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之死,朝中百官虽然面色悲痛,但私下里无不拍手叫好,庆幸终于摆脱了阴晴不定,癫狂嗜血的君王。
于是众人皆哭嚎几声做做样子,然而有一人却痛哭流涕,悲不自胜,此人便是杨愔。
起初,大家都以为杨愔是思念先帝,然而渐渐地却传出来一则流言,说是杨愔之所以如此悲伤,是因为传位诏书在太后手中,杨愔担心太子不能继位,愧对先帝,因此才痛哭流涕。
流言越传越甚,甚至有人说太后认为太子年幼,不堪大任,将遗诏毁了,要废了太子,立常山王为帝。
因此,朝中支持高演一派的勋贵大臣们都有些蠢蠢欲动,多次暗示高演,此时是夺位良机。
高演将他们狠狠地斥责一番,言太子继位日子已定,切勿听信流言,做大逆不道之事。
可他没想到,这流言的源头居然是自己的母后。
这日,高演刚刚听完鸿胪寺卿关于太子高殷继位的一些细节,便被皇太后娄昭君叫了去。
娄昭君听着儿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中欢喜,忙吩咐内侍将温在火炉上的热汤端了过来。
高演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跪在娄昭君面前,“孩儿拜见母后”
“演儿,快起来。”看着最近因为操劳丧事而憔悴疲惫的儿子,娄昭君有些心疼,拍了拍床榻,“过来让母后看看。”
高演坐在榻上,娄昭君又吩咐人将热汤端给高演,“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入了冬,天气转凉,今儿又下起了小雨,高演操劳了一天,此刻喝上一碗热汤,顿时感觉通体舒畅。
娄昭君问,“皇帝的后事可都料理妥当?”
高演道:“都已妥当,只等新帝登基之后,梓宫便运回邺城。”
娄昭君点了点头,又叫人给高演添了热汤,之后吩咐内侍将遗诏取过来。
高演有些吃惊,他问过母后遗诏的问题,可是母后总说时机未到。他以为母后担心出现差错,会在太子继位前夕再拿出来,没想到居然现在拿了出来。
可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母亲问他,“演儿可想当皇帝?”
高演险些打翻了热汤,“母后?您……二哥有遗诏,传位于太子,母亲您这是何意?”
娄昭君轻轻拍了拍高演的手,示意他莫要惊慌,“你父亲戎马一生,南征北战,才有了如今的基业,母亲不想他被外人夺了去。你来做皇帝,遗诏一事,便无需放在心上。”
娄昭君虽早已退居中宫,但早年随高欢建功立业,在朝中有极高的威望,再加上高演和高湛在朝中的势力,他们若联合起来支持高演为帝,一封遗诏便根本算不得什么。
高演摇了摇头,“母亲,太子是二哥的嫡长子,他继承大统,这天下还是我们高家的。”
娄昭君道,“殷儿是好孩子,就是太软弱了些,把天下交给他,我始终是不放心的。何况他那汉人母亲也是不会安分守己的。你二哥当年糊涂,不听老臣进言,执意要立那汉家女为后,若是立了段昭仪,何来今日之忧!”
“母亲,李家这几年虽在朝中有些势力,但不足为惧!太子如今只是年幼,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明君。”
娄昭君脸色沉了下来,她这些日子放出流言,就是要联络老臣,保高演登基。可没想到儿子居然如此坚决,枉费了她一番苦心。
高演看到娄昭君有些生气,心知是自己有些着急,话说的重了些。
“母后,孩儿知道母后疼我,但是孩儿不能做那大逆不道之事啊!”
“若你二哥同意呢?”
“母后?”高演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诏书上写的是……
娄昭君叹了一口气,示意侍从将那封信递给高演:“你二哥给你写了一封信。”
高演接过信,迅速打开。
信上只有七个字:“夺但夺,慎勿杀也。”
这七个字,仿佛扎在了高演的心上,二哥还是不信任他啊!
娄昭君道:“你若做了皇帝,殷儿做个闲散王爷,倒也两全其美。”
高演闭上眼睛,将苦涩压在心底,再睁开时,目光异常坚定。
“若如此,孩儿便成了乱臣贼子。孩儿不会这么做,也请母后不要这么做,有孩儿在一天定能护得住高家的江山。”
“罢了。”娄昭君如今见儿子态度坚决,只叹了口气,“你既然不愿,母后也不逼你。但是如今殷儿年幼,高家和齐国都要靠你。从前那些便都过去了,过些时日你住到宫里来,帮助殷儿处理国事。”
这个时候,他住在宫里,简直是火上浇油,高演本想拒绝,但见娄昭君面有愠色,又有些疲惫,心中不忍,只好顺了她的意。
娄昭君这才有了些笑容。
母子二人又闲话了一会,高演便告辞了。
高演走后,娄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演儿坦荡,可李家那头未必能放过他。于是唤来内侍,派人盯着点李祖娥那边。
高演心事重重的从娄昭君寝宫出来,忽听得假山后面有哭声。
此处离停放高洋棺椁的宣德殿还有一段距离,何人会在此哭泣?
高演示意随从过去看看。
那随从朝着假山后头看了看,影影绰绰看了个大概,又靠近些仔细瞧了瞧,顿时大惊失色。
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跪在高演面前,小声说:“回王爷的话,是太子。”
太子?高殷?他怎么在这哭?
高演摆摆手,示意随从退下去。自己绕到了假山后,果然见高殷独自一人蹲在假山的缝隙处,头埋在胳膊里抽泣。
高演叹息一声,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
“谁?!”高殷听到叹息声,吓了一跳。
“是六叔。”高演将披风披在了高殷身上。
“六叔……”看清来人之后,高殷放下心来,他不敢在母亲和大臣面前哭,只好躲在这里。
“想你父亲了?”
高殷点了点头。他知道,父亲虽然对他严厉,但那是因为父亲对他期望高。
高演将披风给高殷系好系好,又摸了摸侄儿的脸,“六叔送你回宫。”
高殷跟着高演出了假山,忽然问到,“六叔,我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高演道:“会。”
高殷有些不信,“可他们说,六叔才是一个好皇帝。”
高演心中大惊,若不是他了解这个侄儿本性,此刻定会以为是要杀他。
“太子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高殷又问:“那你会帮我吗?”
“会有很多人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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