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齐说

16 高洋愤怒斥高演 太后送汤解危难

    
    高洋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尚书省。正好赶上了高演鞭打手下。他看到他的六弟坐在主位上,神色威严,气势十足,竟恍惚的觉得有几分帝王气魄。
    高洋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眸色沉了沉。
    众人见陛下驾到,大吃一惊,乌泱泱的跪了一地。高演也赶紧从主位上下来,跪到高洋面前叩首:“臣参见陛下。”
    高洋沉着脸,径直越过众人,坐到了高演刚刚坐过的主位上,这才慢吞吞的说道:“起来吧。”
    “六弟这是做什么?”
    高演道:“令使惹了祸事,臣弟正在惩戒他们。”
    “鞭打朝廷命官?”高洋语气平平,顺手翻看案上的书籍,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就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
    高演心中却立刻暗道不妙,他鞭打手下之事早已人尽皆知,就连陛下也听说过此事,甚至还称赞他做的好。可今日为何如此愤怒?
    没错,是愤怒,他与二哥是亲兄弟,怎会看不出来那平静外表之下滔天的怒意。
    果然,下一刻,高洋沉着脸,啪的一下将将手中书籍扔到案上:“常山王滥用私刑可知罪?!”
    高演慌忙跪下:“臣一时冲动,有违礼法,请陛下责罚。”
    高洋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盯着跪伏在地上的高演,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这是母后最为骄傲的儿子,是群臣眼中的良臣,也是百姓口中的贤王。甚至他与王妃伉俪情深都为人称颂。
    不知不觉间,高洋眸中染上了深深地妒意,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这个弟弟产生了忌惮。耳边杨愔往日里的规劝又想了起来:二王权势过大,恐难屈居人臣。
    高洋沉默了半晌,问站在一旁的杨愔:“滥用私刑当如何处罚。”
    杨愔面色平常,恭恭敬敬的回高洋的话:“回禀陛下,官员滥用私刑,当交由大理寺审讯定夺。”
    闻听此言,屋内高演一派的人均大吃一惊,平日里陛下倚仗常山王,如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于是有那与高演交好的,赶紧跪下来求情:“臣恳求陛下念在常山王一片赤诚皆是为了朝廷,饶过常山王。”
    “求陛下饶过常山王。”
    “求陛下饶过常山王。”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跪下给高演求情,高洋脸色越发难看,这些都是他的臣子,如今却跪下来为别人求情,他倒成了不分中奸的昏君了。
    高演暗道大事不妙,以陛下的秉性,今日恐怕不仅仅是因为鞭打令使,肯定还有其他,如今众人求情,反而更惹得陛下不高兴。
    高演忽然想起今早自己上的奏疏,语气是有些犀利,陛下心中有气,但却不至于此。
    那是为何?何事让一向对他依仗信任的陛下会忽然要治他的罪?
    高演余光瞥见了站在高洋旁边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的杨愔,忽然明白了。
    原来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权势过大,功高震主了。
    高演内心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他又怎会不知功高震主,身边人也经常劝他小心为上。可他就是放心不下。陛下整日不理朝政,他若是再放手不管,那么国将不国。因此他所以才一路背负猜忌,兢兢业业的走到了现在。
    高演有心辩解,可他确实打了朝廷官员,而且陛下正在气头上,他的辩解反而会是火上浇油,还不如先认错,于是忙叩首:“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来人!带下去,送大理寺!”高洋大喝一声,四个带刀侍卫涌了进来去抓高演。
    正在这时,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一人走了出来,跪在地上:“陛下息怒,常山王虽鞭打令使,却并非滥用私刑,只能算的上是惩戒。”
    高洋眯起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此人没有穿官服,四十来岁,个头中等,长得却偏瘦些。
    原来是六弟府上的谋士,高洋认得他。
    此人名叫王晞,早先在高欢手下任职,后来到了高演府中任功曹参军。王晞生性闲淡寡欲,不太在意功名利禄,但却与高演志趣相投,于是经常为高演出谋划策。昨日,高演要上疏劝谏高洋戒酒,王晞便劝高演,认为此举不可,但是高演看到高洋越来越沉溺酒色,颇为痛心,于是执意要上疏。
    如今看来,奏疏果然成了引线,点燃了帝王心中的疑虑与不安。
    杨愔见此情景,说道:“先生此言差矣,我朝律法严令滥用私刑。且朝廷命官犯了错,自然有刑部和大理寺来审讯。如今常山王却在尚书省私设公堂,鞭打令使,如何就不算了?”
    王晞道:“常山王并非私设公堂。常山王作为录尚书事,掌管尚书省诸事,令使乃尚书省官员,犯了错,常山王自然可以进行小惩。”
    一派胡言!
    杨愔欲要反驳,但王晞不愿再与杨愔争执,朝着高洋叩首:“常山王虽有错,但错不至于犯法,请陛下开恩。”
    二人争执这一会,高洋反倒冷静了下来。其实今日之事,可大可小,放在平时,他非但不会怪罪六弟,还会嘉奖他治下有方。况且王晞所言不无道理,但是就此放过六弟,他又觉得心有不甘。
    目光扫到了跪在一旁的两个令使,高洋眼前一亮。这二人被鞭打,心中定然有怨,如果他们说出什么,他再对六弟进行惩戒,那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于是高洋问到:“令使可有话说?”
    两个令使先前被高演训斥的早已羞愧不已,而且今日之事确实是由他们二人引起的,若此刻落井下石,毫无担当,还算什么男子汉。于是二人坚定的说道:“回陛下,臣等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高洋磨了磨后槽牙,面目有些狰狞:“常山王鞭打你们,你们竟毫无怨言?”
    “臣等有错在先,王爷惩戒自是应当。况且王爷也是为我们好,臣等不敢有怨言。求陛下开恩!”
    好!很好!非常好!六弟倒是很会收买人心!
    高洋眼神阴鸷,刚刚还觉得王晞说的多有道理,这会便觉得有多刺耳。
    王晞暗道不好,有些焦急的看着门外。
    早在陛下来时,他见其面色不善,于是暗中派人去给太后送了信,算算时间,也该有回信了。
    正在他焦急等待的时候,远处一个宣训宫中的侍从一路小跑着过来,跪在外面:“奴才参见陛下。”
    那侍从是太后宫中的,众人不敢拦着。
    高洋正怒火冲天,见是母后身边的人,勉强压了压火气:“何事?”
    侍从道:“近日寒冷,太后着人煮了驱寒汤,给陛下和王爷送来。太后说,陛下和王爷操劳国事,日理万机,但也要注意爱惜身体。”
    说罢,两个侍从端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将食盒内的汤和点心端出来摆在案上。
    高洋看着案上的汤和点心,有一丝苦涩。今日恐怕还是借了六弟的光,母后才会想起自己。
    高洋心中有怨恨,有不甘,他想要把汤碗打碎,想要把六弟关进大理寺狠狠地打一顿。
    可是眼前还冒着热水的汤和精致的点心都在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否则母亲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半晌,高洋端起汤,喝了一口,有些甜,也有些烫。
    他吹了吹,又继续小心翼翼的将属于他的那份汤和糕点都吃了。
    众人不敢吭声,都在等着陛下发落。
    吃完了,高洋闭上了眼睛,揉了揉有些鼓胀的太阳穴。
    半晌,才道:“常山王擅自责罚令使,责令居家闭门思过十日,不可再鞭打朝廷命官。”
    目光又扫到了跪在一旁的王晞,“王晞身为常山王谋臣,疏于劝谏,与令使一并交由刑部审讯。”
    说罢,高洋起身,脚步有些虚浮的走了出去。
    高演想要开口替王晞求情,可高洋却并未给他这个机会。
    士兵走了过来,王晞只来得及叮嘱高演谨言慎行,便和两个令使一起被带走。
    屋内只剩下高演和几个尚书省的官员。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忙将高演扶了起来,开口想要劝慰他。
    高演却摆摆手,裹紧了身上的衣袍,有些寂寥的朝外走去。
    今年冬日的邺城,有些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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