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璨睫毛轻轻颤抖,即便心中早已猜到了那句“不在意”,从他口中听得却还是不同,那一刻,慌乱的,“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倏然温柔安定,前路再多风雨,也不再畏惧,她温柔而坚定,字字扣在心间,“我记忆中并无太多秦将军的影子,更不会存了私情,假的如何也做不得真。”
叶曜眸子渐渐幽暗,假的做不得真,只是,若是真的呢?
他静静凝视着目盲的叶星璨,想起了在洛渊救回她时,她猩红的双眼,残碎的银翼已经几近透明,却是紧紧抱着秦墨尸身,她冷冷看着自己,笑着问他,哥哥,你满意了吗?如今,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那自己呢?
想起过往,叶曜总是心如刀割,他刻意的回避叶星璨忘掉的那两年,似乎她忘记了,那段日子便会随风而去,不复存在,只是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惊醒在噩梦中,惊醒在她的泪水里。
叶星璨目不能视,不知叶曜眸中变化,她想起,秦墨将军毕竟曾与哥哥一起退敌,也算是永宁王府的朋友,这般平白连累了他的名声,过意不去,却又不知该如何补救,心中所念,也便直接说了出来,“只是连累着,污了秦将军清白,阿璨心中过意不去。”
叶曜眉头越蹙越深,眼前浮现了三年前,秦墨带着她离开建兴时情形,即便那时的永宁王府内外交困,他还是屏退所有,执意随护在车辙之后,只是,送君千里,却是再无归期……
那时,他是怀着何种心情,将心爱之人交付于他人 ,如今便是怀着这般心情,听闻那句,污了秦将军清白……
那根刺,深入肺腑,却不愿取出。
“清白”二字又该如何评说?
往事种种,天下好事之人既然刻意搅起了滔天流言,又还有谁在意“清白”二字?更何况,这流言所至怎会是一个已死的“叛军”将领?
叶曜苦涩一笑,自然知晓这流言所指只会是他和阿璨,若真是让她看到流言扑面而来的真实模样,污言秽语侵袭,也不知这丫头能否承受?
“他们会以此毁谤永宁王府,是吗?他们要折辱的是你?”似是心有灵犀,叶星璨脑中转神,适才反应过来,若是这流言中伤瞄准的是永宁王,是要拉哥哥下水,那般后果怕是不堪。
越深思越担忧,她的面色也愈渐焦急。
叶曜扳正她的身子,额头抵在一处,声音低沉如蛊,“阿璨,别怕,凭此就想夺了永宁王府势头,太过天真了些。无论旁人说起什么,都无需在意,只相信我,可好?”
叶星璨想起平津城客栈,他那句,“不求来世,只愿这一生,你我一道并肩而行”,再不犹豫,两人十指相扣,她感受着自叶曜手心传来的力量,温暖纯粹,坚定有力。
室中沉静,两人相对,具是沉默,似乎已忘了最初要言谈的是什么。
许久,叶曜才是回神,脑中腾起勾陈与腾蛇的形象,郑重道,“阿璨,方才你急急寻我,是梦中浮现了勾陈和腾蛇,对吗?”
叶星璨反应过来,日间醒来,她本欲问的便是勾陈与腾蛇之缘由,不知为何聊到了翠儿,又到了两年多之前的苍戈之战,便是点头。
叶曜自幼过目不忘,听过的东西也记得清晰,想起了早间她念出的符咒,缓缓道来,“阿璨,你梦中所念,是天地玄黄,万炁本根。腾蛇勾陈,一阴一阳。广修万劫,驱邪缚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三魂永久,七魄丧倾。魂魄相彰,遂启阴兵……”
“不要!”叶星璨脸色煞白,声音鸣于耳际,竟如梦呓,如同祝颂,又似召唤亡灵的咒语,字字浸血。
她被困于孤城,身处于莫名的压抑中,天地间血色昏沉,万物归寂……听不见,也看不到,只觉寒意自心底升起,丝丝缕缕,纠缠萦绕,将她包裹于其中,不能呼吸。
叶星璨捂住耳朵,不住摇头,尖锐的声音刺穿了叶曜的心,“不要!哥哥,这是亡灵归来的呼唤,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叶曜不知发生了什么,猝然将她紧紧拥住,“阿璨,我在,我在……”叠声想要将她唤醒。
叶星璨感受到他的手紧紧环扣在她腰间,似海中浮木,给了她一汪彼岸。
她心绪渐平,那种莫名的压抑也不知该如何言说,好久才平复心境,强自镇定道,“我记得哥哥曾提及,宛城时,那嬴国玉玺碎裂,有两道光进入了你我体内,你左手隐现勾陈,我右手,却是腾蛇。”
叶曜回想起往事重重,接着她的话语,“那情景很是诡异,那时我也不甚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但从那时起,只要牵着你的手,我便可以听到你所闻,看到你所见,甚至与你一同进入幻境。”
“幻境?”叶星璨诧异开口,微微惊了一下,但很快转为自然,细细想来,却是两次进入了异时空,近日也总是感觉很累,脑中也有很多陌生的情愫,缠缠绵绵,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又在惧怕着什么。
想起幻境中相拥,想起只属于两个人的成婚礼,叶曜眉角眼梢却是寂寥,拥着她的力道又紧了了些许,“阿璨,有时候,我很怕,怕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便是在幻境中,与你,相知相许,执手偕老。”
“不会的,我们还有一世时光,悠悠而过,漫漫若情。”她感受到了他的异样和犹疑,开口便是一世,却不知,这一世早已许给了他人。
叶曜目光安静的看着她,笑了笑,低头轻轻缓了一口气,“还有一世时光,真好。”
末了,才道,“你外公曾言,北陆一帝楚沉也是翼族,嬴国玉玺便是他所造,此前,我查了很多古书,倒是有说,这勾陈与腾蛇都是神兽,却未飞升为仙,我猜测,与你们翼族处境相近,似神非神。”
“是神,却非神,是人,却拥有了不该属于人的力量。”叶星璨冰雪聪明,想到那日超度苍戈亡灵,再到近来竟可以蛊惑人心,确是有非人的力量在体内滋生,即便还未能理会,却无法忽视。
“如此说来也未尝不可,”叶曜想起八卦图谱,继续道,“古书曾言,东方青龙甲乙木,南方朱雀丙丁火,西方白虎庚辛金,北方玄武壬癸水,中间戊己土,阳土勾陈,阴土腾蛇。”
“阳土勾陈,阴土腾蛇……”叶星璨脑海闪过梦中咒词,默默重复着叶曜所言,觉得距离真相似乎又近了许多,“一阴一阳,腾蛇勾陈?于我,是阴,于哥哥,是阳?”
叶曜点头又摇头,阴阳之说,即便搜尽古文,依旧一知半解,所知多半也是来源于之前楚沉点滴之言,这翼族与腾蛇勾陈,亦或说与那奇异的玉玺,真要说起来,确实也解释不了什么。
他想了想,只说,让她等一会,命人去唤了灵香回来。
霍跃在攻城一战中左臂受了刀伤,又不辞辛劳领了命,返身千里去接灵香过来,祸不单行,据说未行百里,便与贼寇相遇,恶战之后,不但左臂伤势加重了,背上也添了新伤。
一路带着灵香赶来朔都,舟车劳顿,这一来便去给王爷禀报圣旨之事,踉踉跄跄,倒是没在意自己的身体,男儿行军在外,嘴上不说,面色确实苍白。
灵香怎会不知,又怎会不心疼,眼看王爷与小姐有太多事情要解释,只听了开头,便知这些不该自己知晓,也不迟疑,直接开溜出来寻霍跃。
灵香匆匆离去,到了庭中却发觉,昨夜赶去小姐房中,与霍跃分开时,竟也忘了问他,是宿在哪里,如此漫无目的,不知该如何寻找。
“灵香姑娘是要找霍跃?”一道声音传来,悠悠然,冷肃却慵懒,莫名好听,灵香茫然抬头四望,寻不到这声音来处。
一袭黑衣悠然飘下,面色苍白若纸,但却看得出精神尚好,身姿与王爷五分相似。
灵香面色一红,后退一步行礼道,“杨侍卫,我……”
来人不是杨俊是谁,灵香第一次见他还是,在帝都永宁时,王爷与小姐平白失踪,边是杨俊连夜赶来帝都,假装王爷坐镇驿馆,更记得那一日,惠总宣王爷进殿。
也是杨俊披挂永宁王战甲,整装佩剑,周身肃杀,带着兵卫冲出门来,那时的他,是预备拼了命一搏吧。
灵香笑笑,都说杨俊与霍跃是王爷的左膀右臂,其实这两人差别还是很大,霍跃是忠心的兄弟,杨俊却更像存了义胆的支撑。
甚至于平津城小姐失踪后,灵香反复复盘了那夜整个过程,算来算去,怀疑点终究是落在了杨俊身上,也不是未与霍跃言说,想起来,那时,霍跃只是挥挥手,“灵香,这绝不可能,若杨俊是细作,永宁王府和王爷早就出事了。”
灵香想想,也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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