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间,余晖倾洒一城四方,人影中,朴素的马车缓缓驶出朝歌城,垂着的珠帘后被素色窗幔挡着,无法让人看清车中的人物。
宽阔的官道上该有行人几多,马车却唯此一辆。
“我说,就这么出来了,朝中怎么办?我刚杀了那几个一品大员,还未安排人接职呢,这一走,朝中岂不是要乱了?”晏娇娆皱着眉头,一身绯色的长裙,青丝盘绾着用点翠荷叶簪固定,明艳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浅光。
议政殿中,她与月浅栖说了自己的不甘,却没想到她真的将她带了出来,一出皇城,晏娇娆就开始满心担忧了。
“不是殿下想出来的吗?”月浅栖却是淡定,拿着一卷书,慵懒的靠在车窗边的长榻上,白色的紫纹长裙铺散如花。
晏娇娆托腮看着她:“是,没错,可是,我只是说说而已。”
“臣,并不是说说而已。”月浅栖目光并没有从书上移开,一边看,一边回答她的问题,竟是一心二用:“如果不让殿下这个心结解了,于臣,于国,于殿下,都不是什么好事。”
“殿下既然不知道为什么努力,那臣,就让殿下更加明白,这也是臣的职责。”
“呵,我是说不过你啦。不过在外,你不必唤我殿下。说来,我还比你年长,不如,你唤我姐姐?”晏娇娆笑嘻嘻的说着,一脸期待的看着月浅栖,说实话,她实在想看月浅栖用那张冷淡的脸喊她姐姐时的样子,想想都觉得有趣。
月浅栖眼皮抬了抬,似是轻蔑的扫了她一眼,只冷笑了两声,又继续看进书里了。
“哎,别这样啊,孤命令你喊,你难道要抗命?”晏娇娆顿时不悦了,勾唇道。
“臣不敢,不过殿下是不是忘了,你此刻在哪儿。”月浅栖抬头,笑看着她,与此同时,马车的速度骤然较弱。车门在,虞娘剑上的流苏链子碰撞着轻响,一声一声,竟有节奏一般。
晏娇娆闻言,顿时想起了自己是在她马车上,冷哼一声,咬着茶杯眯眼不语,然此刻心里却一片郁闷。明明她必月浅栖年长,怎么角色倒像颠倒了?
夜色降临时,马车停在了一座小镇的小客栈前,或许是挨近主城,这座县城到了晚上,也并不是不见一人,相反的,却是有点热闹,各色灯笼高挂屋檐,一眼看去,灯火阑珊般。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晏娇娆下车后看了看四周,挑眉朝站稳脚跟的月浅栖问道,而她们身后,迎上来的小二已经被虞娘拦到了一旁。
“殿下不是想去看看大好河山吗?臣自然,是带殿下去看这河山了。”月浅栖道,清丽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中随着摇曳,忽明忽暗。
“……这山河何其大,看尽时,怕我已老了。”晏娇娆抿了抿唇,转身向客栈中走去:“你的好意我明白,明天便回去吧,国不可一日无君。”
这个世界上,太多的人,身不由己。
月浅栖不语,也没转身,抬头看了眼夜幕中夺目的圆月,瞳眸似乎也被那光辉所染,灿若星辰,半响,她眯起眸子,轻轻一叹,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张近在咫尺的带笑面孔。
“啪!”清脆的巴掌下一刻就响起。
“你!”来人捂着脸,立刻退出一米外。
“我?”月浅栖冷笑,拿出帕子细细擦了擦手指,斜眼看着那一袭黑色长袍,墨绿纹襟的男子:“柳阡殇,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吗?
“浅栖,你下手太狠了吧?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就这么对我?”柳阡殇指了指自己的脸,幽幽盯着她。
“呵,谁让你没事凑这么近,登徒子。”月浅栖冷冷回答,心里却升起一丝骇然,柳阡殇的接近,她竟然没有半分察觉,究竟是这具身子越来越不行了,还是他的武功,太高了?
一时间,月浅栖心里的警惕升到了最高,这形形**的人中,她唯一看不透一点的,就只有这个突然出现的柳阡殇。
月浅栖尝试了各种手段,也不过只知道他在西域的身份,至于过往曾经,竟查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我登徒子?你见我这么英俊非凡的登徒子吗?”柳阡殇扯扯嘴,靠在一旁的门柱上,看着月下一袭白子,目光冷然的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道:“再则,我靠你如此近了,你都没有察觉吗?好歹,你武功在江湖中,似乎也不差吧。嗯?”
“与你何干。”月浅栖蹙眉,心中却一跳,不在想与他说什么,抬步就向客栈内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柳阡殇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月浅栖一震,反手甩开,同时另一手一掌打向他的胸口,带着十足的内力,柳阡殇皱眉,轻巧抓住她的手,竟然全数无视了她带出的内力。
月浅栖一惊,瞪大眼,抬脚便踢向他,同时一把银针悄然出现在她手中,闪着阵阵寒光。
“停!我不过想给你把下脉而已。”柳阡殇无奈,避开她的手,躲闪间竟有一丝狼狈,连忙喊道。
“我的身子,我比你关心。”月浅栖放在剑上的手收了回,淡淡道。
柳阡殇扫了眼四周客人已经跑的没影的大厅,笑得莫测:“这可未必。”
月浅栖一震,眯眼看着他:“这客栈我已经包了,如果没事,请离开。”
“哎,我可没带银钱,你忍心让我睡街上?”
骗傻子吗?月浅栖心里冷笑。
“真的没带。”柳阡殇摊手,十分认真道,见月浅栖无动于衷,立刻又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堆,把自己多么可怜多么弱的淋漓尽致,直累得灌了几杯水才停下。
看了好一会,月浅栖淡淡问道:“与我何干?”
“……同情心呢?”不是都说女人是最有同情心的动物吗?
“喂狗了。”晏娇娆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上,撑着下巴接话道。
“……”柳阡殇觉得月浅栖闻言至少应该生气一下,结果对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时竟无言以对,看了看晏娇娆,又看了看月浅栖:“不让我留下,我可就大开杀戒了。”
“你这是威胁孤?”晏娇娆瞪大眼,风一般跑到楼下,挡在月浅栖身前,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叉着腰,凌厉的眼瞳盯着柳阡殇,气势逼人。
“是的。”柳阡殇点头。
“高大的胆子……”
柳阡殇抬眼,咧嘴一笑:“我劝太子殿下将心里的想法收起来,你那些隐卫虽然是数一数二的大内高手,但与我而言,不过是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就可以解决的东西罢了。”
“放肆,你……”晏娇娆一震,没想到柳阡殇会说出这样的话,看他一身冷然,不似假话,冷然质问道:“你是谁?”
“呃,殿下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江湖称号太多了,个个都不错,还真难回答呀。”
“阁下何必装糊涂?”
“我有吗?”
“好了。”月浅栖见他俩还要继续吵下去,而晏娇娆明显吃亏,便将她拉到一旁,皱眉看向笑嘻嘻的柳阡殇,对他的目的猜测了几分,却也摸不透,便直接问道:“说罢,目的是什么?杀我还是杀她?或者,谁让你来的?”
“哈,那你希望谁让我来的?”无视了前面的问题,柳阡殇笑眯眯的问道,嘴角的笑容满含算计,说话间更是一股意味深长的意思。
月浅栖不语,拉着晏娇娆的手却在她自己都不曾察觉间紧了紧。
晏娇娆心中一愣,诧异的看着她的侧脸,并没有问什么。
三人一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夜色渐浓,店外也不在常见人影,四下激灵的只能听见虫鸣鸟叫。
柳阡殇笑眯眯的脸在似乎看到什么后,毫不掩饰的变了变,开口道:“好吧,我说,我只是,在躲人而已。”
“什么意思?”晏娇娆不解。
月浅栖冷笑:“那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我们这些人的武功,难不成,还能比你高?能让你都怕的人,一定很危险,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牵扯进去。”
“我才没有怕她……”柳阡殇顶了一句,一脸纠结的想了想,才无奈对月浅栖道:“这个世界上,我能找到的,只有你。”
“……”晏娇娆扯扯嘴角,怪异的目光在两人间扫来扫去。不是她多想啊,是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啊,怎么看都让人不想不行啊!
月浅栖眼皮跳了跳,一字一顿道:“说人话。”
“你要是能见到她你就懂了。”柳阡殇苦笑一声,随即又贱贱的笑了起来:“不是我说,你们的危险期还没过,你就敢带太子殿下出来,也太不怕死了吧。不如这样,我跟着你们,作为交换,定不让你们出事如何?我的能力,你应该知道的。”
“不知道。”月浅栖利落拒绝。开玩笑,杀手是小麻烦,柳阡殇明显就是一个大麻烦。
柳阡殇脸色一僵,目光忽然转向晏娇娆,笑眯眯的问道:“殿下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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