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垣

    
    “右枢......右枢？！北极星大人？”
    黑金宽袍的人未作答言，却也没有否认。
    星垣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内，四处堆放着发光的星砾。
    难怪此方会有令人心安的暖芒，星垣逐渐确认，这里应该就是银河之底。
    勾陈一曾经带他来过。
    “这些星砾......”
    “嗯？”
    “它们都是您命勾陈一从银河的河底带过来的吧？”
    黑金宽袍的身影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人间怎么样了？”
    “人间？”星垣想了想，不知该从何说起。
    “河洛城。”北极星提示道。
    星垣再次沉默下来。
    “不妨跟我说说，或者我可以解释你那一连串既想不通又问不出的问题。”
    “确认了您的身份，我便不会再质疑这里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既然您邀请我来到银河之底，一定是有事吩咐。想必勾陈一也正在接受着您的守护，我应该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因为我的职责就是守护啊。”北极星始终带着金色的面纱，星垣尽管看不清他的容貌，也知道他正笑得温柔。
    “可惜，在沉睡之前，我经历过一场可怕的战斗。”北极星踱步来在一堆星砾的旁边，就地坐下，“我的能量不足以继续守护天、魔、人三界......”
    “魔域，也需要您的守护吗？”星垣实在好奇。
    “当然。”北极星耐心地回答，“魔域的能量虽然与天界相反，但却是维持人间平衡的必要存在。如果魔域的力量被消除，那么人间就会因为过盛的阳属之能引发能量反转，导致能量负场的产生。”
    星垣立时明白过来，“就像河洛城的遭遇！”
    北极星点点头，“银河出现了裂缝。我刚刚从沉睡中醒来，便得知了这个坏消息。我一面试图修复天垣屏障、一面寻找能量强大的星官......”
    星垣道：“织女便是您的人选。”
    北极星：“......之一。”
    星垣：“还有其他人么？”
    “还有你啊，七星之子。”北极星的笑意浸入他温柔的声音里，“瑶光的光芒和能量都是十分特别的存在啊。”
    星垣低头，瑶光闪烁的节奏很平缓——大概是因为与北极星大人的谈话令他暂时忽略了心头的沉重与不安。
    “它本也来自北天，曾是友人勾陈一所赠之物，因为被我一直佩戴在心口，所以不知不觉中，便与我的心融合在一处，可惜，明明是重要的东西......”星垣的心绪渐泛酸楚，遂中止了倾诉。
    “明明是重要的东西，又何谓之可惜？”北极星大人对星垣的未尽之言有些好奇。
    星垣的指尖触上瑶光的光芒，闪烁中隐隐现出一层黑雾，“它被污染了。”
    北极星有所意会，“其实，这个世界本就不完美。”他言罢，遂抬起自己的左手。
    在紫眸疑惑的注视下，北极星大人的掌心蓦地祭出一团黑暗的能量！
    星垣不仅讶然，“北极星大人！难道这是......？！”
    “正是。”北极星答得从容。
    瑶光应是受到了感应，星垣体内的黑瘴不受控制地浮显出来。他极力地想用其他六颗星的能量压制，然而黑瘴却根本不受控制，肆意蔓延。
    无措的星官只得强忍这份再次侵入脏腑的蚀痛感。
    “不要试图抵抗，要学会接受，坦然接受。”北极星的左掌自然摊开，但那团乌黑的魔力却始终如一只静置的球，乖巧地被托在他的手上。
    “千年前的浩劫，警醒我一个曾被忽略的道理，那就是平衡。”
    “平、平衡？”星垣的额上早渗出豆大的冷汗。
    “过犹不及，”北极星讲述道：“我在修复天垣时感应到了织女的下落，在得知当时的她被封印住记忆并且正在承受凡身之苦时，才顺手分给她一缕能量，以助其脱险。但却没想到，她的记忆是被自己封印的，我的金光不但无法唤醒她的原力，反而加重了她的负担，令其无法消解，以至于波及到整座河洛城，引发了整年的旱灾大劫，这才令四野荒曝，终致颓败。”
    星垣点点头，“她在作为凡女的时候，曾对我们讲述过这段历险，为了抵消多余的能量，她只得凭靠本能，吞金镇灵。我自愧徒掌万物生权，却没有判断出她是因封印住自己的记忆，才隐去了作为星仙的神格。而您的本意也是想唤醒织女的记忆，却因误予了过盛的光芒，这才打破河洛城的阴阳之衡，反转了能量的正负极场。”
    北极星道：“正是如此。所谓阴阳有极，相制方可相衡。”
    星垣若有所悟，“您是想让我明白，万物生即有因、亡必有果，顺其自然，方为大道之衡。”
    北极星闻言，赞许道：“你很聪明，一点就透。”
    星垣看了看笼在自己周身的黑瘴，此时他不再刻意去排斥它们，魔力又渐渐渗回瑶光里；身上的蚀痛感果然也轻减了许多！
    “无论仙法还是魔力，都不过是属性各异的能量而已，只要掌握控制的方法，一切便取决于你自己的运用之道。阴阳既是以制相衡，则有衡即恒。”
    黑金宽袍的大人言至此处，终于将金色的面纱扯下一半。
    星垣抬眼凝视，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双一红一蓝的异色瞳！
    “啊，你......”
    “你，相信永恒吗？”
    周遭忽地开始旋曲扭转！
    空间夹缝的窒息令星垣几度失去意识，而那双意味深长的鸳鸯眼却在他脑内印得深刻！
    “北极星大人......勾陈一......右枢大人......永恒......帝星......勾陈一！”
    “兄长。”
    “王弟。”
    银河之底。
    “不想历经千年，臣弟却仍是那个只得被您守护着的小星官。”
    “说什么傻话，守护你们本就是为兄的职责啊......太阳。”
    北极星摘下金色的面纱，端坐在一位华服青年的对面。
    “太阳，吾弟。”
    星砾堆的映衬下，红蓝双眸镶嵌在一张精致而熟悉的面孔上，在自己兄弟的面前，他不必再去遮掩什么。
    “魇是为兄的心魔所化，即便为兄自己也难制衡，你又何必过多自责？”
    纵然太阳眼中的兄长，一如千年别时那般温柔；然而这位曾经一统天界的创世大帝，却再难在星垣之外的人前，张扬出作为勾陈一的那面逍遥不羁。
    “我也想像兄长那样，守护一切。”太阳少见的一声叹息，他英朗的眉宇间，仿似遮罩着一层阴霾，“可是，银河还是出现了裂缝，千年既逝，难道魇的诅咒终不会消失消失么？”
    “魇的诅咒，也是为兄的诅咒。”北极星道：“为兄太急于寻找织女了，可却没想到她在坠天时竟然封印了自己的记忆，这才致使我没有顾及凡间的正负能量场，引出此番劫难。”
    太阳道：“所幸，星垣已经唤醒了她的原力。”
    言至此处，北极星终于顺低双目，“可他也因为无法掌控自身的魔力，造成了凡世幸存者的杀戮。这笔孽障，终究是该归咎于朕......”
    太阳望着兄长，沉默许久，终于问道：“星垣体内的魔力，可是您所赋予的？”
    北极星并没有否认，“当时事发突然，我为救他万全，却令他承受了与我相同的痛苦。”
    太阳见状，赶忙劝慰：“兄长何出此言，或许真如巫师天蝎曾经所言，一切不过冥冥定数。”
    “冥冥......定数？”北极星恍然，“天垣裂变，星宇濯染，天劫灭散......七星融魇！”
    太阳至今方有所悟，“您在沉睡前命我保护好星宇赞，原来就是要等到银河出现裂缝的时候，融魇魔于七星，以教众星安渡天劫。”
    北极星却苦笑着摇摇头，“一切预知，皆源自巫师天蝎。我将魔力注入星垣的心口，也只是一个意外......”
    太阳道：“可这个意外却准确地对应了他的预言。”
    “天蝎星君啊......”勾陈一又是一声长叹，“当初我多么忌讳他的预警，甚至对他施行了那样的惩罚......然而如今，却由不得我不信。”
    太阳摇摇头，“您其实，从一开始就是相信他的。即使不认同，但是守护众星的心，却容不得您用整个天界去冒险，所以您才会在最后关头，将星宇簪抛给我。”
    北极星又是一声长叹，“终归是我的肋骨，留住总会有用处的。”
    “兄长啊......”太阳走过来，拍拍盘膝而坐的北极星，“何时您才能更坦率一些呢？”
    北极星道：“太阳，你也成长了不少。”
    “啊，是的。”太阳温柔的金瞳中显出几许坚毅的神采，“所以您曾经承受的负重，请让我来替您分担。”
    “我大概猜出了你的计划。”北极星弯起唇角，“不过，魔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地方......尤其对于星垣这种热衷胡思乱想的星官。”
    “我与您不同，既然选择信任，我会坦然认同。”太阳道：“无论是心宿二的预言，还是星垣的能量，我都会无条件相信。”
    勾陈一问道：“有什么这样坚持的理由吗？”
    太阳道：“定数既存，您尊为创世者，亦无法参透宇宙之理，臣弟除了顺应其运行之道，也别无他法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解释。”勾陈一欣慰地望着太阳，禁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发心，“当舍能舍、能舍敢舍者，不愧吾弟。只是这样一来，你怕是要在南天众星中担当一个不仁之君的名声......”
    “南天众星，皆为臣弟之卿。既是要为天界消解大劫，所负轻飘飘的‘不仁’二字又算得什么？”言至此处，太阳心疼地看着只有二等星芒的北极星，“毕竟比起兄长，臣弟还差的很远......”
    “傻弟弟，那是因为守护本就是为兄的责任啊。”
    “您总是这句万年不变的说辞。”
    勾陈一笑笑，抬手也将他送出银河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