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以一把锋利的尖刀,雕镂每个人疤痕斑斑的沧桑面容。
循着幽深的小径走去,却始终找不到,岁月栖息在哪棵枯树的枝头。在暗处呆了太久,一时间,根本无法适应破晓后,夺目的强光。
亦舒看着亦辉,无限心酸。回不去的时光,终究是回不去。
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都将走向各自的人生。
颜露从里面走出来,“你就让他们走了吗?”
“我没有权力阻止他过他想要的生活。”亦舒散去了全身的力气,“其实只要他过得好,我就没有道理去破坏。”
“那么李南知呢?”颜露看了看陆旭杲。她知道他的心思,不过碍于情面,忍住不当面说出来。
亦舒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世间安得双全法,我想,既然李南知都已经放下了,我们就不必执着了。”
陆旭杲站在颜露的身侧,听亦舒这样说,也不再计较下去了。
“你怎么还不走?”颜露把注意点放在了唐潮身上。
“我为什么要走?”唐潮满不在意,不屑地说。
“你这个人要不要脸。”颜露被他触怒,“亦舒是有男朋友的,你赖在人家家里,算怎么回事?”
“我要脸啊。你把脸给我。”唐潮斜嘴邪魅地笑了一下,“作为答谢,我把我的脸给你。”
颜露冷哼一声,“你的脸?我才不要!”
“那那那,明明是你不要脸的,不是我不要脸。”唐潮得意地笑了起来。
颜露咬牙切齿,平时一向嘴不饶人的她,今天在一个毛头小子的身上栽了跟头。“我懒得理你。”
“那你是挺懒的。”唐潮继续发动攻势,“我确实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里到外都看不到你勤快的地方。”
颜露凶光毕露,实在忍不下去,欲冲过去跟他拼命。陆旭杲见状,连忙拉住她。打架可大可小,可在别人家里,凡是尽量做到忍耐。
“你说话注意一点。”陆旭杲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你怎么……”唐潮难得遇到一个可以在说话上相互较量的对手,自然不肯轻易罢手。“不要再说了。”亦舒被吵得心烦意乱。
颜露见唐潮闭了嘴,便发动了总攻,“想不到你们俩姐弟除了会介入别人的感情,嘴上的功夫也这般了得。”
“你说什么?”唐潮被激怒。
“难道我说错了吗?”颜露的语气中夹杂强烈的质问。
“颜露,你不要说了。”亦舒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臂摇了摇,“唐黛已经回去上海了。我想,她应该不会再回云城来了。”就当作是一段意外的插曲,歌曲播放完了,就顺着飘远的旋律,让一切都画上休止符吧。
颜露若有所思,停止了争吵。但是唐潮赖着不走,她也束手无策。最后,她只能暂时抛开陆旭杲,拉着亦舒走进卧室,商讨结婚事宜。
好像在这个时间点讨论结婚,实在欠妥。
在有些人失恋,有些人苦恋,有些人单恋的时候,其中的两个人结束了热恋,直接奔向了恋爱的终点。
是一种突兀的表现。伤心无法被开心所掩盖。
亦舒坐在床边,颜露坐在另一边。
相似的情境,相似的感觉。相同的两个人,不同的剧情。
大半年前,亦舒也像现在这样,在蓝海城小区,在颜露的卧室里,在她的床边,安慰她被颜妈强逼着相亲的痛苦。
如今是在分享她结婚的喜悦。
应该是要替她高兴的,可是,由于亦辉的事,开心的成分被消减了大半。
那些各自传唱的曲调,都在诉说着同一个荡气回肠。
他们如同一枚音符,在琴弦上弹奏出引人入胜的高山流水。
不过,无论是荡气回肠,还是高山流水,眼下,只能是顾影自怜。
谈话的内容,无一例外,全是围绕婚礼展开。
颜露有很多的憧憬和幻想,她想着去三亚或者厦门,来一个旅游结婚。但是,时间和金钱上都不允许她这么做,限制了进一步开展的想像。
举办的地点就定在云城市中心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陆旭杲之前对比了五六家四星级酒店的规模和价格,总体而言,在价格上,只超出了三四万。至于规模,虽也大气不了多少,然而单凭五星级三个字,就值回了价钱。
谈话足足进行了一个小时。等她们发现时间已翩然远去的时候,窗外蒙昧的天色,被无数的霓虹点燃。
客厅里,只有陆旭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唐潮在五十分钟前,离开了馥园,离开了云城。大学的课业他已经落下了许多,辅导员和班主任接连打电话过来催促。
他让陆旭杲转告亦舒,相见有期。
其实他原本就是过来辞行,奈何遇到跟亦舒相关的事情,控制不住地要横插一脚。
一瞬间,都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归宿。
然后,两两结伴成行。
于是,有些故事就只能是这个当中的两个人去编写,去参与。局外之人,或许连旁观的资格也没有。
颜露和陆旭杲等不到徐世曦下班回来。最后说了几句关于不舍的话,离开了馥园。
亦舒送他们到小区门口,看着他们那辆沾满尘土的面包车,扬尘而去。颜露从车窗探出来,依依作别。
以后,恐怕见面的机会会越来越少。事实上,就连一通电话,一条微信消息,拿起手机,也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
她走向了他的生活,她也将走向另外一个他的生命。
轻风吹散了聚拢的乌云,仍看不见本该属于天空的星辰。
亦舒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眉眼低垂。
“这么晚了,怎么还站在这里。”徐世曦把车靠边停下,按下车窗,“是在等我回来吗?”
“顺便等你回来。”她拂了拂两侧被风吹乱的头发。
“顺便?”徐世曦不解,“那你原本是打算等谁?”
亦舒从车头绕到另一边的副驾驶座坐下,“颜露他们来过了,准备过完年结婚。”
徐世曦握住她的手,传递着某种代表爱的能量。
时间放缓了脚步。
如一抹指尖的清风,从他的手上转向她的手上。
香樟的落叶不时地飘落在轿车的引擎盖上。
凋零是否也是一种美?
“亦舒,过年跟我回北京吧。”徐世曦握她的手增加了力道,“我跟我爸妈讲过了,他们很想见你,同时也希望我们能尽快结婚。”
亦舒的心脏颤动了一下,并随之传输到手上。他感同身受。
“我已经认定你了。”他把头转过去,“如果你还没想好,那我可以等你。”语气中有些许失落,“你不用有压力。”
“不是的。”她把手抽出来,握住他的手。后面的话,大概是出于女生的娇羞,她欲说还休。不过,意外地起到了此生无声胜有声的效果。
如果注定此生要相守一生,早来的承诺总比迟到的保证要更加幸福。
恍惚间,亦舒又想起了亦辉,他和程书广也会这般幸福吗?回想起来,他曾经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关于爱情的话题。
那些所谓的爱情不分性别,不分年龄。虽然是正确的观点,然而,只要不被大流承认,它只能长埋地下。换言之,便是死路一条。
在涉世未深的阶段萌芽出来的想法,社会会强行替他区分。且不容他拒绝。
黑暗中萌发的豆芽,它的生命何其短暂。
可能对于恋人本身,爱情高于一切。
痛苦往往丢给了爱情之外的人。
亦舒不是反对亦辉。她是心疼他今后会否有勇气走下去。程书广又能否不顾一切地挡在他面前。
他父母的决绝,终究是跨不过去的阻力和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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