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开了恼人的玛雅之后,已经是来到一月十五日当天下午了。
虽然阳光毫不留情地照射在大地上,可是却微妙地令人感觉到寒冷实在是无处不在这件事。
气温不知为何在充满阳光照射的午后又变得低了一些,让人察觉早上出门穿的衣服已经有些不够了。当然,比起夏天那令人根本睁不开眼的光照来说,如此的天气已经算是相当地温柔了。
“今天该不会要下雪吧……”
听说日本这边的雪季基本上会集中在十二月到一月这两个月之间,所以这样温暖的午后,即使下起雪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这样想着的话,在这令人难以睁开眼睛的光线之下,可以毫无顾虑地沐浴也是一种奢侈。熬过精神上的痛楚和郁苦的诀窍,就是要从中找出它的价值,这是从医院的医生口中可能会说出来的安慰之言。
就是这样,我来到了隔了两个车站的私立清瀞女子学园附近,听说在这里可以见到安比——说是这个学校是她就读的地方,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学校了,但是她还是在回到京都的时候先去那里探望一下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
由于是周末的白天,电车里空荡荡的。
向失了忆的,出医院没衣服换而一身病服的青年投以注视的乘客也不多,从电车窗户掠过的街道景色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我不由得感到内心涌起了一股暖意。
想起了曾经还是学生时的一些记忆:每天都要走的上学道路,车站前的风景……在这眼前的一幕幕仿佛和当时重叠了起来,喧嚣中带有一点肮脏,实在是无法称之为有品位的学生街道。
购物归来的主妇们,闲得发慌的年轻人们,在站前环状通道前等待客人的出租车行列,派传单的大姐,还有散乱在路面上的传单草原。
对于人们来说,这里的街道跟他们昨日所经历的风景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对于我来说,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就连我对我自己的感觉也是陌生的。
跟电车里面完全不一样,光是从车站前向着繁华街道走去,就可以切实感受到周围跟自己之间的温度差了。
总的来说就是——
“请多多关照,请……啊,这一位是学生吗?请多多关照!”
被这样明显地当作透明人也让我感到困扰。
“请让我们为您祈求幸福——啊。”
在发现我衣服的瞬间马上转换方向好像也不太对劲。
“我说,下个星期一要上早班……今晚通宵?通宵可不行啊,至少也要在头班车——”
明明聊电话聊得那么开心,一看到我就沉默起来的话我也会不好意思。
“——我说,你不觉得痛苦吗?”
到了这个地步的话,就已经是多管闲事了。
“你不觉得痛苦吗?”
听到这样的低语声,我不禁停止了脚步。
那没礼貌的声音是从我背后传来的,我心里想到底是谁?回头一看——有一个既像见过也好像没见过,就算真的见过也回忆不起来的那一类的,光是样子就充满危险味道的家伙正站在那里。
“——喂,我说你不觉得痛苦吗?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还能那么自然地走来走去?”
虽然他继续说着一些失礼的话语,但是因为他的服装实在过于有趣,所以我也打算当作没听到算了。
在这冷得可能快要下雪的天气之中,他只穿着一件没有袖子的戴着连衣帽的破背心和破短裤,头上的风帽深深盖过脸面,虽然没有两手的袖子,但是右臂从肘部开始直到手指尖的部分全都用白色的布缠了起来,个子大约比我矮一点点的他,正以挑战般的声音和视线从风帽下面注视着我。
“你、难道是认识我的?”
因为我丧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所以这句台词已经是例行公事了。
“……嗯,虽然这样子直接见面是第一次,不过我早就知道你的事了,你难道连我的样子也不记得了吗?”
那是一个耍脾气般的声音,大概是发烧上火了吧,声音里也带有一点嘶哑,也不怎么容易听。
听他这么说来,要不就是我把他忘了,要不就是他把我当成是很熟悉的哪个谁了吧。
“抱歉,我有点记忆障碍,不过这也算是初次见面吧?毕竟你也说是第一次见。”
戴风帽的男人点了点头。
他说“我早就知道你的事”。那声音就好像被热气烫得不行一样,他一边用左手扇着没有布料遮盖的脖子,一边低声说着。
“……真是奇怪的事,不过我也不是在责备你啦,为什么许多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都会这样子毫不客气地跟我说话呢?”
“因为你是有名人啊,在我们的群体中不认识你的家伙,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吧?”
戴风帽的他似乎并没有恶意,虽然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原因,但事实似乎是这样的。
“不过算了,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啊?少年。”
“跟我较量一下吧,无论是棒球也好,还是你的技艺也好。”
如利剑一般的视线,在一瞬间里令我差点忘记了寒冷的周围。
戴风帽的他,在声音里甚至灌注了杀意,同时还包含着我在医院受催眠治疗时所梦见到的几次“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只要让我杀了这家伙就行”的悲壮而真切的渴望。
“——不、很抱歉……那个……”
能够在面对那种东西的时候也依然保持冷静,是由于我已经失去了危机感知的能力,以及——
“拜托你,跟我较量吧,如果不是你这种程度的话,我就——”
从风帽中散发出来的杀气,是由恳求般的真挚感所构成的缘故。
不过很可惜,我无法回应他的期望。
“那个,已经不是想不想的问题了,我可能对你们这些所谓的什么‘鬼’和‘者’之间的争斗的所有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不知是装作没听到,还是听到了没理解,总之他看了我很久也没有反应,茫然地呆站在那里。
【 】
“——咦?”
他像是恍然大悟,又像是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连隙鬼的声音你都……简直是过分的背叛,你难道不是我同类吗?真是难以置信,我们在立场和实质上都应该几乎完全相同才对啊。”
我听到他牙齿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戴着风帽的他,接着又以令人难以正视的丑恶杀意抬头注视着我。
“可恶——我真是太失望了,先驱‘者’,你已经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了吗?我还以为能跟你成为伙伴的啊。”
他很不甘心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干脆地转过身去。
蹒跚的步伐。
在冬日的阳光下,却仿佛因为气温过高而产生了局部海市蜃楼现象的背心外套身影,如同沉溺于危险药品的中毒者一样的危险感,如果我没看错,他的脖子后和手臂上难道是在流汗?
对于这样的身影,我觉得如果可以像是之前的那些记忆一样忘掉那就好了,毕竟我没能回应他的期待,如果不是碰上极其巧合的偶然情况的话,我应该是不会再跟他发生关联了。
在迅速转换心情,来到了私立清瀞女子学园溜了一圈后,得到的感觉实在相当微妙。
虽然跟街道相比的话,疏远感要相对稀薄一点,但是却对这种“表面上很自由,但大家都过着遵守规矩的生活”的气氛感到有些头晕,校园生活这个让人感觉到清新而正统的未来的词语,对现在的我来说却有点说不出口。
听说原本这间校园在平日里是不会让外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男性进入校园的,作为一所完全封闭式管理的女子校园,会这样做出规定也算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不过在大约夏天的时候发生的某起事件,让这校园最终还是决定打破不成文的规矩,于是一些老气横秋的男老师以及相当数量的男职工便开始在这学校中出现。
“——不过还真是大呢,这学校……”
如果需要在这样大的学校里面找一个人的话,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不成还得去广播站来让人帮忙?
生机勃勃地承受着冬日阳光的草坪,偶尔跟我擦肩而过的,如同数年前的自己一样的学生们,在以红砖砌成的人行道上不停地快步前行。
“呜——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和那从远处传来的,听起来就可疑到极点的叫声。
我回头循着那似曾相识的声音望去,周围虽然没有人影,但是在相隔百米之远,在学生们都喜欢光顾的生活协会饭堂里——在窗边座位上吃着让人垂涎的金枪鱼盖饭的某个学生,突然间站了起来,发出了怪异的声音。
突然就觉得来这里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当做没看到吧,我加快速度向着正门走去。
从后面“哒哒哒哒”地踩着草坪向我冲过来的一名少女。
“等一下——!那个长得跟张均尼桑很像的人,请马上停下来!”
“尼桑……?”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三点,现在回去的话应该可以在日落前回到为我所准备的单身宿舍公寓里。
“还有请你别无视我!你今天应该是刚刚出院吧,本来我还想早上过去医院的,可是听加纳姐说你很早就已经离开医院,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了,我害怕你又遇到什么事呢!”
伴着沙沙的声音,一记漂亮的漂移身法挡住了我去路的,是一个和安提长的有些相似,留着中长发的大小姐。
“……我有点不明白,现在这个时间为什么你还能吃那么大的一碗盖饭?难道现在不是下午三点吗?你吃的应该只能是下午茶之类的吧?”
“是啊,因为我的饭量还是挺大的嘛。”
“嗯?”
“嗯?”
总之,随心所欲的预测型天选“者”——安比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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