快,向前半步侧身挡在景帝身前,琉璃瓦“啪”的一下击中他的左肩,然后弹落在地上。
萧慎顿时闷哼一声。
那瓦片碎得棱角分明,一个尖角竟扎透了衣服,重重划过萧慎肩头。
衣服隐隐沁出一点血色,景帝心头猛地一跳,忙上前查看,“慎儿,你怎么样?可感觉有什么不妥?”
萧慎轻轻按压了一下伤口,没有更多的血溢出,又在伤口初摸索了几下,没有摸到碎片卡在肉中,心道只是普通擦伤,摇了摇头道:“儿臣无碍,只是被瓦片划破了一点,父皇不用担心。”
景帝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又朝院子里一看,大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慎抬眼望去,主殿整体已然坍塌,虽然瓦片和宫墙砖块狼藉满地,但仍然能看出地下的湿润土壤被“地龙”翻出来的痕迹。
头顶上不时还有悬在半空摇摇欲坠的碎片掉落下来,很是危险。
门口通向偏殿的路上,宫人们清出了一条窄小的过道,才勉强让景帝和萧慎有个可下脚的地方。
偏殿里,皇后娘娘恍恍惚惚。
“爹——”
玉安被半夏紧紧搂在怀里,小脸哭得通红一片,见萧慎进来,瘪着小嘴扑进他的怀里。
“爹,妈咪、妈咪不见了!玉安要妈咪,玉安要娘!”
萧慎心疼地用手指抚去她脸上挂着的泪珠,一把抱起她,让她趴在自己没有受伤的肩上,也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嘴里不住地喃喃,“玉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轻颜也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如果萧慎足够冷静的话,定然能发现眼前的景象其实似曾相识,与前几日云仙苑的坍塌可谓是如出一辙。
但眼下萧慎显然没工夫细想,看着屋内众多宫人们围在皇后身边,门外只有零星几名侍卫在废墟中翻找,他不禁怒道:“王妃呢?晋王妃人还没有找到吗?!”
殿内的宫人们顿时跪倒一片,口中直呼“王爷息怒”。
事发突然,现场一片混乱,众人只顾着去救皇后娘娘,竟完全没人在意跪在殿下的晋王妃,直到侍卫们闻讯赶来才开始动手救人。
“还不快去找!找不到人,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皇上心中也是一惊,这已经是第四任王妃了,若是再出事……
“皇上,你找我?”
话音刚落,沈轻颜披头散发地从殿外走了进来。
“妈咪——”小玉安蹬着两只小短腿从萧慎身上跳下来,飞快地扑进她怀里,“妈咪你去哪里了?玉安怕怕!”
“你去哪里了!没受伤吧?”萧慎也紧张走上前,拉着她上下仔细打量。
头上的珠钗少了大半,少了固定的发饰,几缕秀发散落下来,遮住了沈轻颜的额头,额角上隐隐露出粉色,萧慎小心地摸了摸,“可是砸到头了?”
沈轻颜心虚地低下头扯了扯微微皱起的衣角,“啊,嗯……我没事……”
萧慎见状心生疑惑,沈轻颜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回去再说。”
萧慎瞬间了然,恐怕此事跟自己王妃脱不了干系。
确认沈轻颜没有受伤,额角的粉色不过是被花簪硌出的压痕,萧慎彻底放下心来,这才想起母后也受了惊吓。
他走到皇后跟前,蹙眉道:“母后,您没有受伤吧?”
皇后显然是被吓的不轻,恍惚了一阵才勉强勾了勾唇道:“本宫无碍,王妃没事吧?”
萧慎摆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沈氏为躲避掉落的瓦片扭伤了脚踝,不小心跌入花丛之中,好在不甚严重,只是有些红肿。”
皇上微微皱了皱眉,视线先是落在狼狈不堪的沈轻颜身上,随后又落在连根发丝都没有少的皇后身上。
顺着景帝的目光看去,只见御医都围在皇后娘娘身边,竟无一人去晋王妃身边请脉,连宫人们都顾不上去询问一句晋王妃是否无恙。
景帝心生不满,好在御医里有个机灵的小医女,见皇上面色不虞,快步走到晋王妃身边查看。
萧慎待医女彻底检查确认无碍后,走到景帝面前,面带担忧道:“父皇,母后,沈氏受了惊吓,心悸不已,儿臣想先告退,改日再来请安。”
说完,给阶下的沈轻颜递了个眼色。
沈轻颜抱着玉安,顺势摆出一副脆弱模样。
景帝叹了口气,“也好,等下朕让医正院送些治跌打的药去你府上,你先带王妃回去歇息着吧。”
“是,儿臣/儿媳告退。”
回府的马车上,气氛很是尴尬。
玉安今日只小憩了一刻,本就精神不好,再加上受了惊吓,这会儿整个人团成个小虾米状,窝在萧慎怀里睡着,小手还紧紧拉住沈轻颜的裙角,唯恐醒来又找不到她。
“所以……你因为想去茅厕所以不慎弄塌了延庆殿?”
“她啥也不说就让我跪那儿自己想,我想啥啊,我又没说错啥。”
“讲重点!”
“呃……我就是想吓吓她来着,但是真的憋不住了,可能没控制住精神力,多用了那么一丢丢,就一丢丢……”
沈轻颜讨好地凑上去给萧慎揉捏肩膀,“我真不是不故意的,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萧慎表情微妙,沈轻颜瞬间坐回原位,老实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但我下次还敢。
萧慎头痛揉额,“罢了罢了,反正我也管不住你。你和玉安先回府吧,我去趟长公主府。”
长公主?
沈轻颜猛地想起了赏花会上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眼神,“我跟你一起吧,我也想见见长公主。”
***
“吴嬷嬷,皇后娘娘她没事吧?”
事发之时,喜嬷嬷被蝉衣带走来,闻讯赶回延庆殿时皇后已服了安神的汤药睡下,喜嬷嬷没能见上主子一面,这会儿在偏殿里来回踱步,担心不已。
吴嬷嬷拍拍她拉着自己的手,安慰道:“皇后娘娘无碍,喜嬷嬷莫担心。宫人们反应还算迅速,一早就背了娘娘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苍天有眼,那沈氏定然是因为不敬娘娘才受了天谴!”喜嬷嬷想起那日沈轻颜口出狂言,忍不住啐了一口。
吴嬷嬷也知晓了“打|炮”事件的来龙去脉,此时也是愤愤不已,“娘娘本是好心,想救她脱离苦海早登极乐,谁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知好歹,更是以下犯上,惹娘娘不快,定不能轻饶了她!”
喜嬷嬷冷哼一声,阴狠道:“娘娘仁心,总想着给她个痛快的,既然她如此不领情,那便想个法子,让她生不如死……”
“坐下慢慢说。”
吴嬷嬷拉着喜嬷嬷坐在团椅上,亲自斟了一杯茶,“今日我找你也是为了替娘娘分忧。今日睿王妃因着几盆花长了疹子,差点丧命。我想着,沈相一家子身体都不怎么康健,沈氏可有什么症状是常常出现的?”
喜嬷嬷细细思索了一阵,“那沈氏时常嗝气肚胀,一日总要出恭三四次,其他的便没有了。”
吴嬷嬷点了点头,肯定道:“那必然是了。前阵子,在沈家的探子来报,沈氏那晚腹泻不止,连请了三个老大夫来看才堪堪止住,想来那沈氏当真是肠胃失和。”
“只是此事,该如何利用?”
“你莫急,那探子前些日子被打发出府了。娘娘的意思是这次最好也是送个能进厨房的小工进府,待他多打听些消息再仔细筹谋。此次沈氏受了天谴,定会安稳些日子,此时下手恐被她发现。不过她为人轻狂,必然老实不了几日,待她故态复萌时再出手不急。”
“你说的有理。”喜嬷嬷点点头,“还有一事,我前几日听闻沈氏有孕困难。”
吴嬷嬷一惊,随即大喜道:“此事当真?”
喜嬷嬷细细说了一遍那几日前后的事,而后笃定道:“当真。那日沈氏亲口所说,不会有假。”
“此事事关重大,我这就告知皇后娘娘去,”刘吴嬷嬷激动不已,“晋王杀戮太重,有一个郡主还不够,竟还痴想着儿孙满堂,因果有报,娘娘这下可高枕无忧了!”
平复了下心情,吴嬷嬷又笑道:“喜嬷嬷衷心耿耿,娘娘心里有数,嬷嬷的孙子想来年纪也大了,皇后娘娘前几日还提起过他入宗学的事——”
话音戛然而止。
喜嬷嬷听出她未尽之意,当即大喜跪谢道:“皇后娘娘仁慈,老奴叩谢皇后娘娘,老奴日后定当尽心尽力为皇后娘娘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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