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少年时

    
    谢冲收拾好了沈丹琳的遗物，把出租屋全都打扫了一遍。
    他在一张桌子下面发现了他们俩在美国拍的一张合影，照片上的沈丹琳冲着他的脸挥了一拳，他假意朝后方倒去。照片上的他们俩，都是非常快乐的。
    拿着照片，谢冲忍不住笑出声来：“丹琳，这是谁拍的？我怎么没印象了？”
    ……
    能给他回应的，只有妹妹。
    谢颖错愕了一番，旋即清了清嗓子：“哥，丹琳姐姐现在没办法回应你，你问的问题，恐怕要很久才能知道答案。”
    慢慢接受爱人的离开，这种疼痛就像抽丝剥茧一般，漫长而又痛苦。
    谢冲跟父母说，他决定在这座小城停留一段时间，直到沈妈妈的状态稳定一些。
    在小饭馆里，谢庆收抽着烟，说道：“儿子，即便你现在就走，你对丹琳做得也够多了。你和她没有结婚，你没有赡养她母亲的义务。”
    “爸，大四是不用上课的，我的工作早就确定了，明年春天去实习就行了。”谢冲交代完这些，然后才说道：“我的朋友、同学都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幸，如果我现在回学校，我会被一大堆同情包围，我很不喜欢那样的氛围，也无法安心做学问。这里有图书馆，能上网，我可以安心地在这里写论文。爸，在留学期间发的生活津贴，我大概还有两万左右。这笔钱，足够支撑几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我跟你保证，我不会虚度光阴，更不会让你们担心。”
    谢冲说得有条理，父母没有反驳的余地。
    谢颖翻了翻钱包，拿出六百块钱，塞到哥哥口袋里：“哥，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丹琳姐的家属的。在咱们老家，红事、白事都是要给钱的，我给的这些，你就替我收下吧。”
    谢冲心知肚明，妹妹是在变相地接济自己而已。
    生怕哥哥不收，谢颖又说道：“我妈妈给的，再加上爷爷给的，我一个月生活费有两千呢。可我根本花不着，因为我不用交学费，每个月还有津贴。哥，我生活很宽裕的。如果这笔钱你不收下，那你就是嫌我给的少。”
    “……行吧，我先保管着。如果丹琳的妈妈需要用钱，我会给她的。”
    把儿子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城市，谢庆收夫妻俩还是不放心，但是儿子已经把利弊全都说清楚了，留在这里的理由也很充分，他们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临走之前，谢庆收抽了好几根烟，才问儿子：“谢冲，你以后的工作，会受影响吗？我也知道你现在没有心思想工作的事，但是……毕业了咋办，你总得想办法。”
    “爸，我工作不会受影响，你放心就是了。”
    “我跟别人合伙开了家火锅店。”谢庆收说道：“争取过年之前开业。”
    “……老爸，投资餐饮是一步险棋，毕竟餐饮业对你来说是一个陌生的领域，我妈没拦着你吗？”
    “就是你妈撺掇的，她好几个客户都是开饭店的老板……”谢庆收吐着烟圈，说道：“这次我反倒挺犹豫的，生怕搞不好，把家底全都赔进去。”
    “我妈看好的，我反而更放心。”
    “跟你说完了，我也就没压力了。儿子，我走了，多保重。”
    “老爸，你们也保重。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联系你们。”
    就这样，谢冲暂时在那座城市住了下来。
    谢颖飞回了她所在的城市，一路上都在摩挲着沈丹琳送她的唱片。在刚过去不久的暑假，他们一家为了迎接沈丹琳做了种种努力，谢颖幻想着叫她“嫂子”的情景，可不过两个月，她居然再也见不到那位姐姐了。
    一想起沈丹琳的音容笑貌，谢颖就忍不住红了眼圈。
    人生无常，要珍惜能在一起的日子。
    谢颖心里很难受，便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妈妈过来看她。范玉琢很快调整日程飞了过来，听说了谢冲的遭遇之后，范玉琢半晌没回过神来。
    那个像花儿一样绽放的女孩子，说没有就没有了？
    谢颖难过地说道：“我只见过她一次，可我对她的印象特别好。她就像古代的女侠一样，身手好，性格好，笑声特别爽朗……她居然清楚地记得我的喜好，出国还给我带了一份珍贵的礼物……妈妈，这样的姐姐，为什么匆匆离开了呢？像我爸爸那样的好人，也是二十出头就走了。”
    “小颖，生命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只有一次。不能像电脑那样，关上之后还能重新启动。”范玉琢唏嘘不已：“沈丹琳和你爸爸，都是为了救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他们都用有限的生命，去做了有意义的好事。”
    “妈妈，我爸走的时候，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呢？我哥哥他现在……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了。”
    “还能怎么挺过来？除了熬着，没有任何办法。如果不是因为我伤心欲绝，你怎么会提前出来呢？”范玉琢说道：“至少，我把你生下来了，就算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着。”
    “那我哥哥可惨了……丹姐一走，也带走了他对爱情的所有向往。我哥的命运，怎么会如此坎坷呢？”
    “的确，失去过梦想，也失去过爱人……不过，好在他还年轻，有智慧，有头脑，只要他肯振作，命运还会再给他机会的。”范玉琢说道：“他虽然经历了很多事，但是‘北大学子’这个光环，足够照耀他一生了。”
    自从华天龙到山城上学之后，每个周末，他都会雷打不动地来找谢颖。他说自己人生地不熟，没有朋友。每个星期见见谢颖，就是他在山城撑下去的动力。
    哪怕谢颖的妈妈来了，他还是厚着脸皮约谢颖见面。他大言不惭地说，正好能蹭范阿姨一顿好吃的，为什么不来呢？
    范玉琢笑道：“天龙的性格真好，怎么会交不到朋友呢？”
    华天龙语塞。
    谢颖说道：“他只是找个理由往我们学校跑而已！”
    “天龙，你很喜欢和小颖在一起？”33
    “那当然！”华天龙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爽朗地说道：“在老家，为了小颖的名声，我要假装自己是出来读书的；我都已经出来了，跟小颖单独在一个城市里了，我还需要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吗？那样也太虚伪了。”
    范玉琢忍不住鼓掌：“天龙这个率真的性格，我是非常欣赏的。只不过，你的对手太强大，恐怕……小颖不是那么好追求的。”
    “我知道！小颖喜欢汪浩川嘛！可他俩又不是男女朋友，我为什么不能追求小颖？困难嘛，有就有呗！要是太容易追到手了，那就太没意思了。”
    范玉琢更加欣赏华天龙的心态了。
    谢颖却被说得不好意思，低声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在汪浩川那儿，还一次次来找我，岂不是自讨没趣吗？”
    范玉琢给华天龙夹菜，顺便问道：“功课紧不紧？能跟得上吗？”
    “继续教育学院嘛！只要钱给到位，那就没有人再来管你了。”华天龙大大咧咧地说道：“没有考试，甚至连小测验都没有。我毫无压力，装模作样地享受大学生活。”
    “大学生活真的太美好了！”华天龙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我们学校有很多社团，平时有很多活动。那天篮球场上有两拨跳街舞的在斗舞，掌声和欢呼声就没断过，气氛太好啦！我们学校还有摇滚乐团，前几天他们刚刚举办了校园演唱会，搞得我都想学唱歌了；还有篮球队、足球队，各种各样的活动太多了。我看着那些大学生，就会觉得青春真好，大学真好！早知如此，那我在高中就会更努力一点，哪怕考个大专呢！”
    不等范玉琢和谢颖插话，华天龙又做起了总结：“经历过我才明白，如果这辈子没上过大学，那确实挺遗憾的。”
    范玉琢笑道：“看来，天龙这段时间的确长了不少见识，口才越来越了得。还好，你勇敢迈出了一大步，在二十出头的年纪，终于走进了大学校园。”
    “我嘛……就是来混日子的。”华天龙毫不在意地说道：“人家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担心出勤，担心成绩，我什么都不担心。我特别想加入社团，跟他们一起活动，可是……我又担心他们瞧不起我，嫌弃我这样的社会人士蹭他们学校的光环。所以，我在学校还挺孤单的，找不到可以说知心话的人。”
    谢颖认真纠正道：“天龙，我还以为你知道自己哪里不足，会特别珍惜学习的机会呢！这样混日子可不行，浪费了这么好的学习资源，你以后会后悔的。”
    “知……知道了……”
    华天龙额头都要冒冷汗了。
    谢颖又像老师一样，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想参加社团活动，就得搞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或者擅长什么。我想大多数同学都是很友好的，只要志趣相投，他们都会带你玩。好不容易进了大学，一定要全方位体验大学生活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