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宗看向悠远天际,回想起三年前,一个黑衣男子来到惠王府,他带着面具,笑的邪气,“叶麟,破军星已经闪耀,北胤十万骸骨终于唤醒了破军,你可想万人之上,坐拥大雍江山?”
叶麟不懂什么破军,只是那是北斗星盘最后一颗星,随他看去,确实猝然爆般闪耀,甚至夺了冷月的光辉,他觉得这个人是来嘲笑自己的,便笑着饮了那杯黄梅就,叹气道,“道宗王位安稳,我就是个碌碌无为的亲王,无兵无将,能有几分作为?”
“我给你。”那人一字一顿,迫视着叶麟。
叶麟似是有些醉了,不住摇头,“武陵军忠勇,韩王顽固,永宁王更不用说,麾下可有大雍半壁兵马,他们合起来便占了大雍八成兵力,你给我什么?”
“你信我,我便给你这江山。”
“那你要什么?”
“我要……我要一个女人,还要这个天下。”
他只记得那人来去无踪影,幽灵一般,几日后,禁军统领暗中依附于自己,铁鹰军主将倒戈,短短两年,他有了自己的亲军,明明什么都还未做,道宗却是两子具亡,他顺势起兵,除了武陵军竟然无一靖难,就连道宗的驸马永宁王都是坐上观壁。
他就这般莫名其妙,做了大雍的皇帝,他以为那个人会隐在幕后,操作自己这个傀儡帝王,可是那人却再未出现,一直到宛城疫病……
叶麟笑了笑,他天生就不适合做什么帝王,那时为什么答应那个人呢?
他知道,若是不答应,便只有一死了,更何况天下不天下,暂且不论,他想把燕儿放在皇后的宝座上,看她笑的开心。
惠宗看向怀中女子,他们于暗处相依也愈十载了吧,她一直是这般模样,不曾长大,就好像依着她的口味,量身定做的一般……
他知道她来历存疑,知道她手段狠冽,知道她背着他杀了很多人,只是,他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其实只要她开口,世间万物,只要他能给出的,又算得了什么?如果给不了呢?那她背后的那人应是可以给出吧……
惠宗苦笑,眼前不禁浮现那一日,永宁王入永宁的景象,他怀中揽着心爱的女子,跃马而来,那般意气飞扬,耀眼夺目,真好,他是真心羡慕的。
燕儿不知惠宗想到了什么,只是见他静静看向自己,目光却是悠远到不知去向何方,便拽了拽他的衣袖,做出一副不舍又纯真的样子,撅嘴道,“燕儿要与阿郎一起,” 便是死死抓住惠宗手臂,却是笑的柔媚勾人,如何也不是一个孩童会有的神情。
惠宗紧紧将她抱住,那一日,他自罪-恶中醒来,便是沉陷在这般容颜中,再也出不了这泥潭,他轻轻点了她的下巴,“那便一起吧,一起沉沦,一起去陪那宛城枉死的百姓……”
燕儿目光终是滞住,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永宁王的马车悠悠到了皇宫,时间不早不晚,正是合适。
叶曜本最适合白衣白甲,只是秦墨战死后,他却很少再披白甲,上次宴会还是叶星璨拿出了那件月白蟒袍,这才穿上。
紫金是惠宗所赏,虽也贵气,但又带了丝轻浮,叶曜携着战场杀意倒是能压住气场,但他知道叶星璨不喜这个颜色,除了上朝之类公众场合,自然是不会再穿,永宁王三件蟒袍,算来如今倒是这身玄金蟒袍最是钟爱。
叶曜束冠,一身墨色倾泻,沉静,更显尊贵,也更便于隐藏情绪,玄色王服上绣金蟠龙纹章,在烛灯掩映下粲然夺目,熠熠生辉。
叶星璨搭配了件墨染渐进的鲛丝罗裙,金丝银线绣边点缀,刻意挑了赤色纱带曼佻腰际,裙幅褶褶晕染开来,逶迤足有三尺,若月华流动轻泻于地,外披梅花蝉翼薄纱,随风而动,美人骨若隐若现,更显风姿绰约。
三千青丝只是简单绾了个飞仙髻,头插一只素白凤簪,薄施粉黛,美眸顾盼生辉,虽无心,却是情谊撩了所有人的心扉。
叶烟看着叶星璨盈盈而来,便觉气闷,她在哪里,所有人的眼睛便会聚焦在哪里,即便嘴中不断称赞自己天人之姿,眼睛却都是看向了叶星璨。
可笑的是,即便永宁王就在身侧,也挡不住那些男子谄媚的目光,真是红颜祸水。
更何况,十几日未见,叶星璨竟然又美了几分,若说以前是天然一段风姿,带了娇嗔和天真,如今举手投足间却是带了丝……媚意……
妖媚,叶烟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词,勾人射魄,专摄男人的心神。
叶星璨也是静静打量着诞辰宴,极尽奢华,却不觉得有多用心,想来也是,韩王已经举兵反了,惠宗竟然还有心情为独女举宴,算是一种另类的淡定自若了。
再回头下首看去,自然陈思也是在列,一双眸子一直凝视着哥哥,真是……不知让人如何应对了,幸好哥哥压根没有留意到……
另一头却是欢欣雀跃的状元郎柳清让,想来竟也有半月未再见他,竟然也未来驿馆寻自己,这可不是柳清让的作风啊。
叶星璨本就习惯处于众人眼波中央,幼时是因着哥哥在侧少年俊朗,如今却真真是因为父王母妃赏的这幅面容了,太过夺目耀眼,只是今日众人看着她的眼中却似乎有了别的意味,那般上下打量,带着丝好奇……和轻蔑?
叶星璨自然是不知众人这般看她是因为日间朝堂上,中唐求娶和亲之事,更不可能想到,叶曜当着朝堂众臣,如此坦荡的说出了那句早有夫-妻之实,自然也不知道朝堂上下议论纷纷的还有那叔侄血缘相亲……
这些都在这一日发生,她却是丝毫不知晓当中曲折,更不知晓,对面谢承衍看向自己的目光那般温柔的背后,藏着几许真情。
惠宗与皇后一起到场,群臣跪拜,三呼“万岁”,气势依旧震人。
待那声“平身”起,叶曜牵着叶星璨起身,看向惠宗,面上依旧恭谨,似乎早朝时那个杀气四溢的永宁王从未存在。
惠宗也是笑着看向两人,微微点头,然后抬手招了叶烟坐到王位左侧,她才是今夜诞辰宴真正的主角。
叶烟缓缓走出帷幕,叶曜却是一愣,这般熟悉的感觉,像极了日前的阿璨,只是那颗坠泪痣跃入眼中,提醒着他。
叶星璨倒是未反应过来,只是定定看向了叶烟身后婢女,翠儿吗?那是翠儿吗?
这次醒来,她稍微恢复了,第一个问起的便是,翠儿去了哪里。
叶曜只说是想家了,念在她照顾自己的情谊上,便撕了卖身契,送了盘缠允她回乡。
那翠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叶曜看到翠儿,眸中也是一冷,桐临关之战后,自己心灰意冷,再后来就是为阿璨洗去记忆带回王府,哪有时间去在意一个婢女去了哪里,是生是死,只是今夜,她如此出现,必是来者不善了。
叶曜轻轻抓紧叶星璨双手,示意她不要着急,叶烟既然带了她出现,必是有用处的。
情绪暂且平定,叶星璨却还是不自觉的看向翠儿,只是翠儿却是未有一眼看向自己,陌生人一般。
神情恍惚间,见柳清让站起,来了台中,“臣下听闻谢大人是中唐最年轻的首辅,才华横溢,仅次于中唐王,今日斗胆赋诗一首,祝永熹公主年年今日,岁岁今朝,也请谢大人接了下一首。”
是了,这是大雍的传统,诞辰宴斗诗,只是永宁王府重武轻文,叶星璨才未曾见过,这次皇后懿旨,密诏柳清让回帝都,便是为了这个。不觉想起了那日玉琦山,柳清让与哥哥斗诗,当真是把状元郎的心伤的透透的。
柳清让郎朗开口,还不忘对着叶星璨咧嘴一笑,自从那日开看了,他这心境倒是一下子就变了,看着王爷与阿璨一起再不觉得碍眼,反倒是般配的不得了,即便今日听闻永宁当堂那句夫-妻之实,也不觉得伤心,就是有些气氛,就不能好好娶了再同房?这可是要坏了阿璨名声的!
叶曜却不知柳清让心下已经放开,看他又是对着叶星璨笑,便是气结,琢磨着入夜了,让杨俊去和状元郎切磋切磋,也得教给他点规矩了……
柳清让诗落眼在了“酒劝十分金凿落,舞催三叠玉娉婷”,全场鼓掌,叶烟也是低眸笑了起来。
这波落下,众人自然是又看向了中唐使谢承衍,柳清让如此有备而来,必然是要看中唐笑话的。
谢承衍倒是淡定起身,笑着鼓掌,“早就听闻子沐兄是不世出的少年才子,只是,这如此玲珑心,日日用在这宴席斗诗上,当真可见大雍人才蓬勃啊,羡慕,羡慕……”
谢承衍一改往日温文姿态,话中带刺,一如早朝威胁时,是要告诉大雍朝官,中唐已非昨日,此次势在必得。
叶曜怎能听不出个中滋味,也是冷眸起身,“谢大人差矣,清让乃我建兴少牧,任上功损卓著,深得百姓爱戴,此次护送王妃回帝都,也是赶了巧。”
“王妃”二字,咬的尤重。
柳清让日常在永宁王府溜达,除了灵香那声清凌凌的“小姐”好听,合府具是唤叶星璨“王妃”,是以完全未在意永宁王的点。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