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瓮城外,连降了三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夜半雪结成冰。
(接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两章)
左云绍安排带来的女子先去轿中等候,再将篝火添旺了几分,靠在叶烟坐下,又将身侧冰人儿往怀中拢拢,低声道,“你让我传出的密信,再有一日便该到了”。
叶烟低头拿着一根木根,认真的拨着火星,突然抬头冲着左云绍笑了起来,火光正旺,映着眼角那滴泪痣楚楚动人,趁着如今局面,惹人怜惜。
“云绍哥哥,你再陪我几日吧,若我命陨与建兴,你将这坠子带回去,葬在我们的烟云州吧。”叶烟摘下一直戴在腕间的绯色编绳,繁杂的十字绣绳穿梭,看似简单,背面却暗藏了一个“云”字,她说的平淡,却是刻意回避他的眼睛。
左云绍皱着眉,推开她的手时,摇头冷笑,阴冷的意味却不像对着叶烟,自嘲倒是多点,“烟烟,不必如此,我也会拼死护着你,这般场景,有过一次了。”
他背过身去,不再说话,脸上却有克制的怒意,两年前,叶煊尸身自蓝湖浮上时,方才十四岁的叶烟也是那般话,几乎一字不差,结果如何呢?左云绍以左氏合族性命为叶煊偿,自己也认不认,鬼不鬼。
无人知晓,六百多个日夜,他从未安眠,闭上眼睛便是左氏抄家之时,火光映天,血气月余未三,曾经荣耀百年的左氏一族于暗夜湮灭,曾经风流雅致,延揽食客,养士数千人的左氏少公子,只能活在漆黑的夜里,再见不到阳光。
两年来,他为她做了太多错事,不堪的,肮脏的,罪恶的,他不觉得这是牺牲,亦为奢望过得到。
他不怕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的生活在黑暗中,绝望的、悲恸的守望这这段尘封的感情,却是畏惧这段感情的真相,以至于很长时间,他都强迫自己去回忆那个初见的悲伤的小姑娘,她说,云绍哥哥,你是我的,永远也不会被姐姐抢走。
“云绍哥哥?你恨我了?”叶烟自身后紧紧抱住左云绍,泪珠滴滴落在他的衣襟,再不说话。
左云绍握起的拳头又落下,终是抓住了她的双手,缓缓转身,为她擦干眼泪,“烟烟,我永远记得,你第一次为我讲起烟云州的传说,你说若有一日,国破了,你也会如那云烟王姬一般,以身殉国。那时,我便觉得你定不会是普通女子。”
叶烟抬眸看着他,轻轻点脚,吻上了左云绍右脸疤痕,“云绍哥哥,遇到你时,我便知晓,无论了然师太讲的故事是真是假,也无论那千古一帝与楚国王姬有情无情,你我都是命中注定,注定的相遇,注定会拥有我们的烟云州。”
左云绍低头吻上她,冰寒的建兴,灼热的气息,温润炽热的唇,辗转厮磨……
他依赖这点温暖,也奢望如此便可以坚守这份唯一,这见不得光的唯一。
“不可以!”叶烟依偎在左云绍怀中,却是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怕是急了,声音也有些尖利,回过神来,看着左云绍受伤的眼睛,又赶忙柔声道,“云绍哥哥,我不是不愿,只是,只是,我要救小炼,要夺回永宁,我需要永宁王,我……”
左云绍深呼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愈加复杂,却是伸手为她带好了手绳,而他腕间的编绳也露了出来,同样的赤红,同样的编法,不出意外,背面便是一个“烟”。
除了叶烟,从无人知晓,曾经那个剑冠江左,琴跳佳人的左公子,竟然擅长编制红绳手链。
“你不会离开我吧?”叶烟看着他的眼神还是畏惧了,问的小心翼翼。
左云绍却未正面回答,拉她起身,“太冷了,会客栈吧,留小莲在这里就行了,明日一早再来换她。”
叶烟不再纠缠,乖乖随他起身,临行前,看着立在蓬中的小莲,眼中转瞬冰冷。
“接下来,你作何打算?总不会天真到,以为那叶曜会因为民意站在你这边,就迎妮妮如永宁王府吧?”
“云绍哥哥,辛苦明日去建兴城转转,绑一个沈家的小厮过来,一定得是追随沈家两位公子的。”
“好。”左云绍从不会文她为什么,即便是之前永宁皇宫,让他侮了叶星璨清白,也未多问一句。
“云绍哥哥,我,你还恨我父王吗?”叶烟问的突兀,左云绍一愣,奇怪的看向她。
“我父王是死于韩王之手,如今我预与韩王联手,你,你会开心吗?”叶烟心中忐忑,他知左氏一向忠君爱国,当年父王判武陵军为叛军时,他也曾冒着暴露的危险为武陵军将领收尸安葬。
果然,左云绍眼中具是不可思议,看疯子一样看着她,“你不是要救小炼,夺回永宁?你!那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啊?你……”
叶烟打断他的质疑,恨恨道,“来日,我自会手刃他为父王报仇,但如今,当务之急,是入主永宁王府,我需要他帮我。”
“如何?”左云绍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两字冰冷吐出,却不是他是问如何帮,还是韩王如何愿意联手?
如今的叶烟,还有什么可以交换。
千里之外的北胤朔都。
李花静静立在廊下,看着叶曜牵着叶星璨的手,带她一步步踩在积雪上,由着她团了雪球塞到他的衣领中。
目盲的少女笑的银铃般清脆,身侧的男子更是一脸宠溺。
李花默默退回屋中,想起了昨日夜里,她拦住叶曜,“王爷,你当真不在意?那些流言,这般女子怎能与王爷相配!”
回想起,那日,斡雷汌所言。
他却是最懂,爱而不得,恨不得,离不得,只能默默守候,存了那丝连自己也不会相信的妄念。
只是当年的他,守在神庙外,守着自己那份安宁和自以为是的前途,却眼睁睁看着央金苦海挣扎,从青涩的少女到魅惑人心的“圣女”,辗转生不得死不得,好不容易扫清了所有障碍,想护她余生,却是迟了,又有谁,还会站在原地,无望的等待呢?
是他太过自信,也太过残忍。
斡雷汌心内绞痛,想到央金所求,陪在那永宁王身边,看他伉俪情深,幸福喜乐?
他叹气,思琢许久,有些念头,或许真能达成,于她也是好事不是?但终究还是用了阴谋,斡雷汌侧过眼眸,看向窗边冷烛,试探着开口道“央金,我倒有一个主意,帮你在……在那叶曜身边留一席之地。”
“如何?”李花倏地起身,若是还有机会……还有机会,为何不搏一把,她不求永宁王独属于她,但她想做他的女人。
更何况,李花怎会不知叶曜所想,他怎会允许自己做个婢女,必然是要为她寻一“良人”嫁了罢。
“今日我清点了残兵,还有几万人,你帮我将叶星璨引到埋伏处,我俘了她,与叶曜换朔都,无论能否得手,我替你解决她,这般你与他之间再无障碍,可否?”
李花听得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斡雷汌,难怪他会出现在这里,“原来,小汌哥哥是来与我谈生意?”
她冷昵了一眼,眼角期待已然谈去,眼底的光却越来越发的冷艳,讥讽之色冰如寒山。是了,她入宫也罢,来到这御花园也好,都是随性而为,怎会这般巧合,斡雷汌来寻,便就遇上了。
原来设伏反杀才是目的,他要的是朔都,是王权,从来都不是什么少年情谊。
这一夜推心置腹,当真可笑。
斡雷汌知道央金误解了,特别是刚才与她所叙情思,慌了神,赶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般,这次入宫,一来,我确是想寻了机会,联络上留在王庭的旧人,绑了那王妃,但另一面,真是为了让他们寻你下落,我现在就带你去求证,央金,相信我,好吗?”
“那你说说,这旧人,或是这些旧人都是谁?”央金转身,眸中讽刺,意味深长。
“是东银殿……”斡雷汌突然停住,苦笑着对上她的眸子,哪里有信任可言,他摇了摇头,“你心在那敌国统帅,我可以将命交于你,但不能背叛那些甘愿为北胤而战的同胞!”
李花轻启贝齿咬了上唇,挑眉看向他,“好啊,我只要你的命,随我出去见永宁王吧。”
“央金!”斡雷汌如何也未想到她会如此说,那般随意,竟然好似只是随他她出去见故人一般,“若是死的死,降的降,北胤便真的亡了,你,我,无数的北胤子民都会无家可归……”
李花听得他这一段民族大义,差点笑出声来,“家?你们也配谈家?我的家在哪里?那些男人身下吗?还是我生来就这般肮脏!”
李花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朔都破城之时,她亲眼看到年前来神庙欺负的连佯兄弟,全都死在了城楼上,血海尸山,女子无需和亲安邦,少年也再不用走上战场,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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