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柊盛仿佛是刚出笼的鸟儿,全是重获自由的欢脱。
他刚开始对自己的身份居然是皇帝感到很兴奋,可是很快就被现实打垮,原来即便他是个皇帝,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因为这个身份获得了诸多的掣肘。
归根究底,还是他不够强。
但那时候年纪还小,他也折腾不出什么水花来,只能每天和看管他的嬷嬷斗智斗勇。
那日他想自己偷偷潜到御膳房去,因为他在母妃那里用膳的时候皇帝来了,他都没听懂他们提了个什么话题,反正就突然吵起来了。
皇帝生气掀桌,搞得柊盛吃不上饭,他自然是更气。
贵妃在殿中砸东西,柊盛也很生气,就直接溜出去,在皇宫里闲逛着,总之他是不想回去,更不想听话去读那些无聊的古书。
柊盛为自己当了皇帝还是可怜小白菜的生活抹了一把辛酸泪,一回头就看到一位大太监领了一个小少年朝这边走过来。
那大太监一边走,还一边嘱咐着。
“贵妃娘娘仁善,允许你暂时不用净身,你可得记得这份恩典,知道自己的本分。”
那少年只是点了下头,没说话。
柊盛就藏在不远处的花丛后面看着,他个子小,茂盛的花丛将他整个身形完美地挡住。
但他其实没有可以躲藏,只是愣怔地看着那边。
在那个气质略显清冷的少年出现之后,他忽然好像恍惚了一下。
就像是无数偶然又浪漫的相遇,眼前忽然有一种抽离感。
好似身体僵住,灵魂在深处躁动。
又好像灵魂已经被吸引到对方身边,只剩下一具躯壳,看起来呆呆傻傻。
但那时候,懵懂的少年还不知道,那一眼惊艳,名曰一见钟情。
凡是世间情深如许者,总是有无数刻骨的回忆,只不过有些幸运的,大多是甜蜜,但也有命运捉弄,或是爱而不得,或是深爱却被迫分离。
凡是世间懂得爱的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就没办法不为之痛苦流泪。
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深爱的人被迫分离也会哭。
此时柊盛甚至没有去想这其中有一个是自己的亲姐姐,他好像就是普通的一个旁观者,看着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即将因为命运的捉弄分离,或许还会生死未卜,后会无期。
原本柊羽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在这一天踏上自己注定的那条路,可是她没有想到,真正到了这一天的时候,离开殷离身边,走向不可知的命运,竟然那么难。
他们两人相对站着,明明还在对方身边,却好似已经相距天涯。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但该走的路,还是要走的,柊羽自己清楚,殷离也很清楚,他紧紧攥住柊羽的手,等情绪缓过来之后,倾身,慢慢抱住了柊羽。
“不管你去哪里,我陪你。”
柊羽噙着泪花笑道:“我不会和你分开的。”
这一刻,前路还是一片迷雾,但他们心底好似都已经有了方向。
柊羽和殷离的情绪稳定下来,一行人才继续前进。
那几名修士早已经做法将石门打开,此时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间宽敞却阴暗的密室。
但与其说是密室,其实更像是某些华丽贵气的墓室,放在中间的棺木更加深了这种感觉。
柊羽率先踏进去。
石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熟悉的气息,柊羽几乎在瞬间就锁定了位置。
她慢慢踏进来,抬头看了一眼,惊奇地发现这个墓室上方正对的应该就是塔庙最上方的神像,一上一下,分别位于塔庙的中心。
柊羽慢慢踏上台阶,其他人全都神情复杂又紧张地看着她。
但她本人到了这里,似乎倒没有什么紧张之色了。
之前的每一世里,她都是被迫面对被自己剥离掉的力量,然后被迫昏迷过去,这还是第一次她自己直面这力量呢。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棺木,感觉上就更加奇怪了,幸好自己每一世都是直接消失的,否则她还真怕这棺木打开是自己上辈子的尸首,那可就太吓人了。
不过奇怪的点也在这里,柊羽明明已经转世重生了,可是每一世竟然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她明明应该是个普通人了。
是因为朱雀血脉的原因吗?
还是说,她其实一直没有脱离这力量。
她抬头将棺木推开,动作没有一丝停滞,后面的人都神色紧张地盯着那棺木,生怕里面会出来什么危险的东西,尤其是究洛带来的几位修士,直接很明显地往后退了半步,若是有什么危险,说不定他们会转身就跑。
但什么都没有,如柊羽所料,棺木里空空荡荡。
她从一进来的时候,就发现那力量并不在这棺木里面。
不过大概位置是没错,这棺木也是封印中的一道手续罢了。
再者,若是那力量真的在那棺木里面,上次宋微生来令牌的时候,就会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样的话可就危险了。
……
柊羽退了一步,抬手朝着棺木一掌击出,整个棺木被掀开,空棺撞飞出去,露出底下一个黑漆漆的甬道,里面还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在黑暗的密室中显得十分瘆人。
但柊羽只是看了一眼,便道:“陛下,你们就送到这里吧,殷离跟我一起下去。”
她顿了顿,看着柊盛道:“我们……后会有期了。”
柊盛强忍着眼中的酸涩,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后会有期。”
其实,柊羽想说的是,即使以后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你也要好好地生活。
而柊盛,早在祈福节的那天晚上,就预见到了这一幕。
他说,我舍不得她。
可是他知道,他也留不下她。
他们明明是血缘至亲,可是却好像总是在命运的道路上错轨,有幸相遇,而后再不相见。
但他会永远想念她的。
……
柊羽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因此真的到了这一刻,再不舍,也已经从容。
殷离走到她身边,两人相视一眼,点点头,随后柊羽率先低头踏入了那黑暗的甬道。
在进入甬道的一瞬间,好像身体通过了一层薄膜,眼前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太荒秘境,那个传说中封印着朱雀力量的地方。
她更知道,这里其实是那生出了自我意识的力量制造出来的幻境。
以前在神殿的时候,虽然柊羽司战,战斗力很强,一般都是作为出现干架的主力,可是同时,她也对阵法,幻境和符咒非常感兴趣。
当时存在的很多神级符咒,都是当初柊羽随手画出来的,因此这世上只有她可以用出来。
无论以后这世上产生怎样的天才,都不可能用出柊羽专属的符咒,那是她创造的,每一笔都刻着她的呼吸,她的习惯,甚至是她的灵魂印记。旁人感受不到,发现不了,自然无从模仿。
更何况随着世间灵力的流逝,后世的人灵力只会越来越弱,即使出了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也不可能用出这种级别的阵法。
但柊羽也并不担心,毕竟那是她是她的力量,即使她现在变得弱小,可是她的力量能够用出什么手段,她心里大概有数。
不过殷离可能倒是可能会在这样的地方被影响,为了防止待会儿殷离突然被拉入未知的环境里面,刚一进入,柊羽便紧紧拉住了殷离的手。
殷离也皱眉看着周围的环境,似乎是在进入这未知洞穴的瞬间,他的脑袋就好似忽然乱了一下,一些零碎的画面突然被塞进他的脑海里,可是他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试着回想,却只是头痛欲裂,脑海还是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那是什么?
殷离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这只让他对这个环境更加警惕,同时,对柊羽所拥有的神秘力量认知更加深了一层。
此时他们眼前展现的,竟然是和他们最初进来时很像的一条长廊,不过不同的是,这里仿佛是外面甬道更真实的面貌,这里看起来更加老旧,地上铺着厚厚的灰尘。
但这里不是漆黑一片的,两边的墙上挂着幽暗的灯,散发着绿色的光,低头看去,甬道的两边放置着两排黑色的坛子。
像是外面百姓常用的,最普通的腌菜的坛子,可是这些东西出现在这里,总会让柊羽产生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她慢慢拧起眉,希望不会如同她想象中那样。
但她心中也不可抑制地升腾出绝望,她了解自己的力量,她的力量从她的身体中剥离出来,自然也是非常了解她的,她既然知道她的弱点现在或许就会用她的弱点来对付她。
希望对方不会这样做,可是她很清楚,对方觉得知道该怎么恶心她,可是若是真的如她所想,她会抓狂的。
可是很快,周围的气氛就开始凝滞起来,柊羽感受到了一丝不对,竟然果断转身,跳到了殷离的背上。
殷离一时不察,差点让她摔了,赶紧将柊羽的腿握着,让她稳稳待在自己的被背上。
“怎么了,你感受到了什么?”
柊羽正要说话,却发现长廊的灯光闪了闪,忽然熄灭了。
原本就幽深黑暗的长廊此时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极速靠近。
但柊羽知道,什么贴脸杀,什么惊悚的东西都对她没用,若是让她看见这些,她害怕是害怕,可是她的害怕跟别人却不太一样。
一般人受到惊吓,就会拼命想要后退,想要逃跑,甚至会因为极端的恐惧丧失战意,神智变得十分脆弱,很容易被击垮,疑神疑鬼,甚至会出现幻觉,这种时候,本人的战斗力就会大幅度下降,而且也会失去基本的判断力和思考能力。
可是柊羽却大不相同,她受到惊吓的时候,虽然也会感到害怕,可是那只是很短暂的一种情绪。
遇到惊吓的时候,她若感觉不到危险,就会觉得这只是一场游戏,甚至过后还会觉得很好笑。
可是一旦她遇到了危险,便会本能地升腾起极大的愤怒,甚至会瞬间爆发战意,满脑子就只是冲冲冲杀杀杀!
她会瞬间激起自己的全部潜能,甚至丝毫不会感到害怕,整颗心像是被燃烧了一般,完全不会退缩,反而是越战越勇的类型。
若是把她惹毛了,她也会丧失理智,不过是不退反进,甚至有可能在这里大杀四方。
不过这是对被人来说的,对柊羽自己来说,即便她升起了愤怒,即便她将对打倒了,可是若是遇到了她的天敌,她还是会被狠狠恶心到。
所以她祈祷,地下的坛子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可是在周遭黑暗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又不可避免,甚至绝望地想,果然来了。
她跳上殷离的背,“快往前跑,注意不要碰到地上的坛子。”
殷离没有立刻往前冲,而是冷静道:“不行,看不到路就不能保证安全。”
看柊羽的样子,前面的这些坛子里应该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根本不能保证不碰到坛子。
就算是他十分小心,笔直着走,可是万一坛子的队形并不十分齐整,突然在路中间出现一只,或者是黑暗中有人操控着坛子转移位置,他们可就危险了。
柊羽“哦”了一声,急忙点起明火符,可是她还没燃起来,就听到周围的“嘶嘶”声,她脸色瞬间就变了,紧紧闭上眼睛,指尖灵力涌动,明火符点燃,她大喊一声,“快走!”
随后就死死埋在了殷离的肩头。
果然如她若料,那东西太知道怎么恶心她了,但无奈的是,柊羽也的确被她恶心到了,过了一千年的时间,柊羽依然没有改掉对那东西的恶心。
从前在神殿的时候,她就对此很不满,她求了殿下很多次,问能不能让这个东西消失在世间,殿下于是创造出了一条小龙,来作为她的玩具,天天被柊羽捏在掌心玩,可是即便如此,依然不能消除柊羽的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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