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吹清风

第一百一十三章——离别之言

    
    记忆里缺失的部分,在将来的某个不经意的时间段一一填补。
    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了熟悉的味道。
    然而,在短暂的熟悉过后,只留下满地的碎片。
    唐黛之所以来到云城,是因为徐世曦,之所以离开云城,亦是为了徐世曦。
    欢乐城的项目就像一盘死棋,如何也解不开。而能够主导棋局走向的人,只有唐经国。他是一个宁愿牺牲别人,也要成全自己的人。
    唐黛来云城之前,已经被唐经国不止一次地逼迫结婚。毕竟已是二十九岁的人了,即使天生丽质,也难抗衡岁月带来的无情的摧残。因此,他必须要在她彻底失去价值之前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这次任务是最后的希望。她只能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
    她永远没有说不的权利。他用爱的名义裹挟她的自由和自主选择权。
    ——如果你不想嫁,那你就把欢乐城的项目拿下!
    最后争取到的机会,竟然也是一种利益的交换。
    可是,别无选择。
    八年了,她始终放不下他;八年了,她始终深深爱恋着他;八年了,她恨不得时间再度倒退。
    当唐黛拨通唐经国电话的时候,他正在会议室开会。
    他永远有开不完的会议。
    两个小时候后,才由秘书回拨过来。
    ——终于失败了。
    唐经国难掩幸灾乐祸。倒也说不上是幸灾乐祸,好像是盼到了一早就埋下的种子,结出一颗意料之中的果实。
    是啊,失败了。可为什么是终于呢?难道是他开始就知道了结局,还是从来不曾抱有任何希望。
    ——只要你接受我之前的安排,你的难题,我会替你解决。
    她知道她的那个父亲是如何的神通广大,只要是他想要办到的事,从来不会有失败的时候。
    也是自己太傻,明明知道蚍蜉撼动不了大树,还是不自量力地想要放手一搏。
    结局是惨淡收场。仿佛是一开始就定好的结局,无论旋绕多少个弯道,最后都逃不过某种命运下的掌控。
    其实她几乎是放下了。这半年以来的经历,给了空白的八年最合适的一个解答。他们各自有过伤心,各自有过无奈,各自有过挣扎——谁也不欠谁。
    她的离去,并不完全是为了徐世曦。在此一刻,他已经不值得自己完全牺牲地去成全。可能只是在反抗无果后,寻求身心的轻松,彻底释然了。
    徐世曦没有问唐黛离开的原因,宁愿在脑海里做各种猜想和推测。他觉得,这样的问题一旦问出口,寄生其中的细菌,会一并生长。
    唐黛庆幸在临走时,他没有询问。因为有些问题,根本找不到替代的借口。
    回到公司的时候,乔思明从人事部出来。
    “我要走了。”他看着他站定的方向,眼神呆滞地走过来。
    “辞职了?”徐世曦几乎可以肯定地问:“为什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乔思明的脸上失去了那种意气风发的傲然,“早就做好决定了。”
    十分钟后,他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纸箱,里面装着一些可有可无的物品。把能赠送的全部送给了公司的同事,剩下的,借由纸箱,回归楼下花坛边的垃圾箱。
    到此是一切的终结,还是一切的开始?
    若是没有唐黛消失八年后的重逢,他或许会一直在迅元做下去。尽管不会是一辈子,但一定比现在要长久。
    该说是残忍吗?
    不经意的残忍,也应该算作是残忍。
    有些人无端地出现,就注定给了某些人无疾而终的希冀,带着这种虚无缥缈的痴心妄想,在未来的无数个岁月里,像个孤魂野鬼,无处容身。
    那天唐黛和唐经国之间的对话,被躲在墙壁后面的乔思明听得一字不差。
    “你真的决定了?”他走进她的办公室,急于表明自己偷听的事实,“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唐黛不介意他的偷听,抬抬眉毛,“我不是为了他。”她从窗边走到皮椅上坐下,“你别傻了,我早就过了痴男怨女的年纪了。断送自己的幸福,去成全一个是你如无物的人,我不会如此犯贱。”
    “那你为什么要走?”他朝她的座位走过去。
    “你问的问题多可笑。”她忍不住冷哼一声,“想不到,几年没见,你的自以为是,始终没变。”大学的时候,乔思明总是把他单方面的想法当成是唐黛的需求,久而久之,两个人都变成了习惯。“我从始至终都不是迅元的员工,和迅元不过是项目上的合作,现在欢乐城的项目已经完成,我还有留下来的理由吗?”
    确实,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可是她一走,连带着他的理由也一并带走了。
    也许唐黛是真的放下徐世曦了,乔思明却依然放不下唐黛。他曾经放弃过一回,万般不愿地,被迫无奈地接受现实。命运何其残忍,把愈合的伤口反复撕扯,直到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才肯收手罢休。
    “等一下。”徐世曦从楼上赶下来,看到乔思明在公司前面的路口等车。有一辆显示空车的出租车停在红灯的另一边。“你一定要走?”
    乔思明用左手食指在鼻下蹭了蹭,“你以为我是开玩笑?”
    不排除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给他的印象,很少有正经的时刻。如果一个人表达情绪只有一种方法,那么,解读他的内心世界,就得需要心理学专家的辅助。
    时间放缓了脚步,两个昔日的少年郎,在灰白色的天际下,相互凝视对方。
    “正因为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在开玩笑,所以……”一向口才俱佳的徐世曦语塞。
    “所以你是来送我?”乔思明接上他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送行。这两个加起来笔画不过十五画的字,像十五把利刃,蓄满海水倒灌的力量,笔直地刺入他的身体里。
    早上送别了唐黛。严格来说,昨天晚上的那一番话,已经是离别前最后的交代了。
    ——世曦,我们终究有缘无分。
    唐黛站在黑色的路灯下,她现在喜欢黑夜的宁静,可以无所畏惧地或哭或笑。
    徐世曦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一个语气助词。
    ——你什么都不要说。尤其不要说,我们还可以是朋友,继续做朋友之类的话。这种话,其实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和侮辱。
    徐世曦看着她湮没在黑色里的轮廓,真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今天中午,另一个相熟的朋友退出自己的世界。
    毫无预兆。无从准备。
    记得乔思明曾经和他说过——你去哪里,我就跟着你去哪里。这辈子,我跟你混了。
    莫非八年就是一辈子吗?
    那些如同儿戏的承诺,不用负半点法律责任,可以随意地撕毁协议。
    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
    “……”徐世曦想说的话,统统涌入了眼眶。
    “走了。”乔思明拍住他的肩膀,把未尽之言通过这一举动,传导到他的身体里。
    人生就是一个离别和重逢交替的过程,另外还有一个就是活着和死亡。有时候,更容易看开生死难题,却纠结在离合之中。
    乔思明在当天下午离开了云城。他没有需要收拾的行李,几套衣服,随意地塞进箱子里,合上盖子,扣上锁扣,如此简单。
    既然终要离开,孤孤单单地离开远胜过在眼泪和呜咽中徘徊不停。
    他是舍不得徐世曦这个朋友的,虽然因为唐黛,有过那么一段不开心的短暂的过程。阴云散尽后,他们的身上看不见一丝雾气。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