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影陵

第一六一章 求他赐婚我们

    
    云儿飘散天边,自由地收拢、散去,它们飘然自在,悠闲美丽,彷佛嘲笑着万丈之下,匆忙疲倦的红尘世人。
    高阳正是这匆忙疲倦世人之一,寅时末,天还未亮,她从温暖被窝里爬起,以她这样的身份,除非给皇后母亲请安,白芊画和皇帝仍在长安,根本不需要请安,天寒地冻,她起的这样早竟然是为了赶去穆王府。
    到了穆王府,和穆哲枫一起用了热腾腾的早点,二人在书房里闲坐,升起的太阳从纱窗内照射进来,高阳搓着手来回走动。
    穆哲枫吩咐下人端来炭盆,点起红箩炭,他一向不惧冷,竹尘院里没有,下人匆匆赶去柳妃的睦仙斋取来炭火。
    他屏退下人,亲手点起红箩炭,招呼高阳到炭盆边的玫瑰椅坐好,冷的来回跺脚的高阳连忙照做,刚坐下,一双大手马立覆上她的双手,那厚实带着老茧的大手,一看便知,手的主人是个习武之人。
    高阳缓缓松开穆哲枫的手,故作轻松,假意自然道:“一大早过来,没有叨唠穆将军吧。”
    “无论你何时来,我都喜欢。”穆哲枫已经把地上炭盆点好,却依然不起身,只是蹲着和高阳说话,他和高阳的身高差,即便他蹲在地上,和坐着的她也没有相差多少。
    他言尽,呆呆看着面前的高阳,看得认真,宛如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弥足珍贵,怎么看都不够。
    高阳被穆哲枫热切的眼神看地不自在,她正思索该说什么话,缓解一下这尴尬无比的气氛。
    她和穆哲枫曾有不同寻常的关系,许久不见,孤男寡女共处书房,炭盆里烧着红箩炭缓缓飘起几缕烟,烟彷佛不是烟,而是有形的暧昧之气,时间忽然凝结,穆哲枫有种起身抱住高阳的冲动。
    他克制了自己,他记得高阳拒绝了他。
    他起身弹去袍角上的灰渍,示意高阳起身,而后将玫瑰椅挪去了他的书案旁,再返回将炭盆端到书案旁。
    高阳会意,在书案对面椅子坐下,穆哲枫坐回书案主位,不一会,一个侍女端来两杯热茶,高阳随意将暖暖的茶杯抓握在手里取暖。
    她稳了稳情绪,确定自己很清醒,才大方自然问道:“穆将军近日来可好?”
    二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个大理石镶嵌的红木大书案,不知是不是高阳太冷,她一说话,嘴里便哈出热气,看着高阳冷得发抖的摸样,穆哲枫连忙低下头去翻自己的书卷。
    他不能再看高阳了,再多看一眼,他一定会控制不住,一把抱住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慌忙在一大堆书册画卷中抽出一卷画,放到他那一头,生怕被高阳发现什么。
    高阳眨巴着眼睛,一挑眉,她猜到了,歪着脑袋斜眼看他,俨然一副调皮少女,“你怕我发现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朝廷公文。”穆哲枫淡淡回复,尽量装作平日的严肃古板,其实他心里慌张不已,他惧怕高阳发现,又期待她发现。
    穆哲枫的别扭情绪,高阳都看在眼底,她笑嘻嘻伸出一只手,“给我。”
    “不行。”穆哲枫一口回绝。
    “若我非要看呢。”
    高阳笑得更开心了,眼前的穆哲枫一副想拒绝,又不敢拒绝的模样,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像那个朝廷手握大权的穆将军,更像是一个被冤屈误解的幼稚孩童,下了极大勇气反抗大人,可心里的恐惧,委屈还是展露于人前。
    穆哲枫到底是穆哲枫,他意识到自己在高阳眼里很幼稚,立马觉得丢人现眼,一瞬间,变回往常那副冰块脸,“镇国公主来找臣,不知为了何事?”
    高阳把玩着手里热茶杯,见穆哲枫变回严肃古板,立刻没了兴趣,也不再纠结那副画了,“没什么事,就是想和穆将军聊聊,穆将军忙于公事,我在这多有不便,我就不叨唠穆将军了。”
    还不待高阳起身,穆哲枫急得不行,他想告诉高阳,他不让她走,希望她留下,他急得脱口而出,“你不就是想看这副画,我给你看,我给你看还不行!”
    起身一半的高阳,被穆哲枫着急的摸样逗得哈哈大笑,伸手去要画。
    穆哲枫恭恭敬敬把画轴奉上高阳。
    高阳心满意足接过那画,打开一看,那幅画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画中的是她和一颗大树,她闭着双眼,一脸享受靠卧树下,大树上顶着一片火红的树叶,红得发光,红得鲜亮,红得高阳芳心迷醉,这......是枫树。
    穆哲枫名字里含有一个“枫”字,从前她不知道这里面的缘故,之后她装封卖傻在穆王府住过一段时间,误闯过那片禁地枫树林,那片枫林的每一棵枫树,俱是镇离王为仙去的镇离王妃所种,他们情爱感天动地,所以给他们唯一的儿子取名穆哲枫,纪念这段以“枫”为名的情爱。
    当时高阳误闯进枫林,穆哲枫气得差点动手打她,那时候,他反感高阳和他的枫林扯上半点关系,怎么如今,非但不介意?更是亲手画了她的画像,而且还是亲密靠在枫树下。
    枫树指的是穆哲枫?
    这简直是不敢想象,当初穆哲枫对她冷淡,厌恶,虽然她以身色诱他,他们有了男女情欲,那有怎样?她不相信穆哲枫这样的人会轻易付出真心,出发去陕西前几天,穆哲枫的深情告白彷佛还在耳边回荡。
    他的告白,她不是没有感动,只是她不信,她真的没有能力相信,哪怕眼前的男人说得海誓山盟,感天动地,而她像一个超脱凡尘的修士,静静地听着情爱诉说,好似倾听旁人的故事。
    麻木听着感人情话,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她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
    想来,听到这样的答复有些失望吗?高阳看出他的失望,却并没有因此而愧疚。
    男女情爱,本是你情我愿,你若动了情,我只会得意,你输了。
    “你说枫树好看,我认为——画中美人更好看!”穆哲枫说道。
    高阳嘿嘿笑笑,她故作糊涂,“画中美人不正是我?”
    穆哲枫一把夺过高阳手中的画,他小心翼翼将画卷好放回原位,一边说道:“闲着无事时随便画画,公主不必当真。”
    “我不当真。”高阳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不假思索回复。
    放下手里的动作,穆哲枫专心注视高阳的双眼,二人四目相对,他拼命地在她眼里搜索什么,可惜,在她的眼里,他没有找到想要的。
    她的眼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他。
    相对于高阳故作糊涂,大方坦荡,反观穆哲枫,他是这场短暂较量中的惨败者,他慌张失措,他既紧张又期待,他因为高阳喜悦和生气影响情绪,他完全分寸大乱。
    这不就是验证了那话,谁动了真情,谁就输了。
    在她面前,较量还未开始,就已经败得一塌糊涂。
    “公主此番来,该是有正事吧!”穆哲枫收回情爱不公的委屈心酸,开始说正事。
    “是的!”高阳点点头,既然穆哲枫开始问正事,当以正事为主,这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还是以后再深究。
    “可是为鉴鹰司的事而来?”
    “我想和穆将军借一个人。”在穆哲枫面前,她不会自称本宫,她自己是几斤几两,有多少分量,她很清楚,在一身权力的穆哲枫面前自称本宫,她自己都会觉得可笑。
    “公主要借谁?”穆哲枫抬手给高阳添上一杯热茶。
    “李开。”
    穆哲枫摇摇头,“李开与我太亲切,让他协助你调查我弟弟,这并不合适!”
    “我倒是忽略这个事,那.....容我在换一个人,你手下的人,我也不认得几个!”高阳转着眼珠,认真思考,除了李开还有谁,既有能力,权力,又有合适立场和身份参与进来,忽然她眼前一亮,“简涯将军!”
    “为何是他?”穆哲枫提起一杯茶水,轻轻吹着,皱着眉问道,对高阳提到简涯很是不解。
    “只因,除了李开和简涯,你手下的人我都不认识。”高阳笑着解释,她心想,穆哲枫必定以为她有什么高深考量,不觉好笑。
    然而她不过是,认识的人太少,没有选择,只能选她认识的一个简涯。
    穆哲枫低头思索,随即回道:“这人挺合适的。”
    怎么合适?简涯一直跟随鬼影负责皇陵事务,突然调回京城这合适?穆哲枫好像不打算解释其中缘由,高阳也干脆不问。
    她对穆哲枫道,“如此,那就多谢穆将军了!”
    看着高阳一副巴不得走的模样,穆哲枫又急了,这个女人难道没心没肝?她跟着穆折清去了陕西这么久,中间还险些丧命,逼死自己亲父,发生这么多事,难道就不想和他说什么。
    不过想想也对,和他说什么,向他倾诉在战场上,看着朝廷和自己父兄开战,痛哭流涕诉说她不得已逼死自己亲父,将她所有经历和痛苦都告诉他,之后呢,他穆哲枫可以帮到什么,又可以改变什么,还有,她为何要对他诉说,他是她什么人!
    最后他强忍不舍的情绪,没有说出挽留的话,而是带着试探问高阳,“明岱凌对你旧情不忘,他似乎一直想纠缠你!”
    回京的路上,高阳也想过这个问题,昔日的丈夫明岱凌,和......情人关系的穆哲枫,他们终是要碰面,且这两人谁都不能轻易得罪,两人脾性俱是高傲,谁也不让谁。
    明岱凌身份不如穆哲枫,可他父亲是南雄侯,也不容小觑,这样的身份做穆哲枫情敌也足够资格了。
    明岱凌在陕西就一直对高阳和穆哲枫事耿耿于怀,既不敢相信,又控制不住疑神疑鬼,逮着一个人,一个线索,不停查证。
    如今回来京城,明岱凌亲眼见证宴席上穆哲枫对她关心,并代他饮酒,那天面对明岱凌的质问,她没有正面承认,可哪怕是明岱凌再傻,纸包不住火,他迟早知情。
    几乎满京城的人都知晓,明岱凌故意装作不知情也是不可能,这样想,似乎对明岱凌还挺残酷。
    明岱凌从前性子就是出名的猜忌生疑,他即便是一百次提到穆哲枫,高阳都不会半分诧异,这次,相反......
    是穆哲枫提起明岱凌,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穆哲枫第一次正式提到明岱凌,他在吃醋?还是想得到一个答复,他想知道她对明岱凌究竟有没有死心?
    高阳左思右想,她对明岱凌死心是铁板事实,有没有必要对穆哲枫说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淡淡问道,“怎么突然提到他?”
    “突然?我们如今的关系,我提到他很意外吗?”
    “我们如今什么关系?”高阳用手托着自己下巴,饶有趣味盯着穆哲枫。
    “高阳,如果我向皇上请旨,求他赐婚我们,你会答应吗?”
    穆哲枫满眼的真诚和期待,他的纠结、彷徨,和控制不了的思念,这种种由高阳带来的喜悦和痛苦,他真是受够了,他承认他确实输了,爱了便爱了。
    承认又如何?
    可若真提到成亲?成亲?如此庄严神圣的词,她早已不配拥有。
    如今的她,相思也好,所有喜怒哀乐跟着疯魔的她扭曲了意义,风趣玩味的风花雪月变成真正的情爱婚姻,她从未想过。
    “如果赐婚,我当然嫁给你,我又不敢抗旨!”高阳嘿嘿笑道。
    她温柔悦耳的声音,带着玩笑的言辞,凭空造了一杯无形毒酒,酒入穆哲枫脏腑,酒冷殇情。
    穆哲枫一口饮尽手里的茶,只当这茶是高阳给的那杯毒酒,这是......她第几次拒绝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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