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张相一番话的启发,回到帝相府,南庐渊便命苏葑暗中着手去查了南子笙从过年到如今的行程和动作。
南子笙这段日子不论做什么似乎都摆在明面上,稍一询问便能得知。然而纵是如此,每一次都能与发生的这些大事巧妙地错开,便显得愈发耐人寻味了。
南子笙寻的那个驸马是个没什么家底子的,看着也软和好拿捏。这两人自婚后便大张旗鼓地游街戏耍,看着一派恩爱模样,南庐渊也便渐渐打消了对南子笙的警觉。
然而今朝被张相提起,他才复想起被他渐渐忽视的南子笙。
但苏葑带回来的这些查到的东西,看着虽然都十分刻意,却也不能证明南子笙有参与这些事的动机。看了两圈下来,南庐渊只得将其暂且搁置在一旁,吩咐苏葑盯紧公主府。
南子潺大婚当日,满朝文武百官皆到场。南庐渊这才亲眼看到王后的面容。
李清字锦珍,王后的氏名。她是李相府上仅此的嫡出小姐,无论是相貌还是出身都实属上乘,也难怪朝臣们到每年能给南子潺填充后宫的时候都会三番五次地荐她为后了。
只是李阳关的面上看着并不见喜色,眼底甚有郁色。南庐渊见了他这黑脸,还是带着些好奇,牵带着询问了几句。李阳关也只是说自己伤病未愈,加之事务繁多,未歇息好罢了。
南庐渊转念一想也是,李锦珍无论如何都是李阳关的亲妹妹,品行约莫不会差到哪去,也许只是李阳关嫁了妹妹,心有不舍罢了。
李锦珍生得相当动人,倘若身着闺阁少女的衣袍,梳小姐发髻,便是京城上下也找不出比她清秀端雅的;待今日见她身着绣凤嫁衣,又见得她面容雍容华贵,架得住这气势雄浑之袍,挂着繁复饰物而不见喧宾夺主,于刻板服饰中可窥一二母仪之姿。
看着李相像是下了大功夫在培养这嫡女的。
也许是这女子舍命救了南子潺,故南庐渊便觉得这女子十分赏心悦目,况她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偷偷窥探南子潺的眼神,都是藏着小心翼翼的雀跃的。
她应当是欢喜南子潺的,如今也如愿嫁了个如意郎君。
剩下便要看南子潺的态度了。
陆流斓也参与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帝后之婚,她站在南庐渊的身侧,啧啧轻叹道:“这幅好皮囊,真是我见犹怜。”
南庐渊敲了她的脑袋一下,轻斥道:“这是南商的王后,知你欢喜看姑娘才带你来,收敛着些。”
陆流斓撇撇嘴,伸手摩挲着下巴道:“你让我查的那事,想不想听?”
南庐渊压低声道:“说来听听。”
“我查出鸟贩子原籍在哪了,确实是个下面小村,靠上山抓捕珍禽转手给贵族子弟为生,”陆流斓眼看着南子潺和李锦珍游街巡视,嘴上却在朝南庐渊道,“我到的时候,满村一百余人口,无一生还,尸骨全投进了井中。”
她敏锐地察觉到身侧南庐渊的身子骤然绷紧,便用余光去瞟,只看见南庐渊面无表情的脸,听他压抑着情绪不咸不淡的话:“我料到了。”
既然有人能混进天牢毒死鸟贩子,就一定能想到从源头上掐断他们的线索。
“我以为你会很沮丧。”陆流斓道,手指轻轻在南庐渊握成拳的手上敲了两下,感受到拳头渐渐放松摊开,她才接着道,“还有个事,你看到南子笙看李锦珍的神情没?看着像是......和她有点渊源似的。”
南庐渊刚想回一句南商是有女子会的,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子们交际的场合,故而李锦珍也许并未见过什么男子,但身为丞相之女,能结交到南子笙是不奇怪的......然而他一抬头看见南子笙盯着李锦珍那阴森森的表情,刹那间便也察觉出不对来。
按理说他好歹也是看着南子笙长到这么大的,没听过她和李家小姐们有什么往来。顶多也就是点头之交、聊记氏名,且南子笙自幼时便心高气傲得很,也不屑于和小姐们结伴而行。
若说南子笙不满她来当王后,也没有理由,毕竟李锦珍无论相貌还是口碑都算是无可挑剔的。近来被人熟知的举动也只有救了子潺......
等等,救了子潺?
南庐渊脑海中又回想起南子笙那句“那若是有什么意外呢?我成了南商王呢?”何况连一向不喜惹事的张相都提醒他对南子笙多提防着些——可南子潺怎么说都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害了南子潺,她也决无可能成为南商王,怎么说都行不通。
等南子潺夫妇游街完了,要回宫收拾休整一会,方便过些时辰去祭天台上祭告天地先祖的时候,百姓们才领了朝廷下发的赏钱,高高兴兴地散开各回各家了。这一日南子潺大赦南商,情节不重的都减缓了牢狱之刑,下放改造。一时间皆大欢喜,一扫往前的死气沉沉严防死守,有了繁盛南商该有的样子。
在四散的人群中,南子笙挂着笑容朝他们行来,驸马立于原地等候。南庐渊不着痕迹地将陆流斓护在身后,行了平礼:“殿下。”
南子笙瞄了一眼他高大身子后面的陆流斓,不明意义地一勾唇,便把目光移回南庐渊身上,行礼道:“帝相大人。”
两人行完礼,南子笙便笑得亲切,好似在拉家常道:“帝相大人这么些日子明里暗里的,可是查到什么没有?”
这话说的隐喻,想来是发觉了苏葑安插的人。但这不奇怪,假若南子笙毫无参与,不明事发,便也不会想到要反侦他们的动作,然而为难就为难在,如今他们两方都知晓南子笙必然是参与了不利于南商王的事,却毫无对证。
“下人手脚粗鲁,没有殿下的聪慧。”南庐渊反将道,面上已然像是当初和江南知府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一般无二。看南庐渊其实也很好看,但凡他挂着这种笑容同你讲话,那多半就没拿你当自己人。
“慢慢来,子笙有的是闲空档,静等帝相大人的好消息了。”南子笙的笑容愈发张狂,偏偏面上一副恭维的神态,“子笙信帝相大人可不是证据不全就全凭猜测污蔑他人的官儿呢。您说不是?”
南庐渊轻声笑道:“自然。在下凭的就是证据。殿下闲档子多,在下可没这功夫,也不会浪费这功夫同败坏失德之人争辩。”他转身朝着陆流斓伸手道,“我们走。”
陆流斓毫不把南子笙放在眼里似的瞟了她一眼,熟稔地将纤纤柔荑搭在南庐渊厚实温热的掌心中,二人转身就要走。
南子笙自陆流斓同南庐渊十指相扣的一刹间面色就变了,她近乎尖锐地讽道:“男未娶女未嫁同处一檐之下!帝相大人真是好雅兴!”
“您说的对。”陆流斓轻笑着回了她一句,转过头来,面容明丽如骄阳,“我们确实近来要成婚呢,殿下能来,不胜荣幸。”
说罢,牵着南庐渊飞快地跑远了。
南子笙一口银牙险些要咬碎,瞠目欲裂,后面的驸马见她情绪有些不对,上前安抚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喜么?”
南子笙一把甩开他的手,厌恶道:“少拿你的手碰我,没事找事。”
驸马神色一黯,便不再触她的霉头,转去吩咐下人备好前往祭天台的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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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天台上侍奉的都是三品以上的朝臣,以及皇亲国戚。这场面陆流斓自然不便跟来。南庐渊作为帝相,享受南商历来最与众不同的殊荣,位与王齐,可以上祭天台,为帝后二人主婚,也为天地和先王焚香祈愿。
南庐渊站在南子潺左侧,李锦珍站在右侧,三人并肩上前,先由帝后二人焚香为南商祈告天地神明、先祖英灵,再由南庐渊上去为帝后祈告平安和贤明,而后赐大臣们净手享祭祀斋饭。
祭祀所用为一太牢,斋饭则是每人一块白水煮的鹿肩胛骨,配山泉水,着岩盐。这是源自南商的典例,相传太祖当年生在群鹿之乡,后乱世起兵反抗,登基前夜便是吃了一块鹿肩胛骨,纪念几十年来风里雨里的战争岁月和穷苦日子,并命南商子民为“野鹿之子”。故这“食鹿骨”的传统也被一代代保留至今,为铭记先辈的奋斗和光辉过往。
祭天仪式完毕后,南子潺还有些事要处理,便留下南庐渊和苏暮雪陪护王后等候。南子笙亦在场,和李锦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不凑巧一个对视,好乎刀光剑影火星劈里啪啦地一下,又各自扭过头去。
南子笙终于忍不住低声讥讽道:“不成想大家闺秀和男人搂搂抱抱倒是干脆利落。”
李锦珍看着也并不是好惹的,当即反讽道:“不如王女殿下每次都恰好避过来的巧妙。”
“伶牙利齿,李姑娘跳下河倒是毫不犹豫呢,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那也得是有人忘了本,给臣妾这个机会才是。”李锦珍扬起脸,目光炯炯,“臣妾也并非好惹的,殿下还是实实在在地唤臣妾一声娘娘的好。”
南庐渊神色一动,李锦珍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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