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方才蒙蒙亮,明非将前来敲门的初夏打发走了,用被子将脑袋盖住,依旧躺在吸铁石般的床上。
他不打算去钦天监衙门了,早起确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不去当值的话,顶头上司袁客师应该不会计较这些的。
然而与此同时,太极殿内早朝已如火如荼。
李治高坐在大殿之首,头戴帝冕,身穿龙袍。殿中文武百官殿两侧而立。
所有人对于如何处置车鼻可汗部落而吵得不可开交。
一些官员认为突厥长期骚扰大唐边境,先皇在时,虽签订渭水之盟,但突厥仍贼心不死,应灭之。
百官哗然。
当然,聪明的官员还是有很多的,长孙无忌进言,将车鼻部众安置在郁督军山,设置狼山都督府统领之。
百官再无异议。
皇帝李治望着安静下来的百官,沉声道:“此事便依国舅大人之法,即日便拟旨。”
他顿了顿,接着问道:“诸爱卿可还有其他要事要奏?”
官员们相互望了望,皆是摇头。正当李治准备宣布退朝之时,阎立德的声音传了出来。
阎立德移向大殿中央,双手施了一礼道:“陛下,臣有本奏。”
李治对于他要上奏何事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故作疑惑道:“哦?阎爱卿有何事要奏?”
阎立德腰快要弯到了九十度,衣冠整齐,站姿沉稳,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样,上奏道:“臣谏言,斩首钦天监五官平章正。”
“嘶……”李治听到这话默默的倒吸了口凉气,没想到这老家伙如此狠毒。
百官听到斩首这两个字时,伴随着疑惑,又是一片哗然。
“钦天监五官平章正是谁?”
“堂堂工部尚书为何要斩了一位七品小官?”
“好像是一名叫明非的小生。”
……
众人窃窃私语道。
袁客师倒是一脸平静,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事。
长孙无忌倒是惊讶,连忙问道袁客师:“那个小子做了什么?为何让阎尚书如此生气?”
袁客师笑笑不语:“国舅大人待会儿便知。”
李治倒是有些不慌不忙,被告的明非先后预测出松赞干布之死与高侃大胜突厥,虽无功绩,但足以证明其才能,况且如今预测出大旱,仅一个工部尚书是干不倒他的。
况且明非是李治收的第一个同一个阵营的官员,正准备大肆培养,怎能斩了?
阎立德见官员议论纷纷,嘴角微微一笑,奏道:“陛下,钦天监五官平章正乃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不知其有何处能让陛下如此信任,下出如此劳民伤财的旨意,此子就是一个妖孽,臣认为定要除之!”
“什么旨意?”
众官员一头雾水,皇帝什么时候下了旨意?为何他们不知道?
李治缓缓笑道:“各位卿家有所不知,朕昨日确实下过一道旨,现在应该正在中书省起草,各位卿家未知晓也正常。
各位都很好奇朕下了何旨意,那么便提前告诉你们。
褚爱卿给各位卿家说说可好?”
李治把话丢给了中书令褚遂良。
褚遂良作为中书省最高长官,是已经知道这件事的。
褚遂良从官员队伍中走出,行了一礼,答道:“老臣遵旨,昨日钦天监五官平章正卜得今夏长安及其周围等地将有大旱,并提出良策,在泾、渭等八水修筑堤坝,农桑之地修建陂塘,由工部尚书主持修建。”
“什么?!大旱!”
众官员震惊连连,春天如此滋润,春雨绵绵,夏日怎会大旱?
夏日可是农物受水滋养之时,若是大旱,岂非绝了农户一年的收成?
民以食为天,食为江山社稷之根基,此事甚为重要!
但是……
“这五官平章正是何人,如何能预知大旱?虽说筑堤防修陂塘实乃良策,可是……若是并未发生大旱,仅凭此人一句话。实在如阎大人所说,劳民伤财啊。”
一名官员当众问出了所有官员心中的疑问。
李治将目光投向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意会到了李治的意思,站在队伍最前列,对百官解释道:
“明非此子,是我与陛下共同提拔的。他乃是姥山仙人明老相师之子,深得其父真传。”
原来是姥山明仙人之子啊……官员们瞬间清楚了,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曾受过明相师点破,对他极为尊敬,因此称明相师为明仙人。
长孙无忌继续说道:“此子名明非,起初预知吐蕃弃宗弄赞之死,后又预知高侃大胜车鼻可汗,预言皆得到印证。
诸位觉得他是妖孽?要除之?”
众官员唏嘘,原来这小小的五官平章正竟有如此来历,且早已深得皇上以及国舅的信任。
长孙无忌话中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劝阎立德收回自己刚刚说的话。
阎立德见百官似乎都站在了明非那边,瞬间黑下了老脸,纵使心中有怒气,也未敢在朝堂上发作。
他转过头看向袁客师,沉声问道:“袁监正也是卜术世家,卜术在这天下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不知袁大人是否预知出会有大旱?”
袁客师见阎立德问向自己,抬头看了看李治以及长孙无忌的眼色,面无表情的答道:“阎大人高看老夫了,我本也以为我的卜术天下第一,自从见识到了此子明非,我自愧不如,除非家父在世,否则无人能胜过他。”
“嘶~”
文武百官倒吸了口凉气。
这叫明非的小子果真得到了明仙人真传,就连皇上、长孙无忌以及袁客师都对他如此包袒,看来工部尚书阎立德是撞在铁墙上了。
阎立德听袁客师这么说,也是惊讶在原地。
本以为是个普通的七品小官,没想到后台这么硬。
后悔,确实有些后悔,但是这个仇已经结下了,没有回头路走,自己好歹也是堂堂正三品官职,除了皇帝与各省主事,就是自己最大。
阎立德再次施了一礼,对李治及文武百官说道:“陛下,虽此子不凡,但水利之事兹事体大,不能有半分疏忽,不能盲目信一小儿,望陛下三思。”
李治见他仍喋喋不休,有些怒了,先前让褚遂良与长孙无忌说那几番话无非就是为了给他脸面,可是他毫无收敛之意。
李治大手一把拍在龙案之上,怒道:“阎卿家不必多说,朕意已决,诸位爱卿可有意见?”
见百官都没有了动静,他接着喝道:“阎爱卿,朕将水利之事交与你,你是否不满?”
阎立德见皇上动怒,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连忙跪在地上:“臣定全力完成陛下之托!”
……
退朝之后,阎立德回到工部衙门,早朝之后茶水都未喝一口,气的牙齿咯吱作响。
突然一小吏急忙的跑到他面前,汇报道:“大人,小人刚从钦天监打探到消息,五官平章正明非今日并未到钦天监衙门任职。”
“当真?!”
阎立德激动的一把抓住小吏,面上青筋暴起。
“当……当……当真。”
小吏被吓得双腿打颤,颤抖的答道。
阎立德的坏笑又浮现在嘴边,嘴中龇牙怒道:“任职第二日便不来当值,终于逮到你把柄了!”
他连忙拿出奏章,将明非缺勤的事写上,叫人送往尚书省。
明非这一边与工部紧张的气氛恰恰相反。
刚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完毕之后,在后院逗小丫环初夏。
逗初夏真是他每天重要的一个快乐源泉。
然而不久,吴叟就慌张的跑了过来,慌忙道:“少爷,国舅到府上了。”
明非一愣,什么?长孙无忌来了?
不会是来责问自己矿工的吧?
他连忙朝客堂走去。
来到客堂时,长孙无忌已在此等候。
“呀!国舅大人,不知大人到敝舍来是有何事?”明非笑道。
长孙无忌从衣袖中掏出一本奏折,递给明非。
明非诧异的接过奏折,一脸懵逼:“这是……?”
他不知道,这封奏折正是刚刚阎立德参他的那本。
他打开奏折,奏折上将他贬的无一是处,并且揭发他不去衙门当值!
“这……这是谁所作?”他问道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将茶水放在鼻尖闻了闻,缓缓道:“你说会是谁?”
“工部尚书?”
长孙无忌见明非猜到,微微一笑,将早朝之上发生的所有事皆详细的说给了他听。
听得明非是目瞪口呆!
这个死老头儿!他心中咒骂。没想到这阎立德竟如此诋毁自己,还要砍自己的脑袋,忍不了!
“你打算如何做?”长孙无忌接着问道。
明非咬牙道:“国舅大人及陛下想要我如何做?”
明非虽愤怒,但心中还未失去理智,眼前的长孙无忌这番做法绝对是有何目的的,堂堂国舅,可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而来。
长孙无忌哈哈大笑了几声,夸赞道:“不愧是你,果然聪慧。老夫此次前来是转告陛下的意思。”
“什么意思?”
“阎立德品行恶劣,陛下早欲除之,只是碍于先皇情面,无法奈他如何。如今他弹劾你,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走。”
“哪两条?”明非问道。
“第一条路,找出阎立德的把柄,除之。若是你没这本事,便走这第二条路,日后安守本分,切莫玩忽职守,每日晨时记得到钦天监衙门当值,对高级官员毕恭毕敬,不可有丝毫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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