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谬

二重之唱

    
    鬼牢阵,用崔海的话说,技法不算精妙,条件颇为苛刻,需要无辜枉死乱葬之墓万座,在极阴至寒的幽地,采四极之点,以布阵者之名成墓,引万千亡魂死灵之力化阵,于御敌、监测、分割皆有妙用,所幸此阵之墓不足万座,无分割之威能,否则就是自费手脚,任人宰割。于此,此阵,如若不能除四极之点,则不以破监,形如裸衣,不除布阵者之墓,则不以破防,力使弹棉,唯有同时拔除四极之点、阵者之墓,方能破阵!
    “有这么玄乎嘛?”崔海一副老神棍的姿态,墨羽涛怀疑的不冤。
    “不信啊?不信我你们还问我?闲的蛋疼?”他们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能感觉到言语中的粗鄙之意。
    刚要发作,崔海就停在一处小土坡上,回身伸出食指噤声,众人纷纷减缓动作,心脏泵血的声音都低了,小心翼翼的围了过去,悄悄探出头去,看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崔海是个很谨慎的人,不喜欢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无力感,所以就很细致。
    看不到漆黑的宫殿,望不清灰蒙的身影,观不尽人心的险恶,他只是一个人静静的躺着,偶尔翻动身躯,看样子,是个平淡无奇的梦。
    俊朗如崔海,平和比羽涛。得道一诡蝠,冤魂无处笑。说的样貌,讲的是心态,谈的是平生,论的是高深。以后,也许他们会偶尔在记忆里翻出英冥,在那时,这小诗也会接踵而至。
    没有呼吸的风,没有吞吐的云,滴不出淅沥的雨,响不起震耳的雷,没有滔天妖气,真如个朴实的老农,如若不是身后几人按耐不住的身躯,崔海就会直接无视了他,现在不行,他沉默了,气息内敛、几乎化人,境界已经很高。
    “唉,你们到底是怎么赢过英冥的?这个人已经超脱真灵之境,怕是在地煞之境也是走了很远了。”崔海愁容满面,墨羽涛等人则是一脸疑惑,目光有些狐疑,似乎是在质疑崔海的质疑。
    五个,起码等价于四个半真灵中期的天才高手,能怎么赢?自然是摧枯拉朽。
    众人也探出头去,崔海敏锐地注意到他们的脸色,正在一点点变青,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难看至极。
    “那个……不是英冥。”开口的是秦症,说话已经有些不利索。崔海不解,整个隐魂领,就他们七个人和一大堆入土的尸体,六个都在这里堆着,那不是英冥是谁?总不能尸体爬出来睡个好觉吧?
    等等,尸体?难道……
    没错,那就是先前偷袭的老尸,躯体虽然年轻,枯败腐朽的气息依旧让人作呕。
    “既已齐聚于此,较一场生死,又何必如此躲藏,似野鼠觅食,肮脏不堪。”不知何时,少年人席坐于地,闭目而言同老道。
    既然被发现了,也就不必躲藏,五人坦荡的走了出来,直面那少年人的时候,没有人会把他和尸体联系起来。
    “你好像是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吧?肮脏偷袭的老鼠,还有躲在家里的乌龟,呵呵,真是般配。”大藏本就有旧怨,今日又添新仇,还被一具尸体讥讽,怎的能有好言语。
    “犬吠尔!”
    “狗嘴之中,象牙无踪,自然应当如此,是老道所求有过。”
    “你!”红狗脸都臧红,怒气涌上心头,化身一个天狗,全身如同火炎包裹,张开血盆大口就杀了过去。
    “你找来的人跟你一样,脑子都不大好使。”崔海跟身旁的墨羽涛说了一句,第二个冲了过去,手上不知道酝酿着什么可怕物事,让身前的大藏汗毛直立。
    “你说什么!给我站住,跟你没完。”墨羽涛紧跟而上,就只是跟了上去。
    “太冲动了!”金皓应声而出,那耀眼的金光,连靠近都压抑,这就是日上金毛吗?不愧是以一己之力拖住真灵后期的男人。
    “等我,让我砸碎他!”武开大吼一声,健步如飞,这是他们见过最健硕的猛虎,充满力量的肌肉,有着轻易摧毁巨石的威力。
    先前的位置上,早已无了秦症的身影,他已经进入自己的时间,毒蛇,就是最可怕的黑夜袭者,稍不注意,就会一击致命。
    面对五位真灵中期的围攻,哪怕真灵巅峰都应接不暇,还要防备暗处的致命毒蛇,那少年人只是微微一笑,连瞳孔都不舍打开,宁愿抬起一只手来。
    恐怖的白光在他手中释放,照亮了隐魂领的一角,瞬间淹没了他们。那不是光明,是亡灵。
    “记住吧,在亡灵地界报上吾名——婆娑,将得永生。”这些话实在是很神棍,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这么觉得。
    “好的,记住了!”墨羽涛一拳打出,结结实实击中小腹,“好大的力气!”墨羽涛被震推七八步才停下来,少年人没有,他被稳稳当当的“接住”了——崔海手中湛蓝的怒涛弹打在他头上,后背是武开的怪力虎拳,左侧是原先直面他的大藏和他的火焰牙冲,右侧被金皓的金毛闪占领。
    没有看到秦症出手,并不代表没有出手,婆娑双脚上都是秦症出手过后的痕迹——巨力缠绕收缩的印痕,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快速隐去。
    很快,他们也发现了问题,迅速聚拢,戒备着疑惑中的婆娑。
    “太硬了。”武开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虽未尽全力,也不至于收效如此之微。
    “原来如此,死了太久了,只能召回这么多力量嘛?真是没有的小子。”
    “等等,婆娑婆娑,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难道是……鬼手婆娑!”崔海终于在记忆中翻了出来这位。
    “哦?你这小子认得我?”少年人的嘴角露出老成的笑,或是满意,或是讥讽。
    “那是自然,鬼手婆娑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阴魂退却,亡灵蛰伏,无为他故,鬼手夜行。千年前,您老可是在这天目国出名的很呢!后来莫名其妙失踪后,还举行了国庆呢!没想到是死在这祁山了,属实有趣。”崔海的介绍不算全面,大家却领悟到了他的言中之意。
    “呵呵,臭小子,我最烦你们了,都是死脑筋,当年这里也有一个臭小子,我现在都好恐惧着,别误会,他的修为可不能让我害怕,我恐惧的是他的年轻,恐惧的是他的可能性,恐惧的是他可以肆意疯狂,你们也是一样,最讨厌了,在一副枯骨前卖弄年轻。”
    “要是当年不那么贪心多好啊,桀桀桀,就不会遇上那个疯子了,可惜啊,明天和意外,谁也断不了先后,就像……现在一样!”分不清婆娑是先出的手,还是先停的话,一下就到了他们面前,他能发挥的修为大概在真灵巅峰,对付这么真灵中期的蝼蚁不算轻松,逐个击破、瓦解力量是个不错抉择。
    所以金皓又一次成为了猎物,那是他全力下的一掌,掌中无数的亡灵在嘶吼,这一掌如果奏功,金皓死生难料。
    在他的掌拍出时,崔海也动了,他的性格使他不得不戒备这个千年前的老妖怪,两手在脚下用力一拍,果然起了作用。
    “反转之阵”透明的屏障突兀出现,将所有人保卫其中,婆娑的掌落下,自己反倒飞出十几步,胸前有了塌陷,是一个手掌的形状。
    “原来还挺痛的。”他没有抹去嘴角的鲜血,而是用舌头舔舐,露出一个笑容,那是满意和享受,“好久没有喝到血了,就是不太新鲜,像干瘪的番茄,好在,有你们,你们这么年轻,味道肯定很好。”没有人愿意被他盯着,即便是吞人的妖王们,那真的很恶心,让人直泛哆嗦。
    “别闹了,你能动得了多久?一刻钟?还是半刻?乖乖回棺材里颐养天年不好吗?非要出来挨揍。”毒舌的人是崔海,比毒蛇还毒。
    “桀桀,放心吧,真灵初期的小子,虽然你很危险,都是我还是会喝光你的血,降魂术可没有时间的界限。”婆娑始终觉得,场上最危险的人,是那两个真灵初期的小子,他能很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不凡,必定是大家子嗣出来历练,不过,和自己无关,他只是想要喝光他们的血,谁又会把罪名冠以千年前的腐朽尸体呢?
    “降魂术嘛?你们拖住他,涛涛跟我来,我们去找英冥。”崔海一骑绝尘,墨羽涛有些踌躇,不知道如何是好,最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眼神中藏了点点歉意,也跟了上去。
    “他们两个……这么一来,可少了最锋利的两颗獠牙啊。”
    大藏的理性慢慢压制了感性,他又成为一个机警的布局者。
    大藏给了武开一个眼神,又向某处无风无人之地看了一眼,围住婆娑运转起来,轨迹杂乱又有莫名的章法,留下一串连续的红黑之光。看样子,是他们的合击之术。这就是下三峰的默契嘛,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
    没错,天狗藏、虎涧峡、巨龙谷这三峰虽然常年彼此征讨,口号喊的是三峰共主,实则在战斗中培育出了丰厚的革命感情,典型的面不和心和,铁板一处。
    据说,多年之前,祁山之外的大荒,有一大妖寻来,已经有真灵后期之伟力,欲夺三峰,自立门户,那时大藏、武开、秦症才刚入真灵之境,金皓等人并不看好,结果却是大妖被留下半截身体,死生不知。
    无人得知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只是再无人低看这三人。关于那一战有许多版本流出,可信度最高的便是他们的合击之术。
    今日,或许就是解密的时刻。
    婆娑起先没有打断他们,这是强者的傲然,慢慢的他感觉情况有些不太对,古井无波的心荡出一丝危险的信号,可是为时已晚,他那真灵巅峰的修为在那红黑之影面前失去了效力,他破不开这红与黑的束缚,他就越该破开这束缚,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接下后面的大恐怖。
    他的手中,是无穷无尽的亡灵,在嘶吼,在角逐,在吞噬,在享受,很快就养出了最后的蛊,那是什么?一只鹰?亦或是一个人?看不起,白的耀眼,白的心悸。
    他就小手往前一推,蛊王亡灵桀笑,就此不见,而后就是三声闷哼,特殊的轨迹上有了血液,散发的新鲜让人贪婪。他们尽量维持着速度,甚至比刚才还紧迫,他们不清楚,现在在喘着粗气的婆娑,还能发出几次这种程度的法术。
    “合击之术——轩辕三妖镇”红与黑的束缚终于成型,是一口棺床,婆娑已经入棺,青碧的棺盖凭空出现,厚重而又精巧,轰的一声,隔断了婆娑的光明。
    金皓有些目瞪口呆,他能感觉到那口大棺中的可怕法力,自己与之相比,如同萤火比之皓月,甚至仅仅是对抗着他的吸力都殊为不易。此时,大藏等人站在棺椁三侧,口中是晦涩难懂的法咒,大棺之上,虎首,狗头,蛇萃散发光辉,里面是婆娑怨毒的咒骂。
    ……
    一般人可能很难寻到降魂术的施法者的位置,崔海不是一般人,他也找不到,所以他带了墨羽涛——绝天城年轻一辈灵魂最强之人,搭配上他这个“绝天城百科全书”,自然是手到擒来。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自觉还是运气?”山洞并不太隐秘,只有一道身影盘坐其中,那是一个青少,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俊朗如崔海也自叹不如,豪迈似羽涛也自惭形愧。
    “这家伙……长得那么好看干嘛!真让人不爽!”崔海面上吐槽着,手上可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他知道,真灵境界是修不到这样完整的人形的。
    电闪雷鸣!崔海喝了一声,就有万千雷光乍现,雷电却未直接劈在英冥身上,崔海手印一变,雷电粗壮了许多,已达二寸,这还不够,崔海手印再变,赋予了雷电生命一般,围绕着英冥高速旋转,是雷海中的漩涡成形,瞬间就破坏了涯洞的支撑,雷海漩涡还在不断增强,逐渐压缩,撕扯着英冥的身体,在慢慢吞噬英冥的生命。污秽之物,最怕这样至刚至烈的攻击,雷电总能有用武之地。
    奇怪的是,整个过程,英冥居然都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任何哀痛,平静的如同仙人,好像处于雷海中的人不是自己,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满天飞尘落下,崔海好来不及炫耀,墨羽涛就抢先把他扑倒,轰,不远处有一小坡自此消失。
    山洞的废墟中,一道身影撑开层层碎石走了起来,他并不狼狈,衣物有些脏破而已。
    崔海咽了咽口水,差一点,这位号称“绝天城百科全书”的男人,就失去了脑子。
    “新来的那个小子,可以告诉我你的来历嘛?我一直觉得你是这里最神秘的人,比祁山背后的大荒还要勾人。”英冥有些捉摸不定,这个小子绝对是最危险的人,也许他的实力危险不了目前状态下的他,但是他相信,他背后肯定有大势力,谋杀他易如反掌。如果可以,他会考虑放过这个小子,当然,非要送死也只好送他过去,再远遁大荒。
    “我神秘嘛?我只是飞鸟镇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来找哥哥的而已,你想的太多了。”就是没有被叮嘱,他们两个也不会自报家门,那真的很没有意思,像狗一样。
    “既然如此,为何不和你这兄长归去,要苦苦寻我?”墨羽涛原来是他最警惕的人,如果能把他们两个送走,另外四个峰主们就是半截身子入土了。
    “没办法啊,我这兄长最近牙口不好,想找点蝙蝠来尝尝,改善改善伙食。”崔海看到英冥的脸皮抽动了一下,墨羽涛就开始拌嘴了。
    他是如何猜出的?英冥困惑。
    “蝙蝠可不是那么好吃的,这可是毒的很,不知道你们能承受代价嘛?”
    “这样子啊,既然是毒物,那我决定了,我们兄弟俩就为民除害吧!”崔海拍拍墨羽涛的肩膀,墨羽涛早就已经摆好了架势。
    “那就是没得谈咯?”
    “还谈什么?我兄弟的拳头已经饥渴难耐了。”说是这么说,你还不是第一个动手。墨羽涛心中腹诽。
    一剑霜寒十四州!
    雷霆动九天!
    百鬼夜行!
    墨羽涛手中不断有道气散发,汇聚一处,成剑,寒气弥漫,据说有人用此术能冰天冻地,顷刻间,十四州尽数白雪。
    崔海的法术依旧是以雷电做文章,他头顶上的天空骤然暗淡,那乌云之中,不知道孕育了怎么的可怕,只听说,此术之大成者,那破开天空,只是无从证实。
    英冥则和他们对比鲜明,那一只只的冤魂张牙舞爪,想是在为逃离亡灵地的自由而挥舞、宣泄,又好像是在为他们的君主撕裂一切的阻碍。
    他们终要交汇,不是冰封百鬼、雷灭阴魂,就是鬼断冰剑、灵退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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