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走了,临倚心里忽然空落落的,便也觉得这长信宫格外冷清。按照东靖宫规,被打入长信宫的后妃,除了自己的贴身宫女之外,不允许带多余的人。可熙牧野依然留下了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在长信宫里服侍她。这里加上临倚三人也才七个人。本来人就不多,现在弱柳走了,临倚便觉得更加空旷了。她坐在屋子里阴暗的角落,呆呆看着屋子外面发呆。
看着夕阳渐渐落下去,原本就昏暗的屋子里更加昏暗,微弱的光线透过雕花的窗棂透射进来,斑斑点点落在地上,伴随着静谧的空气,让人觉得格外寂静,仿佛能感受到时光从身边一点点流逝。
熙牧野留下的那四个人对她依旧是惊疑的态度,因着熙扬的关系,不敢轻慢于她,可是却也不敢和她太过接近。只要没事便绝对不在她身边呆着。刚到长信宫那几日,临倚身边便经常没人,她每日便坐在宫里发发呆,有时候一呆就是几个时辰,回神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迟暮的老人一样,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那些原本被忽略了的记忆在这个时候一点点都清晰地显露出来。
丽云养了半个月才能够下床走路,又养了将近一个月才慢慢好起来,可是便也落下了咳嗽,咳血的毛病。熙牧野在当日的愤怒,临倚并没有直接感受到。她明白熙牧野的愤怒和失望,竟然是从丽云身上的伤来体会的。她独自一人的时候,时常会摸摸依旧隐隐作痛的脖子,那里也淤青了,五个青紫的指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当时那种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在临倚的心中,那样清晰,她觉得自己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受。
过了四五日,祥子再次在深夜去到长信宫。这一次他为临倚带来三个消息:第一,熙驭风的孩子依然下落不明。第二,阮既言从大理寺转到了专门关押长期犯人的平桥大狱。第三,北嶙太子李承越派出的刺客和奸细被熙牧野查获。
这三个消息除了第三个之外本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对于临倚来说,足够让她放下那颗每时每刻都放在油锅上煎烤的心。那个孩子没有消息,说明他还没有被抓到。阮既言被转到平桥大狱,看起来是要被长期监禁,但是却也表明了他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临倚在心里默默思考。阮既言这一次化险为夷到底是因为阮正南还保留一丝清醒,还是这只是丽姝的手笔。
末了临倚没说什么,只是让祥子准备好三日之后到宫中接她。祥子详细告诉了她出走方案,她在心里想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答应了。
第二日,便有人找上门来。
临倚端着杯子正要喝水,便听到一个苍冷的声音传来:“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还是一点没变。”她端着杯子愣在当场。
她知道一定会有人到长信宫来,痛打落水狗的事在这里从来都不会少。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第一个来这里的,竟然会是她——敬仁太后!
临倚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顿了一阵才开口道:“你倒是变了很多啊。”
敬仁太后将身后一干人等都拦在了屋子外面,只由自己的贴身宫女扶着走进了长信宫临倚的起居殿。环顾四周一圈,临倚只是淡淡看着她,并不说话,也不动。
敬仁太后看了一圈之后,在临倚身侧坐下,道:“你对我的怨,我以为今日都能解了。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
临倚坐在一边不说话,只看着屋外的阳光出神。敬仁太后并不介意,吃斋念佛已经三年了,许多事她已经看透,心态也比当年平和许多。她看着临倚自顾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这几年,你让我们惊叹的事做的不少。在这后宫里,有人极度羡慕你,也有人极度怨恨你。因为你这样纯粹,而你所能做到的都是我们这些人所做不到的。”
临倚哂笑,道:“你特意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废话?”
敬仁太后并不介意,接下去:“一切结果,必有其因。牧野和你之间,是孽缘。因为你和他,都是不懂得怎样去爱的孩子。我今日,不是想来说什么,也不是想来做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这里关不住你,迟早你会离开。我怕……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
临倚挑起眉毛,原来咄咄逼人的人一下子变得如此平和,临倚倒开始不习惯起来。她道:“你别忘记了,如今我被熙牧野打入冷宫,我这辈子离不开这里的。”
敬仁太后摇摇头,道:“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今日有句话一定要对你说。那就是,将来的路,让自己轻松一点吧。不要总是那样绝望,你不管是不是会遍体鳞伤,都要去抓住那些你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可是,看看当下,你身边有的东西,并不是这样少。当日当我发现我已经阻止不了我两个儿子之间的骨肉相残的时候,我的心也仿佛被剖成两半。从前争强好胜的心一点也不再。我躲出去,也许你要说我懦弱,可是我知道,我留在宫里只会让伤害更大,因为我必须选择一个立场。所以我只能走开。这几年我心里受的煎熬不会比你少。但是,我终于学会了平静,放手让那些东西离开,然后我发现我抓住了更好的东西。临倚,人都是在成长的。并不是说你放手那些过去的东西,你就不再是你。庄子曾说:虽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不要这样害怕失去你自己,因为你一直都只会是你。”
敬仁太后平静宁和的声音让临倚的心也平静下来,但她只沉默地坐在那里,并不说话。她的心已经中毒太深,那些她曾经紧紧抓住的东西如今已经长出藤蔓将她紧紧缠绕,她已经无法离开。
敬仁太后最后还是没有说服临倚,凡事不可强求,她知道临倚心里的伤不是现在一两句话就能治愈。她也知道自己这一次必定无功而返,但是,就如同她所说,也许这一辈子,她再无见到临倚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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