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四顾,阿房一炬,当时奢侈今何处? 只见草萧疏,水萦纡。至今遗恨迷烟树。
一个不是秦始皇,却自比秦始皇,一座唤骊山,非彼骊山的皇陵。
一袭娇艳红衣,一把名贵宝扇,在熟悉的骊山山峰,高阳立于山崖前,笔直站立,红裙随风摆动,冷风簌簌,身子明明冻得僵硬,可她不觉冷了。
并非身子好了,不畏寒冷,而是心中意念坚定。
山峰还是小山峰,但,要比上回来的山峰高上一层。
身后陪伴的简漄跟随高阳不久,他对高阳的性情习惯不敢妄加揣测,跟随的几十名侍卫皆是男人,高阳这几日出门,都不曾带侍女。
侍卫不可能贴身伺候高阳,而他只是一个奉命保护高阳的下属,他犹豫许久,还是说出那句:“公主,山上风大,我们早些下山吧。”
“再等等。”
这一句“再等等”,把简漄后面的话堵住,他跟着高阳一大早跑来这,他不知高阳所为何事,不知她等什么人,他不会问,穆哲枫给他命令是协助高阳调查鉴鹰司,保护高阳。
既如此,他只好好跟着高阳,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又是一阵飓风刮来,连他身强力壮尚且打了寒颤,再看高阳,她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丝毫不受风寒影响,这样的反应,让简漄甚至怀疑,方才的大风真的来过?
“公主等人何必在这等?”简漄问道,要是高阳受了风寒生病,他也会愧疚。
高阳默不作答,单薄的红衣背影回应简漄。
既然高阳不听劝,他不好说什么,脱了身上外袍准备盖在高阳身上,高阳回过头,“不必了,多谢!”
“让镇国公主久等了!”
这道声音低沉浑浑厚又带着桀骜豪放,人未到,简漄已感受到无尽的戾气肃杀,这是鬼影独有的气息。
简漄保持着将外袍盖在高阳身上的动作,高阳已然拒绝,他僵住,愣怔片刻,收回自己手里的外袍,随意搭在手臂,回头对鬼影作揖行礼。
迎面走来的鬼影,一袭玄衣,腰系玉带,头发半束,脸上的镶金鬼头面具,闪着金色寒光,露出那双一贯往常如鹰似狼的眼睛,身后的五名下属,步伐统一,铿锵有力、鬼影带着五人,雄赳赳气昂昂,似乎头顶金光,脚踏彩霞。
这样的鬼影身姿飒爽、神采英拔,若不认得鬼影,高阳愿意相信,迎面走来的是一代英豪,是乱世枭雄!
可惜鬼影只是鬼影......
慕容夫人是百年难得的奇女子,她生的三个儿子,鬼影,白琰,高栖夜,鬼影最是卑劣不堪,到底是慕容夫人所出,即便卑劣无耻,极端疯狂,仍不失气度非凡。
白琰有种与生俱来的尊贵,高栖夜是天才和苦痛并存,鬼影是一种极致变态的疯魔美。
如果他从小有父母亲人,如果他不是皇帝杀人工具,如果......
没有如果。
高阳将眼神从鬼影身上收回,不想让鬼影看出她一丝一毫的欣赏。
“穆折清后日行刑。”高阳抬头对上鬼影双眸,眼神恢复往日的鄙夷和仇恨。
“怎么救?还请镇国公主赐教!”鬼影抱着手臂,漫不经心,这一声“镇国公主赐教”从他嘴里说出来,全然变了味。
鬼影如果真心臣服她,那才真正不正常,高阳并不计较,回道:“劫法场!”
“我还以为你多高明的手段?”鬼影忍不住发出轻蔑的笑。
“到了那日,你就知道了。”鬼影的嘲讽,高阳在意料之中,她坚定的眼神逼视鬼影。
“好,成交!”
鬼影转身,准备带着五名下属慨然离去。
高阳冲着鬼影背影喊道:“你信我一次,我可以救穆折清!”
“你?我真不敢信,就当我信明怀冰吧。”
“我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觉得,你配当明珠天才,映月医仙的兄弟!”
“就当你是夸我!”鬼影不曾回头,径直带着下属离去。
一对不共戴天的仇人,暂时放下个人恩怨,齐心合作,为了救穆折清。
从骊山回来,高阳在京城外的凉亭和明怀冰回合,明怀冰和许由,二人牵着马匹,背着包袱。
明怀冰突然离开京城,这让高阳惊慌失措,只要明怀冰在,她毫无顾忌,肆意发挥,错了不要紧,她相信无论怎么错,明怀冰可以把她拉回。
他们谋划许久的大计,定在穆折清行刑的当日,明怀冰关键时刻离京,将一切甩给她。
她慌张害怕,但她不会求明怀冰留下,她不会求任何人。
“你外祖母仙去,你急着去金陵?”
“我只是担心你......”
“你安心去吧,别忘了高栖夜在京城。”
“他的病.....”明怀冰支支吾吾。
“明怀冰,这盘棋该收了,我可以。”
日暮西山,微弱的夕阳懒洋洋停在不远处的苍山翠林,而这里的太阳西去,略显阴沉,面前的高阳,却容颜焕发,目光坚定有神。
明怀冰当然知道高阳可以,若不可以,他不会走。
他走上前几步,靠近高阳身侧,高阳身上的好闻的沉香味扑入鼻尖,他轻声开口:“穆哲枫爱上你了,必要时候,情之一字有用。”
一辆富丽豪华的马车在严府大门驻留许久,因为宵禁,街上空荡荡没有行人,马儿悠闲甩着马尾,驾车太监把玩着手里的马鞭,他问了镇国公主三次行程,马车内人没有回应。马车后跟着几个侍卫,侍卫站立太久疲惫,却不敢催促。
“本宫去严府。”
马车内的高阳终于发话,守护的侍卫听到立刻精神,一名侍卫上前搀扶高阳下得马车。
高阳在严不谲府门口停留,并未派人进严府通报,高阳进府,严不谲吃惊不已,不明白堂堂一个公主,为何在晚间到访。
严不谲将高阳邀进书房,恰好陆必鹄也在府上,高阳直接了当,秘谈。
高阳以一个娇弱女儿之身,深夜拜访,独自与严不谲和陆必鹄两个朝廷老臣斡旋。
绵羊战恶狼,必败无疑,但今非昔比,如今的高阳未必是绵羊,严不谲也算不上多恶的狼。
静谧的书房内,两盏烛火摇曳,不算亮堂的烛光,照着严不谲快速转动的佛珠,照着陆必鹄捧着茶杯惴惴不安的双手,也照着高阳那深不可测丽颜美眸。
高阳的话令二人震惊不已。
襄侯爷只是宁王的姨父,况他根本瞧不上宁王,助宁王当储君之事,他根本没上心。
所以,高阳只会和严不谲合作。
昔日高阳为翻高贼旧案,连累施绛玉一尸两命,徐烛俞为救她惨死铁棺,后杀死养母乔穗,逼死亲父高瞻峋,舅舅忠国公失踪生死不明,高贼死后,皇上又急着让穆折清认罪。
高贼有罪,该死,高阳和高栖夜身为儿女,亲手结束高贼性命。
雁门关一关有没有冤,镇离王穆况,高瞻峋,鉴鹰司指挥使慕容玄凝,忠国公白阙,一个局牵动所有人,谁能做到,谁有能力做到?
皇帝有错,谁来制约,谁能制约?
雁门关一案,世上在无人证高瞻峋清白。
权力的秘密就让权力撬开吧。
穆折清行刑日,鬼影会带数千人劫法场,高阳计划将一部分禁军秘密替换成高栖夜降军。
在鬼影出动后,禁军和鬼影军厮打时,高栖夜军假意和鬼影对打,实则要击杀穆哲枫。
只要杀了穆哲枫和忠于穆哲枫的禁军,就可以控制京城,届时,宁王取代穆哲枫领政。
高阳提出的条件是,宁王一党,襄侯无意辅佐宁王,不必管他,严不谲是宁王亲舅,必须出动私兵。
高阳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白白便宜了宁王,需要他们出私兵,私调兵,死罪,这样,严不谲有把柄在高阳手里。
二人互有把柄,牢牢绑在一条船上,只能同进退。
“宁王虽不是储君,但谁都知道,四皇子已死,储君只能是他,储君之位不用争本就是他,我为什么要跟你冒险?”
严不谲的语气平稳冷静,似乎高阳的话不足以扰乱他的心神,他信奉阴谋权术,自以为自己权谋之道尚可,学不来南雄侯的雷霆手段,于是学襄侯的内敛阴柔。
在高阳眼里,他学得不好,简直是东施效颦,他手里的紫檀佛珠,表面并无异常,仔细看他手里紧紧捏着两颗佛珠,几乎被他用内力拽断。
他已然心动,犹豫不决,心中翻江倒海。
坐在一旁的陆必鹄一声吼道:“严大人,你万不能信这个女人,这一定是个圈套,等着你跳下去,高阳,其他不论,你要杀穆哲枫,你和穆哲枫什么关系谁不知道,你杀他帮宁王,你自己信吗?今日,就当你没来过,请把。”
“我疯了,我偏要孤注一掷,我要赌一次!严大人,没有宁王,那么多不得宠的皇子,随我挑,到时候你别后悔!”
高阳撂下话,起身毫不犹豫离开书房。
“站住,你最终目的是什么!”
“穆哲枫活在世上一天,这个京城就是皇帝的天下,我要一个皇子取代他,控制京城,重审雁门关旧案,我要还高瞻峋清白!我要给我高贼父亲一个清白!”
如果说刚才,高阳陈诉那番逼宫大戏,他确实心动,也只是心动,他仍有理智,这简直太过滑稽离谱,无疑是漏洞百出,自寻死路。
在高阳吼出这句话后,他真心相信高阳的疯狂是为了高贼。
高阳为了“高贼”二字,承受太多,她被逼疯了。
宁王是尊贵的皇长子,高坐宣武殿听政,没有任何实权。
在军,穆哲枫控制皇城禁军,边军,大瑧所有军务他有权调动,在政,皇上不在京城,执蓝批,领六部,手握皇帝尚方宝剑。
他是什么人啊,皇上一个养子,就因为皇上和镇离王情如兄弟,就因为穆哲枫才俊胜过宁王,一个养子俨然成了大瑧的真正太子。
古往今来,究竟哪一朝会有如此滑稽政务。
严不谲做梦都想杀了穆哲枫!
“我要亲要看到你调军进城。”
“可以。”高阳平静作答,无人见她嘴角上扬。
“高阳,宁王才能不济,但他心地纯良,他会真心帮你翻案,望你……也真心辅佐他。”
高阳走出严府,一切在意料之中,这盘棋,胜负如何,就看后天劫法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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