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璨缩在塌边,双手抱着膝盖,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整个儿心境发生了巨大变化,有些患得患失,是不是妖怪其实也不甚重要,父王当年娶了母妃便是不在乎这些,那哥哥应该也不太会在意,她只是很好奇,自己究竟是什么妖呢?既可以看到阴间鬼物,又能用眼睛魅惑人心,难不成,是只猫头鹰?
秦延自然是想不到内心伤悲难受的小丫头想到了这一茬,他斜斜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已经长大的少女,清水芙蓉,皎皎不可触碰,特别是空茫着双眼看向前方时,楚楚动人,当真有些惊艳了。
只是秦延自幼便把叶曜和叶星璨当做弟妹,孤身赴北胤前,又是一道长在王府,向来没大没小惯了,日前听闻曜哥儿在朝堂那句“夫-妻之实”,觉得那小子终于是开窍了,也难为守身如玉耗了这么多年。
“秦大哥,你说我会不会是猫头鹰变得啊?”叶星璨看不见了,愈发觉得空荡荡,半晌听不到秦延声音,便有些担心,思摩良久,还是大刺刺问了出去。
秦延手握青瓷茶盏,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手中不稳,茶盏落地,打着旋儿碎裂,“砰嗞~”一声,吓得叶星璨蹦了起来,又还未适应眼前黑暗,恍恍然差点摔倒。
秦延紧忙上前两步,一把将人揽住,一脸嫌弃,“看不见还瞎蹦什么?猫头鹰精?亏你想得出来,曜哥儿睡醒看到身边一只猫头鹰,你也不怕吓死他……”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啊?”
“人家画本里,不都是狐妖吗?性感,娇媚,善盅魅,使人迷惑失智,猫头鹰算什么?”
“哦……也对啊,可是在苍戈超脱亡灵时,我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长着银色的翅膀,狐狸也不会飞啊,大哥,我会不会是凤凰啊,就是那个浴火重生的……”
秦延眼底笑意莫测,看着她疑神疑鬼,“你还能超度亡灵了?好了,阿璨,别乱想了,我说了,你是仙女,不信你变个身看看,不就知道了。”
“变身?”叶星璨很努力的凝了神思,拧来拧去,却实在不知该如何变幻,却不知,秦延眼中的少女背后竟然缓缓展开了透明羽翼,似真似幻,她笼罩在银色的光环中,纯净如月神,神圣不可亵渎。
秦延不可控制的伸出了双手,想要抚摸少女的羽翼,却不想,在他触碰的那一刻,一切都消失了,瞬间归为沉寂,也让他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怀疑,那日见到的是真是假?还是他做了一个梦,一个美到惊心的梦。
“秦大哥?怎么不说话了?你还在吗?”叶星璨沉入黑暗后,就越发的害怕寂静,明明什么也看不到,还是着急的四处张望,红唇轻启,明眸含着空茫,这张姣好的容颜熟悉又陌生,秦延抓着脑袋提醒自己不可恍了心神。
他匆匆转身,目视窗外,望着探出墙头傲然绽放的寒梅,花蕊芬芳,带着冷风里的一丝清香,他一时有些恍惚,摇了摇头,还是先先出去看看罢,“阿璨,我先出去一趟。”
叶星璨霍然挺直了后背,不自觉地抬手拂了鬓发,朝着声音处“看”去,“你怎么去窗边了?我记起你刚才说,我曾经失了心智?谁也不识?”
秦延本已走到门口,听得一阵头大,难道这部分曜哥儿没给阿璨言说?他究竟给阿璨讲了哪些,现如今,哪些该讲,哪些又不该讲……只是出口的话也没法收回,只能斟酌着继续道,“当年安城来了王府,嫉妒曜哥儿对你好,趁着北胤来犯,找歹人绑走了你,关在一个暗室中,里面烛影重重,整个墙壁屋顶鬼画符般绘满了符咒,等……”
秦延顿了一下,当年先找到阿璨的是秦墨,这段还是不能说,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又怕阿璨发觉,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已经看不见了。
“等什么啊?”叶星璨见他顿了半天,焦急道。
秦墨心中惶惶,强自镇定下来,继续道,“等曜哥儿找到你时,你眼中已经失了焦距,瑟缩在一角,已然崩溃,谁也不识…………”
“连哥哥也不认识吗?”
“嗯,”秦延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坐到椅子上,轻轻按住她的双肩,“当时我们还担心你是不是被欺辱了,受了太大打击,只是嬷嬷查验后,身子都是好的,请医正,还有各路挂牌的、野的大夫医治了许久,也未见起色,反倒身子越来越弱,精神越来越崩溃,便将你送去了洛渊。”
叶星璨苦笑,不小心手肘磕到了桌子上,桌上茶盏微微颤动,响了起来,倒是没有纠结是谁送她去了洛渊,“真没用,本来就只会拖累哥哥,如今更是了。”
“怎么会,阿璨,你别乱想了,曜哥儿心中只有你,要知道,当年他震怒,陈兵二十万在西北边线,逼得你父王送安城和亲北胤。”
叶星垂眸,紧闭了眼,想起央金所说,总觉得这一切都怪自己,安城再如何,也没有要了自己性命,可她却是死在了这儿,再回不到故乡,“安城在这里,很苦吧?”
“阿璨,若不是洛渊有法子,你早已命陨,如何还能坐在这儿,咱们不惹事,但也不能被人如此欺负还不还手不是?更何况,当年曜哥儿送你离开,舍了多大的心,那可是此生不复相见……”
“为何不复相见?”叶星璨慌忙抬眸,瞬间心里猛被扎了一根刺,她只觉有风呼呼吹到身上,头发都被吹乱了,脑子里胀得疼。
秦延知这丫头心善,就怕她难为自己,不想又是说漏了嘴,便有些急躁,粗气从他嘴里呼出来,声音略沉,“你乖乖待在这儿,没几日曜哥儿就可以攻进城了,我出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这般时候,内应最是重要了。”
秦延找了借口,便准备出去支援,现今战况,也确实如他这般潜于敌后的人,用处最大。
叶星璨安静的点头,知他是不想说了,也不再纠缠,柔声道,“秦大哥小心,照顾好自己。”
就这般,她一人待在暗桩昏昏沉沉便是两日,除了偶尔有阿妈送饭过来,偶尔听得窗外哭喊声,多数时候,这里一片沉寂,荒芜了她整颗心,不是没有想过逃了出去,不再拖累哥哥,但又一思量,如今是在北胤,自己又是这般样子,若又被斡雷荀抓了去,反倒成了要挟哥哥的质子,暂且待着吧,不要添乱了。
城外,叶曜收到秦延密报,知道阿璨平安便是放心,赶到朔都城外,马上下令孔三攻城。
一刹间,甲光向日,黑云压城,半卷王旗迎风飞扬,叶曜白甲银马于城外,顿觉豪气冲天,多少年了?
曾几何时,天偃山都被北胤侵扰,六畜不蕃息,嫁妇无颜色。
当年先祖头颅被挂在朔都城门时,永宁王府是多么羸弱,除了防守,再难组织起攻击力量,再想到三年前面对真北胤四十万大军,也是被动迎敌,若不是秦墨正好在建兴,联手对敌,谁也不知那场仗还有几分胜算?
叶曜十三岁第一次随军出征,便是尸山血海,那时他就订下了以蛮夷制蛮夷的策略,单是孔三麾下,少说也有半数兵将来自北胤牧民或是雍北混血,至少也是常年生活在雍北边境的边民,古语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叶曜以弱冠之年统领三军,千古无二,他以战养战,以夷制夷,麾下将领对北胤有足够多的了解,才敢如此千里奔袭,此次所率风骑雪骑穿山涉水,长驱直入,夺关破塞,转战五日,深入敌境千余里,如同连弩宫射向北胤腹地,朔都攻城一战后,斩杀太子沃雷荀、右敦王斡雷璟、相国、都尉、获首虏九千七百余级。
只余三皇子斡雷汌带残兵远遁,从此漠北无王庭。
叶曜赶到暗桩时,立在门口却是不敢进门,算来分离已有八日,他心内想到疯狂,近在咫尺,却是突然怕了,他默默透过门缝看向独自坐在塌边的阿璨,安安静静缩在那里,两只葱白的脚丫叠在一起,瘦瘦小小,就像受了伤,独自躲起来的小兔子。
叶曜只觉心跳慌乱到没了章法,他的眸光深而浓,情意绵绵如深海不绝,就像在大漠独行千里的旅人,终于到了目的地,只觉心安。
“王爷!”央金脆生生的唤了出来,声音甜腻娇柔。
叶曜一抖,冷眸回身,示意她退下,叶星璨却已经听得,摸索着起身,轻轻缓了声,“哥哥吗?”
这一声哥哥,差点把叶曜三魂六魄都冲散,他推开屋门,两步便到了她身边,揽入怀中,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汹涌着旋涡,声音不自觉暗哑,“阿璨,是我。”
叶星璨紧紧抱住他,抬手细细摸索他的模样,又瘦了?她晶亮的瞳孔里虽然失了焦距,却又分明全是委屈和克制,一点不掩饰,一点不伪装,好像叶曜一声令下,立马就能在对方怀中哭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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