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李安弯腰一把拉起通道门,灰尘扑簌簌落下,只见一条黑黢黢、深不见底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事不宜迟,你们现在便去往朱尼尔的住处,若再有什么事发生,定要和那小子一块来见我。”
“一言为定!”李辰夜和泠九香再次谢过爱德李安,一前一后下去。
由于通道过于拥挤,两人无法并排前进,二人便在通道门口争辩起来。
“下面危险,又无火把照亮,我身为男子,自然应该先行探路。”
“你身子骨弱,自然应该走在我后面,况且你体能不足,若是晕倒了堵在前方,我怎么救你?”
爱德李安笑看二人谦让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李辰夜是男子,本就该挡在女子身前,况且又是在心爱的姑娘面前,自然要逞逞英雄,阿九姑娘,你可莫要再多言了。”
爱德李安这么一说,泠九香只好作罢,由着李辰夜先下去,自己跟在后头。通道门一关上,整个通道都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李辰夜和泠九香只能扶着墙一点点向前挪动。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泠九香沉吟道,“怨天尤人没有意义,可是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倘若我听了你们的话没有去竞技场,倘若我没有陷入比赛胜出后虚荣的囹圄,倘若我没有对两个侍女步步紧逼,是否……”
“阿九,”李辰夜清冷的声音在逼仄的通道内回荡着响声,“后悔没有意义,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有需要反思的地方。”
“你有什么可反思的,”泠九香垂眸,恹恹道,“为了我,你能做的都做了,这几日都没休息好,还要四处奔波,况且亚特兰蒂斯上上下下都在觊觎你。”
“我该反思的是从前做了太多错事,让你不敢再轻信我。”
泠九香抬眸看了一眼他并不宽厚的肩膀。两人的双眼渐渐能适应黑暗,心情也随之松泛了些。
“是我让你害怕,让你宁愿孤身一人也不愿再信我只言片语,是我的错。”
“不是,”泠九香斩钉截铁道,“我不是怨你,确切地说,比起对伊斯特的恨意,我更放不下的是对自己的怨恨。我明明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好……”
“我也是,我本就不该由着你去,你离开赛场后我和无邪理应一直跟着你,可我们终究大意了。”
李辰夜一只手探过来,轻车熟路地握住泠九香的手,紧紧扣住。
泠九香深吸一口气,反手和他十指相扣,好似他掌中有一股力量在她手心里涌动。
“再给我一次机会,李辰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我相信,也请你相信我。”
她沉默良久,幽幽叹道:“我不敢依赖你,我怕只怕你和从前一样,哪一天突然背叛我,背叛所有人,我不知道那一天降临之时我能不能像三年前一样找到一片大海跳下去……”
不等她说完,他突然转身,紧紧抱住她。
“阿九,别说了。”他搂得很紧,双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从前是我不好,我再不会骗你,再不会伤害你。”
“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不会伤害你,所以你肆无忌惮地骗我,你是混蛋……”她絮絮说着,突然抽抽噎噎哭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着泪,任她拳打脚踢也不肯撒手。
他一直盼着这一日,盼着她把心事一股脑说出来的这一日,还好他盼到了。
此后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推开他,吸着鼻子道:“拉拉扯扯像什么话,赶紧往前走。”
李辰夜笑道:“好,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臭不要脸,谁是你夫人,我还没答应你。”
“那我接着追求你好了。”
两人说着已经走了许久还未见前方有丝毫光亮。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李辰夜腿脚酸涩,步伐渐渐缓慢。
“那个爱德李安不会是骗我们吧?”
“不大可能。”李辰夜说,“他得知我是李辰夜后的种种反应不像是装的。况且他确乎是被人软禁在此,提起维特森时恨意很重,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盟友。”
“我相信你的判断,只是这条路未免太远了。”
二人又徒步行走许久,又走上高高的石阶,李辰夜笑了笑说:“快了。”
“什么?”
“你瞧这石阶是往上走的,想来现在的地面上方便是城堡。”
“那我们沿着阶梯往上走便能抵达朱尼尔的住处了。”
二人连忙往上走,那石阶一直往上,总算被李辰夜摸到一个类似于门板的东西。
“果然有通道门,我们快上去。”
李辰夜用力推了推,皱眉道:“这门很是奇怪,没有丝毫可以推开的迹象。”
“这是什么意思?”
“寻常的门被推时会有松动的迹象,而我们头上的木门丝毫没有。”
“那该怎么办?”
二人正疑惑着,忽然听见正上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已至丑时三刻,朱尼尔在卧室内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已经放出眼线去寻找李辰夜三人的踪迹,却是徒劳无功,这三人既不在花园又不在监牢内,偌大的皇城,他们能去哪儿呢?
他正兀自思忖,门外一阵脚步声涌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屋内洒扫的侍女吓得一哆嗦,呆呆看向王禛。
“开吧,”王禛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他这次又打算对我怎样。”
侍女打开门,维特森领着几个侍卫把朱尼尔的卧室堵个水泄不通。
朱尼尔掀开眼皮瞅他一眼。
一个月不见维特森的身体更为健壮了,一头红发张扬耀目,一袭灰色劲装,手中火枪紧握,目光炯炯如闪电。
“四哥漏夜前来究竟有何事?”朱尼尔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问。
“六弟,好久不见。不知这段时日你都去了哪儿啊?”维特森笑问。
“这几日我一直好端端待在城中,不曾离开半步,倒是四哥,据说前几日回来时风尘仆仆,像是从远方赶回来的。”
“我的事不劳你挂心。”
“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两兄弟针锋相对,目光霎时间犀利起来。
“我本不欲管你的事,只是近日来皇城中谣言四起,说是有贼人挑起内乱,惹出许多是非来,为防止贼人作乱,我不得不严加防范。”
“四哥的意思是我是贼人咯?”
“倒不是此意,只是防止四弟错了主意,与贼人结交,扰乱民心,坏了我皇家清誉。”维特森说着,挥手招来两个侍卫上前。
“为保安全起见,我今夜要搜查你的卧室,还请六弟好生配合。”
朱尼尔姿势不动,闭上双眼。维特森便带着几个侍卫在他卧室内细细搜查起来,每一处都用刀尖挑过一遍,只挑得帷幔纷乱,雕花木椅歪倒,柜中衣物尽数倒出。
“回禀四殿下,房中并无可疑之物。”
“哦?”维特森挑起一边眉,在卧室内缓步走动,忽然瞥到角落里大敞开的旧衣柜。
维特森走向那个衣柜,皱眉打量一番,啧啧几声道:“六弟这衣柜用许多年了,怎的还不换新的?”
朱尼尔抬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他片刻,“不劳四哥费心。”
“这衣柜……”
维特森抬手摩挲着下巴的胡渣,嗫嚅半晌,忽然一个侍卫走进来说:“四殿下,有要事禀报。”
维特森皱起眉,那侍卫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有侍卫来报,今夜辰时,有三人闯进御花园,其中一人出言不逊,说自己是……”
侍卫比着唇形说了三个字,维特森瞳孔一震,立马拂袖而去,临走前对最信任的下属莆乐说:“你代替我继续调查,一会儿再来禀报。”
莆乐俯首道:“属下遵命。”
随后他吩咐几个人把柜子挪开,那柜子下却是什么都没有。朱尼尔噗嗤一笑,莆乐便恼羞成怒地离开了。
待侍卫们离去后,朱尼尔才缓步来到衣柜前,垂眸看着衣柜,按下衣柜中的某个开关,地板居然塌陷下去一块,露出一个大大的通道口来。
还好莆乐没有多一个心眼,若是踩在木地板上便会察觉底下与别处不同,乃是空心而非实心。
闻得那通道口有异动,朱尼尔误以为是爱德李安有急事来寻,连忙打开通道,只见李辰夜和泠九香双双探出头来。
“怎么是你们?”朱尼尔惊疑地问。
“说来话长,能否让我们上去再说?”泠九香问。
泠九香和李辰夜把详细经过和朱尼尔细细说了一番,后者听罢,不由得深深尴尬一番。
“果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我有缘分。”朱尼尔对李辰夜说。
“过奖,但我不想珍惜这段缘。”
“你这话有歧义,会让我误以为你对我相公有意思。”
“相公?”朱尼尔诡异的神情在他们二人之间打转,“和好了?”
“没好过。”泠九香翻个白眼。
“说说正事,我让无邪潜入皇城来寻你,快一个时辰了,你可有无邪的消息?”
“完全没有,”朱尼尔沉重地说,“我派出去的五个眼线每十五分钟来汇报一次,全然没有你们的消息。”
泠九香不由得忧虑道:“无邪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不会,他有分寸,况且他武功不差,轻易便能逃走。”
“那你们便在我这里静候一夜,以免再出什么变故。”
此时此刻,无邪已经换上侍卫的衣着在城堡内潜伏。这里到处是低头前行的侍女和巡逻的侍卫,他悄悄搜查了几个房间,尽是些厨房和杂物间一类,他甚至还在城堡外一间耳房里撞见一对交 合的男女,红着脸溜走了。
无邪把整个城堡一楼找遍,全然没有半点朱尼尔的影子。他只能往楼梯上走,可是楼梯上哪有半个侍卫的影子,想来未经允许不能随意走动。
这亚特兰蒂斯城堡虽然好看且内部构造精妙,但是比不得中原的紫禁城宽敞大气,也没法让他飞檐走壁、四处探查。
无邪牙一咬心一横,正欲上楼,忽然瞧见一个红发男子带着一众侍卫浩浩荡荡走下来。四周的侍女和侍卫纷纷低头毕恭毕敬道:“四殿下万安!”
无邪也连忙低头道:“四殿下万安。”
维特森走得急,全然没有理会众人。无邪正要松一口气,楼上又走下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他居高临下淡淡扫一眼众人,众人登时肃然起敬。
“莆乐大人晚好!”众人纷纷叫道。
莆乐也学着维特森的样子,大摇大摆往前走,全然没有把旁人放在眼里。正当莆乐走过无邪身侧时,忽然扭头朝他看了一眼,随后顿住脚步。
无邪吓得心都快要一跃而出。
“你是……”莆乐上下打量着无邪,狐疑道,“你是哪个班的?”
“我……”无邪强压下心头恐惧,嗫嚅道,“我是新来的。”
莆乐霎时间抬高了声音,低吼道:“我问你哪个班的!”
无邪紧攥双拳,抬眸看向他,一字一句道:“莆乐大人,我没有得到排班,他们欺负我是新来的,没有给我排。”
莆乐的神情怔了怔,旋即眉头紧蹙。
“这不应该啊,”莆乐呢喃细语道,“排班明明是我一手操纵……”
无邪故作无辜地看着他。
莆乐仍是疑虑地道:“那正好,我现在就带你去排班。”
无邪沉默地跟着他,按住了袖中藏好的匕首。
待到莆乐领着他走出城堡,他马上就能趁无人之时杀了他。
无邪的目光渐渐阴沉下去,旋即听得一道女子的嗓音骤然响起。
“莆乐,你在干什么?”
众随从侍女一看见来人,便毕恭毕敬道:“首领晚好!”
首领?无邪眯眼看去,瞥见一个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女子大步走来,瞅了自己两眼。
“莆乐,你这是干什么?”卡尔娜再一次问。
“首领大人,”莆乐微微颔首说,“我看这小侍卫不大眼熟,他说他是新来的,还没有编排队伍,我正要带他去。”
“不必了,”卡尔娜一双细长的眼微微眯起,机具危险性,“他是我带来的侍卫,方才和我走散了,未免生出事端才编谎话骗你,你莫要计较,把他还给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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