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郡城,地处豫州,乃涂国封地,地势占据平原高山,颇为险要,占据交通咽喉之地,兵家必争。
自打涂益成为国主至今,已过数年,当日起兵后,在翟散、明安、竺源等人的努力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百姓都道乱世又多了位前路光明的少年英豪,若发愤图强,将涂国打造成一方霸主也说不准。
每当人们谈起这些,国中大臣多是笑而不语,对于年轻的涂益和老练的翟散之间,他们这些游走官场数十载的老东西,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前者。
涂益身为国主并非一言既出,无敢不从,他所颁布的任何一条政策和法令,皆由大将军翟散代为转达。
只不过,这转述的,到底是国主本意还是大将军的想法,就不好说了。
他唯一能够完完全全掌控的事情,就在于今天吃什么,又或者决定明天吃什么。
一来二去,这奸臣的名号便被一些大臣给翟散戴了上去,作为当事人,他自己倒从来没有在意,好像还挺享受的。
晖易五年,十一月一,大清早天阴沉着下雨,街上比往日萧寂不少。唯独城南的大道上人头攒动,绵延着数百米的队伍,热闹得很,就算是大雨滂沱,这些人躲都不带躲,生怕被人给抢了位置。
就连位高权重的翟散都亲自到场,静静地站在门檐下等待,偌大又稍显陈旧的牌匾上写着“明府”二字,正是刑部尚书明安的府邸。
今日这般阵仗,正是因为这明安的独子明邝要弱冠了。自打他出了庙宇之后,就一直在帮父亲做事情,加上他平日里沉着冷静的性格,可谓风评甚好。
他能以短短数月的时间通读常人需要三四年的书籍;一手好书法也拿得出手,逢年过节求字画的人不在少数,拿去卖钱也不会比字画大家便宜多少。
本身就出生权贵,人长得也俊俏,说媒这种事在近几年也没断过,要不是他不喜这种事,父亲也不怎么插手,恐怕这个年纪他已经开始抱胖娃娃了。
刚开始,他还挺感兴趣的,毕竟来者是客嘛,更何况一直吃父亲的,用父亲的,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丢了面子。
可这次数多了,就倦了,以至于近几年城中都开始传明府门厅高阔,一般人是跨不得。虽是流言蜚语,但身为父亲的明安倒也没太过在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由些没什么不好的。
府门前,人潮拥挤,喧闹声盖过大半个城,明安火急火燎地跑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处,眉开眼笑,像见情人一般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怎么来之前也不派人告诉我一声啊。”明安见到翟散还未行礼,就先抱怨了起来。
翟散一阵嬉笑:“你这把老骨头还是少动动吧!”
两人相视一笑,挽着手有说有笑地进了府,一同有说有笑地迎接宾客。促使他们能够如此亲密相处的是几十年的交情,数年前竺源病逝的事情尽管刚开始的时候让两人有所嫌隙,但那种刻意疏远的状态并未持续太长时间,而后就一切照常。
来客送的东西是各式各样,应有尽有,金银珠宝、名贵字画、奇珍异品、甚至还有送活物的,珍不珍贵先不说,光是这目不暇接的一份份大礼,足够让明安喜笑颜开。
他也算是个有身份的人,这时候就应该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但祖祖辈辈都是底层人物,到了他这一代依旧如此,要不是当年跟对了翟散,现在恐怕还在农田里耕地。
所以今日这阵仗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见,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就没恢复过,笑得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期间还时不时密切关注干活的家仆,这里东西放弯了,那里东西放错了,上心程度堪比自己成婚。
前院忙碌得很,来来往往的家仆各司其职,乱中有序,反观仅一墙之隔的后院里面此刻却早已炸开了锅。
家仆们南来北往,每个人都板着脸,丢了魂似的。
究其原因,便是今日的主角明邝,不见了踪影,急得家仆们火烧眉毛,恨不得将整个府邸给翻个底朝天。
凄临溪神色慌张地跑来,急得气喘吁吁:“怎么样了?人找到没有啊?”
自从她入了明府,不光照顾公子明邝的起居,明安见她聪明伶俐又吃苦耐劳,便让她做了府中的管家,虽然年纪轻轻,但管起后勤来可是井井有条,一点也不含糊,除了老爷和公子外,就属她在府中的话最具分量。
“我们就差把茅厕都翻过来看了,就是寻不见公子啊!”家仆们着急万分,一边说着,寻找的身影不敢怠慢丝毫。。
好好的一场明府宴席,在当时却要翟散这个大将军自降身份,独自一人亲自替他们迎宾,好在有翟散和明安那一层不一般的关系在,要不然在这么多权贵面前闹了笑话,那可不是什么小事。
“这小兔崽子,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等他回来看我不好好收拾他!”明安气得凶神恶煞的模样看得旁人根本不敢靠近,也不敢开口替公子开脱。
纠结了好一会,明安才冷静下来,一连好几个深呼吸,复杂的神情中又夹杂无奈,力不从心得与临溪迅速商量起对策。
临溪深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样,老爷,咱们把家里部分仆人派出去,你先去迎宾,实在不行的话就对外称公子抱病,不宜见客。”
这法子虽然简单得很,但也只能如此了,总不能一不做二不休不办宴席了吧,说公子明邝不在府中,请各位宾客放下礼物后各回各家。
外面多少人等着,多少达官显贵,明安可不想被戳脊梁骨。
本身年轻的时候,他就因为低贱的出身被嘲讽了不知道多少遍,现在好不容易到了这个位置,还要被人嘲讽,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很快,明安稍稍准备后便开开心心地迎客,不见丝毫的慌张,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翟散陪在他的身旁,神情颇为享受,眼神流溢着嬉笑模样:“年轻人嘛,贪玩,能理解。”
“血性?这明明是鲁莽,是愚蠢。像你儿子陇儿就好了,你说什么他做什么,多听话。”明安冷哼一声,发泄着不易察觉的抱怨表情。
翟散没有什么反应,表情略显单板僵硬,对于这个熟悉的名字,他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城外的河堤边,明邝躺在躺椅上,双手向后盘负抱着脑袋,晒晒冬日的暖阳,盖一本书在脸上闭目养神,脚边放一根粗糙的鱼竿,别提多悠闲。
“公子倒是坦然,恐怕这个时候府里面都要炸开锅了吧。”林逸坐在树枝上,小心地将购买的甜食包装好,饶有兴致地看着河中正有一个年轻人在裸泳。
明邝不为所动,淡定地打个哈欠:“你还不了解我么,最讨厌这种场合了。”
“你就不怕老爷怪罪啊!”林逸从树上跃下,不怀好意地笑着。
沉默片刻,明邝才将书拿掉,摆出一副故作深思的模样:“啧,怕啥,到时候陪他唱一出戏呗。”
此话一出,两人心有灵犀地笑出了声,似乎脑海中已经有了他们回去后将要发生的场景。
多年前的兵变之后,林逸在明邝的手下是混得如鱼得水,而且林逸自身的能力也挺不错,文能帮明安制定策略,武能贴身保护明邝。
而且明氏父子对林逸都有恩,随着年龄增长,他对这种使命感更是前所未有的认同,所以两人常年都是朝夕相处,关系非常要好,说是形影不离也不为过。
恍惚间,鱼钩跳动,明邝惊喜地起身:“有动静了!”,同一时间,二人身前不远处的密林间传来几声拔刀声,听上去,并非冲着他们二人而来。
话音未落,林逸放松的眼神骤变,只一瞬拔剑而出,一阵惊风拂过,仅几个踏步,他模糊的身影已入了身后的树林中。
“别伤及性命啊!”明邝提醒了一声,看着钓上的大鱼,喜笑颜开。
林间几个黑影攒动,一声哀嚎,惊起飞鸟,轻柔的剑身连刺两处手腕,逼得刺客连退数十步,强行倚在厚实的树桩上,无法持剑;另一人挨了林逸一掌,喷出数口鲜血,林逸只微微一侧,堪堪避开,衔接一个凌厉的剑花,轻松地取下他的几根手指。
仅剩的一人见状不妙,武器一丢,撒腿就跑,面容狰狞得好似被猛兽追赶的猎物,哪里管得了其他,保命要紧。头都懒得回,生怕看一眼便没了性命。
林逸不慌不忙,不做多余动作,捡起一块石头稍稍瞄准,冲着刺客逃走的方向奋力一弹,攒动的背影应声倒地,捂着膝盖处抽搐不止。
“今日也就碰上了公子你,换做别人还不一定救那个人呢。”林逸闲散地回到树上,小心地取出包好的甜食,再三确认没有问题。
明邝小心地取下鱼钩,把鱼又扔回了河里:“我跟我爹都是刑部的人,在涂国的地界,又在我的面前杀人,太不厚道了,而且不也留他们性命了嘛。”
河中的年轻人正盯着河面发呆,察觉到此处的争斗后,迟疑着站起身,随意地披上几件单薄的衬衣就走了过来。
他刚停下脚步,距离明邝两人还有点距离,那人身后又是一阵骚动,不等明邝指示,林逸已先行冲去。
可下一秒,他却吃了鳖,异常凌厉的刀剑碰撞声在林间炸响,林逸滑退数米的距离,还差点栽了跟头,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他昂首挺胸地挡在明邝身前,神情凝重,呼吸稍显急促,他并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幽深的密林之间杀机四伏,如此的反应让明邝顿觉紧张,倒吸一口凉气。
年轻人当着他们的面,缓步走向身后,只一个挥手,一阵狂风略过,速度极快,惊落万千树叶。
“你是何人?”明邝十分好奇地打量起这个神秘的年轻人,示意林逸不必如此警惕。
年轻人并不回应,只是从脏兮兮的布袋子里挑了个柿子丢过来,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便转身走了。
临走前只丢下了“多谢。”两个字,他似乎清楚,方才那三个刺客是冲他去的,但却并不见他有足够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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