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影陵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怀冰策6

    
    进了安塞城,明怀冰为进城费了好大一番心思,好不容易混进来, 天色近晚,他们找了一间客栈投宿。 吃过晚饭好,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日戌时,高阳正准备入睡,明怀冰突然推开她的房门,毫不顾及进来,拉着高阳就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阿照虽没有阻拦,却执意要跟着一道去。
    高阳叉着腰,且看明怀冰要怎么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劝说阿照,果然说了一遭阿照全然不听,明怀冰不再废话,他右手打了一个手势,身后的许由将阿照打晕。把阿照放在高阳床上后,明怀冰急匆匆就要带着高阳走。
    被明怀冰拉着下楼梯,楼下吃饭的客人,用诧异眼光看着他们,像是在说,这是那家人这么光明正大绑架姑娘。
    上了马车,高阳问道,“我不解,阿照的武功应该挺厉害,许由这么容易把她打晕吗?”
    这次明怀冰没有骑马,直接和高阳同坐马车,“你真想知道?阿照是故意被我们打晕,她毕竟是穆哲枫的人,总不能如此招摇放你离去,脱离她的监视。”
    “你是怎么劝动她的。”
    “秘密!”
    这里的夜市比不上京城,却也是灯火通明,颇具繁华,那又明又亮的灯火,足可以照天,可以将长达数十里的马行街辉映得好像白昼个别。
    明怀冰带着高阳去了当地一个有名的花楼,包下了一艘小船,小船在湖里开了一阵,不一会明怀冰带进来一男人,这个人带着一个银色面具,但高阳一眼就认出那人是白琰。
    她连忙起身相迎,“表哥,是你吗?”
    白琰摘下脸上面具,“是我!”
    他一身白衣,面白似玉,墨眉如剑,一双丹凤眼尽显贵气柔和,青玉缎带,头上精致藤蔓花纹金冠。从前高阳不觉得这张脸像高栖夜,自从鬼影说出他们三人关系后,她看白琰的五官,越看越像高栖夜。
    高阳一瞬间热泪盈眶,白琰虽是她表哥,却因为较少往来,她对这个表哥并不算熟络,她带着惊喜,又不敢太过表露,“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事了,你失踪这么久,你知不知道,陆姐姐她很担心。”
    “我知道!”
    “ 舅母呢?她现在在哪?”
    “在广平王府!”
    “原来你们,投了他......”
    原来失踪那么久的白琰和乔诺,竟来陕西投奔了高瞻峋。
    高阳又问道:“当时栖夜哥哥把我救回王府,那时候你们在吗?”
    “在陕西境内,却不在广平王府,我去看过你,当时你意识不清醒。”
    “你如今来找我是......”
    明怀冰道,“多亏了小公爷帮忙,不然我们没有那么顺利进来安塞。”
    “栖夜哥哥现在在哪?”
    “在王府。”
    白琰刚坐下,用一种怪异复杂眼神打量高阳全身,“高阳,我得告诉你件事,不知道你.....”
    “何事?”
    “明岱凌也在延安,你要去见他吗?”
    “不见!”高阳的话无比决绝。
    三人坐下来喝茶,高阳和白琰互相说了一下最近的经历,高阳总觉得白琰有话对自己说,可她等了许久,几人就一直闲聊,明怀冰还说,今日并没有什么事,单纯故人约见。
    这话高阳是不信的,看着白琰和高阳怪异谈着话,明怀冰自己找了个理由,说没有看过安塞的夜景,便去了船外。
    明怀冰一走,只剩下高阳和白琰,高阳问道,“安塞的百姓难道不知,他们的王爷要和朝廷打仗吗,如此一副繁华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影响。”
    白琰从怀里掏出一根玉笛,“这个你可记得?”
    高阳霍地站起身,她脸色巨变,“这个笛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个笛子她当然认识,这笛子就是高阳悲剧的罪魁祸首,倘若不是这根笛子,张青坡也不会认定她就是瑜王妃转世。
    “我跟你说过,你小的时候,遇到那个白衣哥哥把这根笛子给了你,那个白衣哥哥就是我,所以.....你的悲剧,很大一部分责任在我。”
    她坐下来,往事一遍遍地浮现在自己脑海,如果不是那个笛子,不会有后面的伤痛和悲剧。
    白琰补充道,“当年,张青坡发疯一般寻找冰儿转世,那个时候,世人都以为他疯了,就连皇上也放弃了他。有一次,我生了一场怪病,天下没有医者能救,父亲不甘心,于是他去求鬼医张青坡,没想到疯疯癫癫的张青坡突然恢复了正常,答应来救我,他说当初瑜王妃受刑时,满朝文武只有父亲反对,这份恩情他永远记得,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愿意救我。”
    白琰讲述那根笛子到他手里的来由,张青坡治好了白琰的病,白琰醒来之后,张青坡离开,他继续疯疯癫癫,不理世事,阴差阳错下,有一回白琰来瑜王府看张青坡,他偶然偷听到了张青坡的秘密。
    张青坡所谓的情深秘密,与其说他对瑜王妃情深,不如说是不能挽救的愧疚和救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瑜王妃并非神女,他也知道,瑜王妃当初端给他的人参汤是迷药,他所谓的情深,不过是畏惧高高在上的皇帝,说到底,瑜王妃,他最爱女人,就是他亲手推给皇帝活人炼丹。
    白琰知道后,他说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话骂醒了张青坡,他劝他不必信荒谬的转世说法,这样只会更可笑,更可怜,若是真的想赎罪的话,应该替瑜王妃多做善事,总之在白琰一番巧言相劝之后。
    张青坡将那个笛子赠给白琰,当初他向天下宣布,瑜王妃转世的条件,其一:二月初二出生的女子,其二;肩上有朱雀胎记,其三:在瑜王妃棺前做过法事的笛子,落在谁手上。
    张青坡把笛子丢给白琰用意,是表明自己彻底放弃追寻转世。
    只是差阳错之下,笛子被白琰送给了小高阳,而张青坡的属下意外发现了笛子在高阳身上,当时他已经彻底放弃,可不想,张青坡的谍者告诉他,小高阳身上也有朱雀纹胎记,这话一出,张青坡立马呆住,为什么世间会有如此的巧合,难道转世的说法当真存在?
    之后,张青坡疯狂调查高阳全身,高阳所有条件都符合转世要求,这让张青坡本已经死绝的心,又再次死灰复燃起来。
    他已经认定高阳就是瑜王妃转世。
    如果不是这样,这个可笑的转世说法也不会被鬼影和乔穗利用,高阳也不会受那样的酷刑。
    的确,如果追根溯源,白琰确实是罪魁祸首。
    可是高阳听完这一切,并没有任何怪罪白琰的意思,“也许是天意吧,我不怪你!”
    对于高阳的不怪罪,白琰喉间微动,他仿佛一瞬间得到救赎和解脱,“我听说,无论你去哪,你都要带着徐大哥灵位,时时祭奠,你对他愧疚,你对他想救赎。我对你也是如此,你的伤痛我已经无法弥补,这辈子,我只想好好救赎,哪怕是我死,也要护着你!”
    “表哥,多谢你,你不用这样!”
    “我虽投奔高瞻峋,但我很清楚,高瞻峋已经无药可救,而栖夜,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说他帮高瞻峋又不像,说他算计高瞻峋也不像,我猜不透他到底在打什么注意,他究竟要怎么应付这场战事?”
    “表哥,你知道我来此做什么吗?”
    “明怀并冰都说了,你要劝降栖夜,事到如今,也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至少如果高栖夜降,高瞻峋失去了顶梁柱,战事能够早点结束,瘟疫也能够早日驱走。”
    “说到瘟疫,我一路上并没有看到什么疫情现象,除了进城入城的人查的比往常严一些。”
    “这一带是高瞻峋控制的一带,疫情并非很严重,市集繁华依然如往常,而且你们行军过来,都是荒郊,穆折清带着这么多人,也会刻意避开疫情严重的城池,你没有发现,这次你们的路程行了一个多月。双方不敢轻易交战,穆折清等你劝降高栖夜的结果,而高瞻峋虽然是个疯子,但开战不是小事,陕西的兵力根本比不了朝廷,还需慎重。”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要找栖夜哥哥,这事,明怀冰应该和你说过。”
    “我说过,我对你愧疚,我对你的罪孽,应该用一辈子去偿还,你想要的我都会竭尽全力。 ”
    “你真的不用这样……”
    “表妹,我在这里不便多留,我先走了,这两日你就在客栈等消息,栖夜的事情,我会跟你安排好。”
    白琰拿起桌面的笛子,再次打量高阳全身,那是一种高阳从未见过的眼神,他的眼睛好像有火,有希望解脱解赎的火,又好像是冰,那是一种宣告自己需要救赎的无奈和悲凉。
    月旦评是东汉末年,由汝南郡人许劭兄弟主持对人物或诗文字画等品评、褒贬的一项活动,常在每月初一发表,月旦评虽盛行于一时,然持续时间并不太长。
    高栖夜的才华属当世之杰,名闻天下,经不住陕西官员执意相邀,有一年终于举办成功 ,这个月旦评,高瞻峋之所以同意,也是招揽天下贤才之意。
    有一次月旦评的主题是“救赎”。那一次,高阳听的很仔细,虽然她并没有听懂。
    一个是承受灾祸苦难之人;一个是导致苦难发生,良心未泯心存救赎的人,问,这两种人,究竟哪一方更痛苦?
    所有人都说是承受苦难的人痛苦,本以为这场辩论就这样,没有任何异意的下了结论,这时候,一个人站了出来,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救赎的人更为痛苦!”
    承受苦难的人,可以光明正大去发泄,怨恨,去报复;而救赎的人,不仅要饱受众人唾骂和指责,并且没有一条路可以救赎。
    他心里愧疚和痛苦化作蛊虫,日日啃咬他的脏腑,使得他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久而久之,甚至把人折磨地疯癫起来。
    那时候高阳不明白那句话。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就像张青坡那样,张青坡变成这副模样,是因为对瑜王妃无法救赎,二十年来日日承受内心的折磨,好好的一个监国王爷,变得这样疯疯癫癫。
    还有……还有她自己……
    她自己该怎么去救赎一尸两命的二姐和徐大哥。
    那些人已经死去,为她而死,可是天下之大,却没有一条路子可以为他们半点救赎
    有趣的的是,这天下,竟还有人为她救赎。
    愧疚与救赎的分量完全不一,愧疚是人情,是恩情,尚可以还报,即使还不上,除了偶尔想起来的愧疚难受,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救赎啊,就像毒药,像蛊虫,像诅咒,世间无人能救,无人能解,它将痛苦永远烙印在人身,不死不休!
    高阳缓过神,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趁白琰还在看她,尚未离去,她问道,“你.....你知道鬼影是什么人吗?”
    白琰一愣,他脸上表情似乎没有变化,可是那双眼睛,终究露出了异常,他是个聪明人,从小在国公府长大,上次鬼影说一直暗中保护白琰,白琰即便不知道那身世,一定猜到他和鬼影不寻常的关系。
    他轻轻问道,“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说吧!”
    高阳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说出那句:“鬼影说,他和你和栖夜哥哥是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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