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纪事

    
    七月，天空中已经好久没有下过了雨了。
    烈日荼毒着大地，像是要把一切生灵都生生地抽干水分。
    田地里的庄稼苗纷纷低着头，几乎快要弯下腰肢，乞求上天来给点雨水。
    村里人说，早霞不出门，晚霞晒死人，雨水很快就要来了。
    可早霞一直挂在清晨的天空，雨水却迟迟没有到来。
    何立扬站在农田里，一手抚着庄稼苗，一手遮挡在额头前，望着天空中刺眼的阳光，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说。
    长青农牧集团总算成立了，但各个板块的运作还没有理顺，本来指望着小米和荞麦能在年底，给村民们增收一波，可没想到，旱情却如此严重。
    他心疼地看着眼前的蔫头耷脑的庄稼苗，再这么下去，它们就得枯死在田地里了。
    前几天，他倒是抽取村中河流里的水，给农田浇过一次水，可这毕竟是杯水车薪，而且，现在河流的水位也下降不少，再抽下去，就可能面临着干涸。
    这段时间，村里的游客数量随着炎热难耐的天气，减少了许多。
    何玉山和刘凯也被何志国接回家中，这种天气里，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岁的老头，万一中暑话，那可怎么办？
    何立扬一边走过农田，一边不住地叹着气，想起昨天赵德裕抽着烟管说的话：天灾躲不过！
    思忖间，他看见田埂边赵怀智一边走一边唱。
    等走的进了些，他才看见赵怀智头上缠着一圈柳树枝条，他苦笑着问道：“怀智叔，唱啥呢？”
    赵怀智呲着牙“嘿嘿”一笑：“祈雨呢。”说完，他擦过何立扬的肩膀，继续唱起来：
    晒坏了，晒坏了，
    五谷田苗子晒干了。
    龙王老家哟，救万民！
    晒坏了，晒坏了，
    南瓜蔓蔓晒的不会结蛋蛋。
    拦羊娃娃晒的上不了山。
    龙王老家哟，救万民！
    杨柳枝，水上飘，
    轻风细雨洒青苗。
    龙王老家哟，救万民！
    ……
    何立扬望着赵怀智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楚，天灾躲不过，龙王会来救万民吗？
    这时，天空中猛然间翻滚起片片黑云，以排山倒海的势态压了过来，紧接着，一道光亮闪现在黑压压的云层中间，随即，一声炸雷在沉闷的天空中炸开来。
    何立扬被眼前的异象一惊，心中旋即泛起一丝喜悦，天要下雨了，龙王来拯救万民了。
    他踩着脚步，忙向家中走去。还没走到硷畔，豆大的雨滴便纷纷落了下来，打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等他回到家中，已经是一只落汤鸡，衣物紧紧地贴在身体上，凌乱的头发丛里，水珠一颗颗地往下滴。
    “久旱逢甘露。”他站在门口，心疼、酸楚一扫而空，脸上不自觉地泛起笑容。
    这场雨下的急而短，但干旱了这么久，已经足够了。
    雷阵雨过后，一道漂亮的彩虹横跨在天地间，像是把天和地连接起来了一样。
    村民们欢声笑语，都说这是一场及时雨，这下，田里的庄稼就会可劲地长，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这场及时雨过后的第三天，乌云再次席卷了长青村的天空。
    这一次，天上没有闪电和炸雷，只有遮天蔽日的乌云，给空气里带来些许潮湿的味道。
    没有了太阳的白日，夜晚也来的早了一些。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空中淅沥淅沥地开始下起了小雨。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的小雨，却持续下了三天三夜。
    黄土地的坑坑洼洼里，到处都是积水，尤其是田地里，庄稼苗的根部几乎全部浸泡在雨水中。
    林下养殖场内，鸡只缩着头躲在鸡棚内，生态羊场里，同样如此。
    度假村里没有一个游客，各部门的工作人员都呆在办公室里闲聊着，有人怔怔地望着雨蒙蒙的天空，不住地叹着气。
    三天后，雨停了，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望了一眼大地，又躲进了云层。
    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各自忙碌起来，过多的雨水又得让他们忙上一阵子。
    可大自然往往是无常的，雨水刚刚停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天空再次飘起了小雨。
    就这样，这场雨下下停停，持续了近半个月。
    村里的几位老人都说，自打他们记事以来，村里还没有下过这么长时间的雨。
    这场雨从及时雨彻底变成了一场水灾。
    因为土质原因，加上雨水冲刷，李老二家的窑洞在一个雨夜里坍塌掉，好在当时家中无人，他们都住在度假村，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村里其他住户的窑洞，也有不同程度的裂缝。
    李老二家的窑洞坍塌后，周治和康光谦出于安全考虑，经过和何立扬商量，发动所有住在窑洞里的村民，以及其他住房有安全隐患的住户，全部暂住到度假村。
    林下养殖场，很多鸡只受不住长时间的潮湿环境而死亡，所幸的是，县畜牧局的技术人员提前在养殖场做了气雾免疫防范工作，从而没有鸡瘟发生。
    生态羊场的情况能好很多，只是因为雨水冲断了通往羊场的路，导致雨期后面出现了短暂性的草料供应不足。
    果园那边因为有李光东日常的严格管护，除了坡度较大的地面上被雨水冲刷出几道深坑，倒了十几棵果树外，并无大碍。
    民俗度假村因为依河岸而建，河道边的景观被洪水全部淹没，部分人工搭建的景观不同程度受损，其余倒也属于可修补的范围。
    最严重的就是农田，很多坡度的田地，都被被雨水冲毁，庄稼苗七倒八歪，枝叶上沾满了泥水痕迹。
    可就算农田没被冲毁，结果也是歉收。
    荞麦刚刚播种不久，才在田里长成小禾苗，这一场雨，让整个荞麦地全军覆没。而小米在这个时候已经结籽，正是成熟时期，过多的雨水会导致它无法长成颗粒饱满的小米。
    雨停后的那个下午，太阳暖烘烘地照着大地，地面上升腾起阵阵雾气。
    村民们个个脸色凝重，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农田、度假村、林下养殖场、果园。
    何志国跪在农田里，抓起倒下的庄稼苗，仰起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有村民站在度假村的广场上，呆呆地望着远处自家的窑洞，眼神里充满悲戚，不知道住过几辈人的土窑洞已经坍塌成一处废墟。
    何立扬和周治、康光谦三人无声地察看着村里每一处的受灾情况，在农田边上，康光谦单手拍着大腿，嘴里发出近似悲鸣的声音：“这可咋办呀？？？”
    何立扬目光怔怔地扫视过这个千疮百孔的村庄，扬起头，微微闭眼。这可咋办呀？自己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光景，就这样毁在一场天灾里。
    周治叹口气，苦笑一声：“我们还有的选吗？”说完，他像是自问自答一样，咬着牙关说：“我们没得选。”
    是啊，我们没得选，只能重新再来。何立扬睁开双眼，温热的太阳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到这是仅存的一点温暖。
    没得选，因为生活还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