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过石桥,踏水而行,电光火石间他已然回到桥上,手中抱着一个湿漉漉的男孩。
男孩的情况有些不乐观,生命体征已经降到了极点,抱在手中就像是抱着一块冰。
男人皱眉,“回学宫,他快不行了!”
昭雪痕六岁时在鬼门关前徘徊,但生命之门终究还是为他洞开,死神的手最终没能把他拖入深渊。
那个踏水而行的人,一把将他从死神的手中夺走,并改写了他的一生。
透过浓密枝叶的阳光洋洋洒洒,步行林间像是行走在黄金古道上,微风吹得树叶摇曳,哗哗的响,还有不时发出的清脆鸟啼。昭雪痕漫步在这条黄金古道上,一身的白衣与这些油绿植物格格不入,但这白色却又很符合他,就像湛蓝苍穹,一尘不染,从世界诞生到如今,从未换过其他色彩。
又是一个夏天,昭雪痕十八岁了,而今天,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他终于能离开这片他生活了五年的一望无际的森林。
他有天赋,很高很高的天赋,在觉醒的那天以觉醒两条天品灵根震惊了所有人。学宫高层为了留下出世的天才,封锁了他所有的消息以及有关他的资料。
他也不负期望,在十三岁时就达到三级术法师。当然,作为天才,他应该是高傲的,这才是天才应该有的姿态。学宫当然也不会埋没这样的天才,学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培养出强大的术法师,但学宫的禁令,只允许在他人面前使用一种元素。
他倒不在意,至少总比不允许使用元素这样的禁令要好。
十一岁那年,昭雪痕报了屠村的仇恨,他手持长剑,目光如刀,在火海中一个接一个杀掉山匪,他没有理会山匪的哭喊声和求饶声,因为这些山匪在村民的求饶中依旧杀了他们,并且笑得很欢乐。他杀人时,没有笑,因为他厌恶杀人,他厌恶那些猩红的血液在地上婉转流淌,他也不清楚这些死在自己剑下的山匪在杀人时为什么还能笑得出,他们明明也怕死啊,明明自己也害怕死亡,却偏偏杀戮剥夺别人的生命。
最后一个山匪倒在他的脚边,瞳孔里还弥留着惊惧。他看着刺目的血液婉转流成河,有报仇的快感也有杀人的罪恶感。
他奋斗了数年,心愿达成的这一时刻,他有些空虚,没了再为止奋斗的目标。铅灰色的天空正如他此刻的内心,朦胧得像一团雾,让人找不到脚下的路,不知道前方是坚实的地面还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前来缉拿他的人是他的恩师,他没有反抗。事实上,他即使反抗也没用,林啸云只用一只手就可以稳稳地压住他。就像拍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毫不费力。
在学宫裁决部,阴暗的大堂内,数名学宫长老对他的审判结果,遣入后山,思过八年。
后山清冷,除了树还是树,还有一座小茅屋。
要离开这八年的居所,他倒还有点舍不得。这是承载了他八年光阴的载物,替他遮挡住无数的风雨,给予他干燥与温暖。八年时间他对这的一切都无比熟悉,闭着眼,单靠感觉,他也能分辨出这的一切。
约定的时间到了,来接邵雪痕的师姐还没来,苦等不是邵雪痕做事的风格,他拿起行囊就下山了。
邵雪痕一下山就听说了今天是学宫首席大弟子的生日,他一下子就明白师姐为什么没来接自己下山了。站在人潮中,别人不断地与他擦肩而过,他竟有些惶恐,双手握在一起互相扭曲。他不知道苏洵会在哪里举办生日,所以只能问人,但他也只能像个哑巴一样磕磕巴巴地碎碎念,偶尔一个字还要重复好几遍。
苏洵躲在后场,一遍遍进行着深呼吸,不时喝下一大口水,他的肚子也圆了起来,做出大幅度动作时还能晃出水声。
今天他是主角,一件件华贵的衣裳披在身上,像是不要钱一样,也像是不怕热一样。
他这么苦了自己,完全都是因为他要追求自己心仪的女生,虽然这个女生从没有对自己心生爱慕,但在自己的生日宴上,众目睽睽下她应该也不会拒绝自己,让自己丢面子,只要她不拒绝,那就好办了。
“咦,你在这啊。”
一个女声,林韵竹的好友唐烟站在他面前,笑嘻嘻的。
“都经过那么多遍彩排了,你怎么还这么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苏洵有些怕怕,“万一她要是拒绝我了,我该怎么办?”
“相信我,以韵竹的性格,她是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拒绝你的。”唐烟说,“战火已经燃起,冲锋号已经吹响,收起你的懦弱,哪怕你是最弱的一名战士也要冲向敌人,就算这次失败了,你也会在她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就按照原定计划来,相信自己,你会成功的。”
唐烟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又以一个情场老手的口吻说出这一番话。
“好了,你该上场了,勇士,等你成功了,我为你奏响凯歌。”
苏洵在仓促间被唐烟推上了会堂中央,眼睛里透出的慌张像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丢失了父母一样,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但毕竟他是一个大弟子,很快就调好了情绪。不慌不忙地梳理了一下衣服,一个响指打出,“啪”的一声,他的求爱行动正式拉开帷幕。
他倒真的像一个勇士一样,挺直了自己的腰杆,正准备奔赴前线慷慨赴死。他背后的墙壁被围上一层巨大的幕布,上面写着“林韵竹我喜欢你。”
苏洵觉得这是一句很老套的话语,但唐烟告诉他,女生就吃这一套。她们要的只是幸福感,而不会在意表白方式老不老套。
围观的人都有些吃惊,但他的朋友们呼吁着人群起哄,明显是串通好了的。作为这场求爱行动的策划者,唐烟更是疯狂的拉着围观者起哄,像是一头母狮一样上蹿下跳。她在脑海里已经无数次推演过这个计划,但没想到现实效果比她想的还要棒。
“今天,是我的生日宴。”苏洵大声说,“我已经到了毕业的年龄了,但按照学宫的规矩,必须要上战场历经一番风雨才能有毕业的资格。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回来。”
所有人都时事的让出了一条道,让他可以看着她。
“我想说……幕布上已经说了。但我无论怎样也要搏一搏啊。万一我死在战场上了,那不亏大了,我还没找过女朋友呢。”
作为女主角,林韵竹的脸像是染了血的胭脂一样,红的像是西斯帝国童话故事里那个怨毒的皇后用来哄骗公主的毒苹果那样,在光下,她的身子止不住地微抖。在苏洵朋友的起哄下,现场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答应他,答应他。”
“好样的,不愧我在你身上费了那么多心思。”唐烟热烈地鼓掌。
苏洵大跨步走到她面前,双手压力压,示意人群安静。现场一片寂静。
此时他就那么看着她,一双手缓慢伸出,想要握住她的那双手。
拒绝还是不拒绝?拒绝了他会让他丢了面子,可我又不喜欢他,怎么办?林韵竹此刻的心跳不亚于地球深处产生的脉动,扑通扑通的。她觉得,这是自己这一生当中最窘迫的时候。
就在这时,幸运女神将她拥入怀中,刺目的光芒让她睁不开眼睛一样,一个神诋降临了。
那个神诋目光如剑,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所有人都沉默着。他散发出的光芒同样让其他人也睁不开眼,风头强盛。
“她不会答应你的。因为她得跟我走了。”那个人走了过来,声音清冷。这个会堂回荡着他的声音,每个人都能听清他说的话。
林韵竹松了一口气,他来了就好了。
所有人对这个闯入者都一脸茫然,此刻,所有人都在想,这个跟师兄强女生的家伙是谁?
邵雪痕上下扫视了苏洵一眼,然后拉着林韵竹离开了现场。留下呆若木鸡的苏洵像雕塑一样矗立着,过了一会,他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一样,双腿发颤,像是无力支撑自己的体重一样,摇摇欲坠。
他的朋友们冲上来,适时地扶住了他,没让他跌在地上,丢更大的人。不然,明天学宫中就会出现“学宫首席大弟子求爱被拒,崩溃现场”的消息。
“怎么样?没事吧?”
“刚刚那个人是谁?”
他的朋友们一阵嘘寒问暖。
唐烟走过来问,“对不起啊,我也没料到这种状况。为了表示歉意,我愿意把你贿赂我的东西还给你。”
苏洵摆摆手,没有怪她的意思。唐烟是中途转来风源学宫的,对邵雪痕的事不了解是正常的。
“是邵雪痕回来了,八年时限已到。”
观众们陆陆续续离开会堂,苏洵有些踉跄的走出会堂大门,会堂布置得富丽堂皇,但这华丽却并不属于他自己。外面还是有着斑驳的光影,看起来有些虚幻,就像是做梦一样,到处透露着不真实。
他就像被人拿着剑一剑劈下,从头部一直到尾骨,丧失了魂魄一样,空洞、麻木。幸好,自己身边还有一群朋友围着。
“邵雪痕回来了,我没机会了。”苏洵面部抽搐着说,有些狰狞。
“别呀,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的朋友安慰他,“追女生无非就是脸皮厚,你要让她知道你是真的喜欢她的,还要给她幸福感。这样,不用你去费尽心血表白,她自己就会来找你了。”
邵雪痕跟林韵竹走在那条鹅卵石铺成的路上,旁边就是邵雪痕曾落水的那一条河。这是他们小时候每天都会去的地方,他们会垫着脚趴在护栏上,看着像是静止一样的河水。林韵竹几乎每天都会问邵雪痕,“你是被我爸从这条河里救出来的,那么,你家应该就在这条河的上游,你知道你家在哪吗?”
每到这个时候邵雪痕就会迷惘一阵子,看着河水发呆,尽管这个问题已经问过无数遍了,但过一会,他依旧会像是要死了一样有气无力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林韵竹就会拍拍他的脑袋,说,“真是一个没出过家门的孩子,以后你就跟着师姐混。”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装得老成,声音压低,但她却忘了自己也是个没出过远门的孩子。
“你终于回来了。”林韵竹说。
邵雪痕明显就有些漫不经心,以致于他根本没听见,他脑子里正在想一些事情该如何解决。直到第三遍林韵竹有些气鼓鼓地找话题才回过神来。她还穿着那件一模一样白色碎花裙,她似乎很喜欢这种花色,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制作过多少条一模一样的碎花裙了。她身上还是有着好闻的味道,很熟悉。
“刚刚在想一些事,没听见。”
他们两个散步回家,说是回家,可实际上应该是回自己的师傅家才对。因为不是自己师傅的亲儿子,所以这么长时间来都觉得有些生分,但这种不是对方亲儿子却可以成天在对方家里混吃混喝的日子还是不错的。
“我跟苏洵没有什么的,今天他跟我求爱,我完全都不知道。”林韵竹解释,脸还是有些绯红。毕竟是第一次被表白,娇羞的心哪有那么快能平复下来。
“嗯,我知道了。”邵雪痕点了点头。
两个人低着头,摸摸地走在石子路上,相互之间都不再交谈,只是赶路,但步跨却出奇的一致。
快走到师傅家的时候,邵雪痕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突然说,“我有点事,要先离开去解决一下,帮我向师傅问好,记得帮我说些好话,回来了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林韵竹知道邵雪痕是要去做什么,简单明了是邵雪痕一贯的做事风格,她可没发拦住他,八年前血流成河的那一幕是印证了的。
“那你可得快点回来,我可安抚不了老头子多久。”林韵竹说。
于是,他又独自一人走过那条鹅卵石铺成的路,在一棵树下找到了失魂落魄的苏洵。
“你是很喜欢这棵树吗?这么久了,还是会到这里来散心。喂喂,不就是让你丢了面子嘛,不用这样吧。干嘛要做出这种生死两难的表情?”邵雪痕翻了翻白眼,“你可是首席大弟子呢,别这么软弱行不行。”
说实话,邵雪痕有些瞧不起苏洵现在这个样子,虽然被自己佛了面子,虽然求爱时被别人截胡是很丢脸,但也没必要跟要死了一样啊。
苏洵面部又开始抽搐,这个家伙坏了自己的好事还能戴一副“和我没关系,我也很同情你”的表情跑自己面前来安慰加油自己。
“邵雪痕,没你什么事,快走……”苏洵的朋友们催促着邵雪痕离开,一副驱赶令人厌恶的苍蝇的表情。
苏洵的心有些怦怦跳,“如果你是来羞辱我的,那些话你就没必要说了,你知道我的,那些话对我没用。”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邵雪痕说,“击败我,你可以获得追求我师姐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跟你对决,你能为她做决定吗?”苏洵冷漠的回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一辈子都追求不是她了。”邵雪痕的目光锋利如刀子,“只要有我在的话。”
“你还是向以前一样自大。”话语出口的瞬间,苏洵像是一把急速出鞘的寒剑。从他身上无形之中散发出一股气压,让他的朋友们心头一震。他像一只在草原上急速出击的猎豹,超出人类极限的高速,不可思议,苏洵的身影模糊了。
邵雪痕的手中握着一把古朴的剑,剑刃依旧闪耀着冷光,长剑在手中被抡起,高举在半空中,凝出了刺眼的光,在苏洵来到的那一刻,长剑电闪雷鸣,带着肃杀笔直劈下。
“邵雪痕你快住手,你这一剑会……”
剑落下的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冲击,让苏洵的朋友们不得不后退几步。地面出现一个狭长的豁口,迸发而出的碎石内蕴强大的力量,在几个旁观者的脸上留下了一些印记。
苏洵在邵雪痕的剑落下时,早已接连后退,避开了它的锋芒。他的手中也握着一把刀,刀身狭长,就像是一把剑,这是他最爱的一把刀“正浔”。
此刻是邵雪痕最弱的时候,出手的剑还来不及收回,他要在邵雪痕重新喘息之前对他做出致命的打击。
苏洵的气压在这一刻被提升到了顶峰,他的朋友们在这种强势的气压下呼吸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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