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担心出事儿,死人?黄水镇上每天都在死人,不差两个乞丐,在黄水镇这一亩三分地上,能让衙差老爷们担心的,除非春香楼要关门大吉。
得了入内的允许,苟日德自是不敢怠慢,拉着陈二狗便往里走,便走还边赔笑着,那样子生怕两人又反悔拦住他。
“特么的,狗眼看人低,乞丐怎么了,乞丐就不能启灵吗?”苟日德心里骂骂咧咧的,骂完又觉得不对。“神特么乞丐?....老子是读书人!”
...
衙门内的风景没什么特别,一个巨大的坝子,中间立着一块黑色的碑,上面有忠烈两个大字,下方则是一些人名。
忠烈碑,苟日德也听说过,上面刻的人名,也是衙门的人,衙门的死人,那些因公殉职的英雄们,只不过今日是第一次见,不免有些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但也只是看了两眼,并未驻足,因为那碑的方向,包括碑后面的那幢悬着“正大光明”的阁堂,都不是他此行的目的,苟日德没多停留,带着二狗朝左方走去,怕遇见了其他的衙差免不了又是麻烦事。
...
根据那衙差所说,进门左拐再右拐,苟日德很快便看见了那座三丈高的台子。
“这就是启灵的地方么?”
苟日德好奇的打量。
不同于衙门内的其他漆黑色石质建筑,这个台子虽然看起来也是石头做的,但却是纯白色,显得有些另类。
白色石台高足足三丈,约等于6米,台子的直径更大,约有十米左右,看上去很是壮观,像是一个极大的擂台,苟日德有些好奇,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要怎么用来启灵。
“黄健仁说的启灵柱,莫非就是这玩意儿?”
“是文化差异么?人们居然管这擂台样的东西叫柱子?”
领着陈二狗围着石台转了一圈,然后苟日德有些傻眼。
这地方,除了他跟二狗,根本没有其他人。
“话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苟日德有些恼火,难不成启灵这种事情是自助的,但没看见投币窗口啊。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忽然瞥见一侧有间小屋,里面有一张椅子,其上正躺着个人。
苟日德再靠近些,然后便听见“呼噜呼噜”的打鼾声。
“好家伙,上班摸鱼!”
椅子上是一个带着草帽的老头儿,草帽压得很低,盖住半边脸,此刻睡得正香,仔细看,老头儿的胡须上还有一些粘液,苟日德猜测,这应该是口水之类的东西。
似乎是感应到有人靠近,那老头慢悠悠的转醒,坐起,伸了个懒腰,“吸溜”一下嘬会嘴角的长涎,然后用稀松的睡眼打量着他与陈二狗。
老头醒的及时,倒是省得苟日德一些功夫,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如何不失礼貌的将其叫醒。
衙门里的,随便个人都是爷,他可得罪不起。
“前辈好,我们是来启灵的。”苟日德恭敬行了个礼。
虽然老头的打扮跟他与二狗也差不多了,一声麻布衣衫上还有几个补丁,但苟日德却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诚然,这般打扮的可能是咸鱼,但也有可能是“扫地僧。”
虽然后者几率不大,属实,睡觉流口水的扫地僧画风太奇怪了。
那老头回了回神,才摘下头上的草帽掸了掸灰尘,露出一头稀少且形似枯草般的灰白头发。
“启灵?”
“正是。”苟日德不卑不亢,并再次彬彬有礼的一拱手。
老头沉默片刻,似乎也与门口的衙差有着同样的疑惑。
乞丐也能启灵的么?
少顷,他才缓缓摊开一只手,面无表情的道:
“银子。”
苟日德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小心的问道:
“前辈是负责启灵的吗?”
老头点点头不说话,手却没有收回,意思不言而喻。
苟日德不敢再废话,掏出装着银饼的袋子,将之递到老头手上。
老头也不打开看,只在手上掂了掂:
“嗯,正好四十两,过去吧。”说完指了指那个六米高的巨大台子。
老头名叫赵铁林,在衙门中负责启灵事宜已有年许了,此刻他看着面色平常,实则内心多少有些惊讶,这荒镇上启灵的人少,他在此处,更是没见过乞丐。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衙门不敢说绝对的公平,但是就启灵这件事情来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公平的。
两个条件。
一:是个人。
二:有二十两银。
就算是百八十的老头老太太,只要掏银子,就有启灵的权利。
赵铁林的干脆,到让苟日德有些错愕,没有意料之中的盘问询查,这老头,似乎没有像门口那两个衙差一般看不起他跟二狗。
应了一声,苟日德便带着陈二狗来到那高台旁。
赵铁林翻手取出一个册子,一手持笔,询问了二人的姓名。
苟日德知道,这是例行登记,每个在衙门启灵的人都会走这一道章程,一是做账目用,二是为了对当地的灵师造册入档,方便管理。
比如说某个灵师犯了罪行,衙门只需调出档案,通缉令一出,上到性命性别,下到年龄长相,都会被贴在通缉告示上。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对于人口的管理还是有一套的,把握了启灵,就相当于把握的天下九成灵师的基本身份信息。
于是,苟日德也没有隐瞒想法,将二人名字如是相告。
然后,赵铁林提着笔愣了片刻。
“嗯...陈二狗,苟日德...嘶....。”至少顿了五秒,赵铁林才将二人的名字登于册上。
随即又像二人道:
“再靠近些,启灵柱的有效范围是两米。”说完又指着陈二狗:“还有,你,把手里的箱子放下。”
陈二狗一滞,眼神有些闪躲:
“不放行不行?”
说着,手中的食盒却又往怀里搂了搂,食盒巨大,到真像是一个箱子。
不待赵铁林说话,苟日德却断喝道:
“不行!”
换做平时,苟日德少不得又要对二狗训斥几句,但现在他却没那个心情,当下他心中更多的是紧张,今日事关前途,各路菩萨保佑,千万要启灵成功才好。
默默的看了一眼被老头称为“启灵柱”的高台,苟日德心中默念:柱兄你好,柱兄奶我!
...
赵铁林见二人准备妥当,翻手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红色石头,手中法决一掐,红色晶石化作一缕流光,咻的一声射向启灵柱,二者相接触时荡出一圈圈水状波纹,而后红色流光没入启灵柱中消失不见。
似是受到了某种催动,在吸收了红色流光之后,巨大的启灵柱发出阵阵嗡鸣,刺眼的白光从其中迸发而出,笼罩住苟日德与陈二狗。
苟日德只觉得浑身一紧,然后整个人动弹不得,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身后传来,然后是强烈的失重感,苟日德腾空而起,身体到飞着撞向启灵柱。
变化来得突然,苟日德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犹如一块膏药一般贴在了启灵柱上,这也就罢了,只是这姿势有些....
“怎么感觉跟传说中的炮烙之刑如此相似?”
“启灵就启灵,玩什么艾斯艾姆?”
后背上传来的巨大吸力让苟日德动也不能动,想要换个姿势,却又做不到,撇头看向一侧的陈二狗,苟日德当即心中好受了些。
只见陈二狗也被吸到了启灵柱上,只不过是前胸贴着启灵柱,脸部被挤得变形,整个人大字张开,看起来更为不雅。
“凝神静气,勿做抵抗。”
赵铁林表情肃穆,说着手上不断飞快掐诀。
随着手中印决变化,启灵柱上传出的波动越加强烈。
三个呼吸后,启灵柱一声低沉的嗡鸣。
柱子上的苟日德与陈二狗身体齐齐一滞,然后双眼变得无神,犹如两局行尸木偶。
苟日德只觉大脑一阵刺痛,随后意识变换,天旋地转之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那是一个黑色的世界,无边无际的黑,仿若深渊。
“这是?”
苟日德感觉自己瞎了,这是感官上最直观的体会。
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漆黑,绝对的漆黑。
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心悸,这突然的变化让他有些惶惶不安。
人在绝对的黑暗之中会产生恐惧,这是人的本能,从小瞎到大的不在此列,除非习惯了黑暗,否则突然掉入黑暗总会让人失措,那是一种对周围事物失去掌控的无助感。
就如现在的苟日德,无助又恐惧。
这种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太瘆人了!
尝试的抬起手想在大腿上掐一把,如果这是梦或者幻境,这样或许能挣脱,但下一刻苟日德蒙了,他脑中下达了抬手的指令,但是身体却没有执行,或者说,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身体,也没有手脚。
而是一团类似意识一样的东西。
“这里,难道是...精神世界?”
苟日德似有所明悟。
不过只是猜测,精神世界是否真的存在,他并不清楚。
前世,佛家有菩提偈。
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
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
偈语中,菩提比喻智慧,而明镜台,则是比若人的内心世界,也就是精神世界。
偈语的大致意思是说佛家修行需清净心,心若明镜,不惹尘埃,又说明镜台根本不存在,何处惹尘埃?亦是说精神世界没有具体的存在,本就没有的东西,也没有一个样子,也没有一个图,或者形象,所以根本就没有,自然尘埃也应当就没有,谓之人性自净!
偈语的“意”尚且不提,“意”曰之是让人心清净无垢,心无执着,便寻得“菩提”,也就是寻得智慧,如此而已。
且说对于精神世界的描述:无声,无色,无相,亦或压根儿就没有。
而现在,苟日德就来到了一个疑似“精神世界”的存在。
若前世的慧能和尚(菩提偈的作者)没去过精神世界,而苟日德现在所处的正好是精神世界的话,那么便反证了偈语,精神世界是具体存在的。
但并不“若明镜台”,而是乌漆嘛黑的一个世界。
又或许,“人性本阴暗”这种说法,才是正确的。
这样的精神世界,阴暗得苟日德自己都不太敢面对。
太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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