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不管怎样,我想说的话还有很多。”
玛雅鼓起两颊,交替地注视着我和斋藤裕二的样子,她似乎是对我们两人走在一起感到很气愤。
“烦死了,我们这边可是有正经事要做,跟在赌博比赛里玩耍的老女人没关系。”
“我当然也是很正经的,而且斋藤,面对隔了大半年没见的朋友,你却突然就叫人家老女人,我看你已经快老得不成样子了吧?你那公鸡一样的脑袋,已经变得像百岁老人那样滑溜溜了吧?”
“嘿,朋友?关于这个称呼我就暂时不作反驳了,不过你还真是一点没变……除了总算把你那可笑的老女人伪装给卸掉了之外,要不是有别人看着的话,我真想给你一脚。”
两人一边“友好”地互相发着笑,一边狠狠地互相盯着对方。
在美国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经常被人说是被下了“一辈子互相谩骂”诅咒的两人,虽然这个诅咒到现在还没有解开,不过两人好像从夏天之后就完全没见过面。而且这也是第一次斋藤裕二看到玛雅的真实样貌,他却一点都没有意外的样子。
“我真的要去吗,斋藤?”
“哦哦,拜托你按照计划进行吧。”
投手台上的茶发小伙子已经等得十分焦急了。
明明听说是有趣的比赛而精神振奋地来到这里,可是对手却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而且还对棒球一点都不了解的新手,看起来还跟身为观众的女孩子谈得那么起劲,那么感到焦躁不耐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哦哦,余秋源你终于打算上场了呀?”
“我都说了我不叫那个名字了……总之我是打算来输球的。”
“什么——!?”
玛雅的眼睛突然发光,虽然不明白事情的缘由,但大概是看到我跟斋藤裕二在一起就领悟到其中的不轨图谋了吧,她马上径直奔向赌-球券的贩卖所,买下了大把的赌-球券,而我则用右手拿着球棒,向击球手的待机区走去。
然后她立马奔回了特等席。
“余秋源,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不过拜托了!请你丧气地来一次……吧?”
我也懒得去想那“……”的部分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了。
在击球手待机区伸了懒腰,然后用左手贴在球棒上,在外围的两个人都同时发出了“哦~”般佩服的感叹声,还惊讶地说原来你知道球棒怎么握啊之类的,为了向周围人做个样子,我挥动了几下球棒,然后走到了击球手的方框区域,也许是看到了刚才的挥棒,察觉到了这个击球手不是自己对手,那个茶发的投手从满脸焦急变化成了窃笑的表情。
于是,游戏开始。
比赛在三球之后就干脆地结束了。
对方是个典型的肩上投球的投手,所谓的肩上投球,就是把手臂挥到上方再把球投出去,是大部分投手的投球形式,这种投法适合于快速球和纵向的变化球,也同时被称为正式投法。
茶发青年也不例外,他是一个擅长快速球的投手,毕竟是被挑选为参加正式比赛的选手,在球速上的确有他的惊人之处,已经轻而易举地超过了一百三十公里,恐怕最高时速可以达到一百四十公里吧,由于这样的自信,他并没有投出观察性的投球,连续两球都是直球并且落在了好球区内。
最后一球,他摆出非正面投球的姿势,暗带笑意地立起了一条腿,作为轴心的另一条腿没有任何晃动,这就是他经历了认真训练的证明,作为轴心的体干没有丝毫动摇,作为投球关键的腰部——腰肌也似乎锻炼得很出色。
这确实是很了不起。
抬起来的脚向前踏出,在扭动着横起来的身体的同时向里收拢,力量从脚踝传到了指尖。人体的所有机能都浓缩到直径七厘米的球体之内。
非常精妙……第一球、第二球,那毫无偏差的动作,完全没有任何犹豫的投球,充满了自信和力量的低外角高速直球。茶发青年的投球轨道,是只要成功投出就不会被击中的理想轨道。
“————”
配合着球的释放而踏步并进,然后轻松地把重心向后移动。
可是,我还是想请他等一下,以0.5秒掠过的快速球,的确足以作为决定性投球,可是他并不是击球练习中心的投球机器,每一球都这么不加修饰地投出来,那么就算被打到也不能怨别人了吧。
“嘿咻!——”
就像这样,到了第三球,我就勉强对上轨道了。
锵的一声,球棒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于是,胜负就在第三球被决定了下来。
看到自己的直球被击了回来而一脸愕然的茶发青年。
发出“噢噢——”的惊叹声的观众。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扔掉了一大堆压错宝的赌-球券,发出了谜一样惨叫的收场女声播报员。
“总是这样子……余秋源你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辜负大家的期待!”
场所转移到了附近的家庭餐厅。
“明明你是根本不会打棒球的人,为什么偏偏在第一次的比赛里面就能够把球打出去啊,而且还是那样优秀的外场滚地球!”
“不……抱歉抱歉,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对方太笨拙而不由自主地动了手,或者说本性难移……我好像小看了自己一直培养起来的条件反射了,毕竟以前我在学校里也还是参加过一些运动比赛的——啊,小姐可以给我换杯乌龙茶吗?还有这里的意大利风味猪肉冷面有没有放番茄的?没有吗?啊,那么给我一个——我说玛雅,刚才只不过是事故,我完全没有打算要陷害你什么的啊。”
“你骗人!明明斋藤那边是赌了你赢啊。”
“唔……是这样的吗,斋藤?”
“嗯?啊,因为立场关系也要那样做了,而且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子,虽然你在身体纯粹的基础体能上不如我,但是在某些方面——比如对事物的反应速度、还有学习和适应能力上,都比我要远远强得多,比起我自己上的话,第一次参加这种运动的你,应该会表现得比我好,我是这么觉得的。”
“……是吗?不过,既然没有人损失的话,那就算了吧。”
虽然有点觉得不对劲,但是既然玛雅在这里,也没办法继续深究了。
“有人啊——这里有一个蒙受了极大损害的牺牲者,我希望你能安慰一下,而且是以金钱方面的内容为主,那个……我真的把我在日本的所有生活费都投资在刚才的那场比赛里了……”
好像越说越伤心似的,玛雅无力地垂下了脑袋,虽然是自作自受,但我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责任,但又觉得好像没有……
“要不你想想给她介绍个打工的地方吧,斋藤。”
“你让这个只会赌钱的女人去打工?算了吧,要是把这样的家伙放到社会里的话,那个店子恐怕会被烧掉,所以我想这样正好啦。”
“真是失礼,你以为在美国的时候你们一开始的花费是谁给你们赚来的?我才不稀罕打工呢,而且你记住了,斋藤,以后要是再想找我借钱,我可不会接受你这样的家伙的。”
明明这两个人一旦开始交流,除了吵架和生闷气之外没有另外的结果,但他们两个却是一同坐在我的对面,或许他们关系其实还不错?
“对了,余秋源,你早上溜得那么快,我还没有问你现在在这边是怎么维持生活的呢,如果没有打工的话,我来给你介绍吧?”
“算了吧,感觉你介绍的打工都不会是什么正经地方,而且我姑且还是有点生活费的,虽然不算工作就是了——”
“噢噢——”
总感觉不能对这家伙说起关于自己的事情……
“是怎样的工作?是在哪里啊?在京都市内吗?薪水高吗?星期六日有没有休息?”
糟糕的是玛雅已经对我工作的地点产生了兴趣,这样一来的话,直到这家伙喝醉为止都一定会咬着我不放。
顺便一提,虽然她看上去完全还是个未成年人,可是却大大咧咧地向店员点来了三杯带酒精的饮料,而且一一摆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原来如此,你跟斋藤都是因为受人恩惠才需要帮人家工作的吗?看起来你们还真是找到了不错的金主啊,或者说是不错的债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名字应该是在日本唯二的两名天选‘者’之一吧,是姐妹中的姐姐?”
“是吧,这方面的话你还是问斋藤吧,毕竟我在日本的大部分时间里面都在昏睡,而斋藤才是一直清醒的那个人。”
“那就算了,我可不想问他,而且你也知道的,我可以‘看’到的。”
差点忘了,这女人是个货真价实的预言能力者。
“总之还是为我们三人组的重逢来喝上一杯吧!”
我和斋藤裕二都没有管她的饮酒词,不过那并不是因为我们俩不领情,而是主要那三个可以喝酒的酒杯都被她揽在怀里了。
“对了,斋藤,你之前说的关于那个棒球比赛里面出现的怪物是怎么回事?”
“有个在这次的SVS正式比赛里面,利用自己的能力大‘杀’四方的投手,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人遭他杀害了,而且全部都是击球手。”
“……嗯?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对我很不利的消息啊?”
“放心吧,还轮不到你,那家伙袭击人都会挑在对方落单并且周围是完全没有人会注意到的特殊环境的,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们除了知道他是一名会跟击球手进行1v1决斗的投手之外,其他什么信息都没有,安提和修女、加纳她们还在为收集这个人的情报而到处奔走,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就只能先把她们两姐妹的关系修复好了,让她们用能力来找找了。”
“听起来好像事情还蛮大件事的啊……所以让我参加这个比赛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我遇到那种你们口中的怪物的话,不也是被杀的命吗?”
“对方不是会毫无理由地大开杀戒的人,他都是优先要和对手进行决斗的,如果你遇到他的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就行了呗。”
“你这话说得也太轻巧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间就觉得我太菜把我当场解决掉了呢……”
“放心吧,至少你还能挥得起球棒不是吗?拿着球棒的人和只拿着球的人相比还是比较有优势的嘛。”他这话可不能让人放下心来。
“对了,既然是专门针对这个比赛的参赛选手进行杀戮的家伙,那现在参赛选手们应该都知道了才对吧?那个比赛不是可以在手机上看到积分的吗?如果有这么一个把自己的对手都杀掉的人,那现在那些参赛学生们应该都怕得不敢出门了才对吧?”
“这方面要解释起来原因是很复杂的,如果真的可以发展成你说的这种情况的话反倒是我们乐意看到的,但很可惜,这一次的奖金丰厚得能够让人忘掉有这种事情正在发生,甚至听说有真正的亡命之徒都跑来参加这个比赛了,即便如此,比赛还是如火如荼地在进行着,毕竟为了些不明所以的目的来参赛的只是一部分,大多数还是那些对棒球有着无法割舍的热情的人。对于这样的选手,他们抱着的想法正相反,反而想看看自己的能力能不能打倒那个对手,而在到处找着那个投手呢……因为今年的SVS比赛报名时间是在夏天开始的,听说刚刚开始报名的时候这个投手就已经出现了,不过当时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杀人,只是在击倒了三名对手之后就已经消失了,所以情报也非常的少……”
不过那三个人最终也都不治身亡了——他补充着。
“这样啊……那你怎么说,不跟着参加吗?”
“不了,安提那边还需要我帮忙,我只能偶尔过来看看你的情况了。”
“好吧……听起来还真是前途不安啊。”
斋藤裕二点的夜宵拉面总算端了上来,他也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开动。
“总会有办法的,你每次都是这样,到了最后总会能够找到方法的。”
“是吗……每一次啊……”
眼前的两人和我这缺失的一年有着莫大的关系,他们给我的感觉像是熟悉的朋友,又像是陌生的路人,而这份夜宵的时间也让人会有些难以琢磨的感动。
自顾自地要求我们付了夜宵费用后就和我们道别离开的玛雅,消失在了这一带的街头,而我则准备回去安排的公寓中,斋藤裕二之后似乎还有事情要办,不过也陪我走了一程。
“我说,斋藤——”
“怎么了?我可不想听些没趣的话。”
“你的感觉还真敏锐,不过该问的话我还是会问的……关于我们在一起并肩作战——如果有这么回事的话,这一年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这问题问出来的时候,我也感觉有些问得不合适,这不是个能让人轻松回答得上来的问题,斋藤的表情也不出乎意料,他似乎陷入了思考中。
“其实失去记忆的人是你,你大可不必太顾及周围人的感受,你更应该多考虑考虑自己的情况,如果能够把记忆找回来那固然是好事,但是能够好好地活下去,才是一个人该做的首要工作啊。”
“我只是在想,我该对于你们这些在脑子里完全找不到对应的回忆片段的人做出些什么反应好——如果假装表现得过分熟络的话,我自己就有些做不来了,但是如果像是陌路人一样冷淡的话,我又怕你们会觉得我与以前有所不同了……忘掉记忆应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可我却没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些什么不同,这可能才是最可怕的事,我怕你们会觉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因为你们好像为我付出了很多,可我又不知道自己该为你们做些什么才好。”
斋藤裕二看着我说完,把身体摆正着面对了我。
“没有哪一个人能够对一个陌生的人产生绝对的、毫无理由的善意,如果有的话那肯定是神明之类的吧,你并不需要觉得自己欠我们些什么,反倒是因为我们中的人受你帮助的实在太多了,所以才想要为你做些什么,现在既然你没有了当初的记忆,那就为了接下来的生活去好好考虑吧,这才是为我们这些帮你做了事情的人的最好补偿——虽然根本也不能算是补偿就是了,大家本来就互不亏欠。”
虽然并不能完全释怀,但至少聊聊天之后才知道斋藤其实是个不错的家伙,也能够理解以前的我为什么会和他成为一起旅行的伙伴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那廉价公寓的前面,在那大门口前我们停下了脚步。
“总之,今天你把那球打出去的时候,就算是正式入围了,之后可能你会在某个地方遇到那个家伙也说不定,总之记住,遇到他的时候要通知我们,而且你不能拒绝他向你挑战的要求,为了随时可以进行比赛,你可要随身带着那根球棒,就算是为了防身也好——”
“啊,说起来的确是这样,不过你把球棒交给我保管没问题吗?”
“没事啊,我本来也不是打棒球的,而且球棒这种东西要多少就有多少,虽然不知道那个投手究竟什么时候会出现,但是在那之前你就好好努力,如果可以的话就拿个冠军吧。”
留下一句“我走了”,斋藤裕二就转身离去了。
我看了一下他交给我保管的球棒套子,大小正好能把我身上背着的另外一个东西也一起放进去,这样的话倒也能省点事。
总之,新年的第一周在昏睡中平安度过了,而第二周也在许许多多的事情中慢慢安稳地落下了帷幕。但是,事态却完全无视了这一切,正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向前推进,明明事不关己却突然飞来横祸的命运之星似乎依然也对我青睐有加。
后来我才知道,张均——余秋源总是在这种方面特别状态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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