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文魔尔

第一卷 影之谜 第三十五章 废墟

    
    经历过噩梦般的毁灭场景后,阿切尔•布雷兹在剧痛中失去了知觉。
    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间,她感到身体很重,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声音:有火焰燃烧空气的声音,有石块在土壤中碾压的声音,有男女间亲昵的交谈声,还有……奈文魔尔那低沉的耳语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从黑暗中恢复了意识,第一个感受就是腿部传来的强烈触痛——她感觉自己的右腿骨折了,或者比骨折更糟糕。
    缓缓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破碎的石块之间,耳边放着一只拳头大的金属小壶,壶壁上的盖子被掀开,露出一块玻璃罩,一小片温和的荧黄色光芒从罩子里散发而出。
    那是奥德利克军队制式的高级装备——光壶,壶中饲养着几只特殊炼金生物,它们是一种会发光的眼球,但在极小的密闭空间中会陷入沉睡。需要令它们醒来时只需要揭开盖子,眼球看见玻璃罩外的任何景物都会陷入脱困的错觉,快速达到照明效果。
    是谁替她打开了光壶?
    借助光壶的探照,阿切尔打量了一圈周遭的景象,确认自己正处于一间残缺房屋的墙角,四周填满了巨大的苍白建筑残骸。
    作为容身之处,这块类似地底的区域不见天日,只有十余平方公尺的活动空间。虽然她不知自己被埋在什么地方,但幸运的是周围有几处半人高的漆黑窟窿,也许能成为连往外界的通道。
    阿切尔试图站起来但没能成功。她身上的伤势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不仅腰腹割裂、右腿骨折,左肩似乎也被崩毁的建筑砸伤,半边胳膊失去了知觉。好在她发现,一些严重的伤口已经被人包扎了起来。
    是谁做的?阿切尔疑惑地皱起眉毛,就在这时,忽然传来轻微的声响,似乎是某种鞋底踩在碎石上发出的声音,在这极为寂静的狭小空间里,这股动静染上一丝惊悚的味道。
    阿切尔屏住呼吸,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几乎是在她坐起的同一时刻,一双有力的大手从正对着她的窟窿里探出,将几块石头划拉到一边——
    首先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对牛角,然后是铁青色的头盔和面罩下的眼睛。
    在阿切尔看见这名戈勒狂战士的一瞬间,狂战士也发现了她。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阿切尔的吟唱。
    虽然不知道这名陌生的狂战士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的石窟中,但狭路相逢,她必须在几乎无法行动的情况下杀死敌人。
    与阿切尔一样,被崩坏街道卷入地底的狂战士也没想到会碰见奥德利克人……他原本在附近的街道上游弋,大地却忽然颤动起来,紧接着整条街道就被山崩地裂般的建筑碎块淹没了。
    眼看着一团炽热的火弹已经成形,狂战士钻出洞窟,一手将圆盾顶在面前,另一只手将短斧掷向面前的女魔法师。
    火弹术击中圆盾,爆发出一片小规模气浪,却也将不少细碎的石块和灰尘震落下来,而狂战士的短斧则旋转着劈到了阿切尔身后的墙壁上,斧刃划过时撕开了她的左肩肌肉,溅起一抹血花。
    阿切尔痛哼了一声,抬起右手打算吟唱下一条能够快速成形的法术,但无奈的是这块地形实在过于不利于魔法师战斗,狂战士跨出两步便冲到了她的身前,挥动圆盾砸在她的脸上。
    无论是作为魔法师还是贵族小姐,阿切尔都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大力钝击,她只感觉眼前一黑,在剧痛中险些失去知觉——她的脑袋被猛力挤压在冰冷的铁盾和坚硬的墙壁中间,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流进了眼睛里。
    狂战士打断她的吟唱后,用圆盾顶住她的脑袋,然后拔出腰间的第二把短斧,干净利落地砍在阿切尔的右手小臂上,这一斧直接将她的纤细手臂剁了下来。
    “啊——”
    前所未有的强烈痛楚令阿切尔的昏沉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痛苦地吼出声来,怒视着狂战士,但不幸的是,她的左手没有知觉,右手则已经被砍断,根本无力作出任何反抗。
    “奥德利克女人……”
    将盾牌移开,狂战士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俯视着阿切尔,由于呼吸过于急促,甚至有一缕口水从他嘴里流出,沾到了棕色的蓬松胡须上。
    此时,阿切尔的模样看上去凄惨不已,但左臂脱臼和右臂断裂并不影响狂战士高涨的生殖冲动——以大部分戈勒人的审美标准,只要留着阿切尔的胸脯和下体,就算把四肢、头颅全部削掉也没有关系。
    阿切尔眼睁睁看着他抓起自己的月白色长袍,衣领至衣襟都被撕破,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和一块乌青色的图案。
    望着阿切尔胸口的图案,狂战士不由愣住,就在这短暂的失神间,一支无声的箭矢扎在他的脖颈上。
    狂战士怒吼起来,疼痛使他的战意和破坏欲达到顶峰,他抓着阿切尔的头发将她狠狠摔到一旁,然后转身寻找偷袭者。
    希尔•曼文林蹲在一处洞窟的入口,第二支箭已在弦上。
    狂战士抡起短斧掷向银发女人,然后纵身向她扑了过去。与此同时,黑色的箭镞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射来,将他的圆盾、头盔连同脑袋一起洞穿,硕大的头颅像西瓜一样爆裂开来。
    挥动龙角弓砸飞旋转的短斧后,银色姬跨过狂战士的尸体,快速来到阿切尔的身前,蹲下来检查她的伤势。
    “希尔将军……我们在什么地方?”
    阿切尔的视线有些模糊,左边的眼睛里沾满了粘稠的红色鲜血。
    希尔摇摇头,语气十分疲惫地说:“我不清楚。”
    她顿了顿,说:“奈文魔尔和隐秘女士的交手造成极大的震荡,这股震荡破坏了大片的街道,将这一带的建筑全部变成了废墟,建筑群的残骸被诡异的空间扭曲、糅合在一起,所以我们很有可能被埋在废墟的内部。”
    阿切尔连吸一口气都疼得撕心裂肺,她只能紧咬着牙齿,缓慢地换气,脸色显得异常苍白。
    “你看见其他人了吗?”
    “我醒来时身边只有你一个人,替你处理伤口之后,我尝试沿着洞窟隧道往上探索,但没有遇见任何人,也没有找到出口。”希尔伸手将额前的银发捋到耳后,“在姬陵里无法确认时间过去了多久,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进入光柱。”
    阿切尔的心底升起一抹淡淡的绝望,她十分清楚自己很难恢复行动力,继续寻找泰瑞拉之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希尔检查了阿切尔左肩的划伤,伤口不浅,被斧刃勾开的位置皮开肉绽,但目前还可以处理。她没有过多关注断臂的情况,而是将目光放在阿切尔胸前的图案上。
    凝固已久的乌青色涂料正处于心脏上方,构成一只竖眼,眼眶中填充着混乱的线条,形成一幅带有强烈原始风格的诡异图画。
    希尔默默拉上阿切尔的衣襟,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你的情况很糟糕,阿西娜。”她对阿切尔说,“虽然我能暂时为你止血,但如果时间拖长了,你很有可能会死。”
    阿切尔靠在石堆上,费劲地抬起头说:“但我们不能放弃……”
    希尔将破烂不堪的披风全部撕下来,然后拔出腰间的匕首,将披风割成条状,分别绑在阿切尔的断臂和其他伤口上。
    “你需要休息,我会去寻找出路。”
    她认真包扎着伤口,低声说。
    阿切尔注意到希尔胸前的甲胄裂痕里有深色的血迹,血痕看上去很新,多半是因为伤口一直在渗血。
    “你为什么会接受这个任务,希尔将军?”她忍不住问。
    希尔抬眼看着阿切尔,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陛下的承诺。”
    阿切尔不知道卡文迪许陛下对银色姬许下了怎样的承诺,但她也不方便多问什么。
    从某一方面来说,希尔•曼文林与布雷兹家族其实有着难以解开的仇怨,因为希尔的父亲是被布雷兹大公亲手葬送了生命。
    这其中更深的原由,阿切尔也并不清楚……无论如何,此刻的她不是布雷兹大公之女,而是宫廷魔法师阿西娜。
    “我已经检查了大部分洞窟,基本上都是死胡同或是通往更深的地下。”希尔完成包扎,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狂战士尸体,顺着他踩出的脚印,她的目光停留在洞窟的入口处,“也许这名戈勒人来时的方向能够通往外界。”
    希尔从随身携带的小袋子里取出一些小块面包,又取下腰间的水囊。她将面包撕成絮状,沾着水一起喂进阿切尔嘴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一些。
    “你需要回复一点体力。”希尔将水囊放在阿切尔手边。
    她瞥了一眼阿切尔右肩上的红色花朵,陷入缄默。
    注意到希尔的目光,阿切尔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说:“不知道奈文魔尔是否仍活着。”
    “没关系。”希尔平静地说。
    她的脸上透露出一丝虚弱与疲惫,但眼神仍旧明亮得像黑夜里的猫头鹰一样。
    “我们不能放弃,不是吗?”
    姬陵中的大片的建筑群毁坏以后,亚瑟•李斯特同样被深埋在某处地下洞窟之中,他凭借变形术化成一条遍体鳞伤的猛毒环蛇,在岩石缝隙间穿行,好不容易才钻出废墟,重新回到虚无星海之下。
    蜕变回人形以后,他无力地倚靠在一块断壁上,用中等魔法[肉体缝线]将全身的创口缝合,然后彻底失去了力气。
    肉体缝线只能简单修补外伤,对于皮肤下的受损内脏和血管组织则无能为力。亚瑟用尽全力也只是勉强从毁灭的街道上逃出,至于丢失的断肢和被切破的气管,他实在没有办法弥补。
    将剧毒魔法钻研到极致的他受到的不止是肉体上的创伤,对于隐秘女士和她所代表的圣者位阶,亚瑟的心里诞生了一片黑色的阴霾。
    “也许……应该先试着学会一条禁咒?”
    他用严重漏气的嗓子喃喃自语,眼神中的阴刻之色变得更加浓郁。
    不知道奈文魔尔与隐秘女士的交手结果如何,此时的亚瑟十分抗拒去思考这个问题,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放弃了对姬陵深处的好奇,只想找一个僻静之处藏匿起来,等候三天的时间全部耗尽,然后回归斯洛姆。
    他已经开始想念自己的魔法尖塔。
    不知是失血过多或是别的原因,亚瑟忽然感到周围的气温变得很低,令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不对,这股气息是……”
    他抬起头,发现深蓝星海中有丝絮般的白色雪花飘落,怎么会有雪花存在于虚无中呢?
    在他头顶的一小片空间中,无形无质的虚无忽然凝结成一面冰块,冰块上渐渐形成一道道棱角,变成一个栩栩如生的冰雕,仿佛有一柄隐形的小刀在无声削刻。
    在亚瑟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冰雕从死物的形态中活了过来,它的无神眼球变成漂亮深邃的蓝眸子,玲珑剔透的身体渲染上人类的肤色,凝固的头发也蜕变成一团飘逸的金色长发。
    带有娴静气质的金发美人穿着一身令人感觉熟悉的天蓝色长裙,她飘浮在半空中,举手投足之间溢散出一片圣洁的白色寒雾。
    “安娜?”
    亚瑟眼睁睁看着同为议事团成员的凛冬圣女从虚空中凝结、诞生,心里却升起一丝极为怪诞的猜想。
    “这不是反制魔法……连虚空都能冻结,这是绝对零度!”他难以置信地仰视着凛冬圣女,“难道你已经晋升大魔导师?”
    安娜•克莉斯特没有回答剧毒之环的问题,她摊开掌心,眉头微锁,用困惑的目光凝视着纤白指尖上的缕缕寒雾。
    “我的时间还冻结在一天以前,光阴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融化……”她轻声说,“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听见她的自语声,亚瑟的心中愈发认为她已经晋升为圣者。禁咒[绝对零度]是寒霜系魔法的极致,只有这世间最低的温度才有可能冻结虚空与时间。
    “很奇怪,我的心里……”安娜闭上眼睛,伸出手指点向自己的眉心,“不,是这里好像多了些什么。”
    亚瑟的脸色不断变幻,他凝视着凛冬圣女,缓缓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安娜?”
    凛冬圣女沉默了一会儿,轻启嘴唇吐出一缕寒气,说:“时间在回归正轨,我渐渐想起来一些事情。”
    她低头看向亚瑟•李斯特,脸上浮现出一丝关切的神色:“你还好吗,亚瑟?”
    亚瑟摇摇头,神色阴沉地说:“不是很好,我想我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伤势。”
    安娜的身体从半空中缓缓飘落,她半蹲在亚瑟身边,伸出手指,指尖吐出一丝洁白寒霜,霜气飘向他的鼻尖,随着空气一起钻进鼻孔中。
    “我替你冻结了体内的部分炎症。”安娜认真地说,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这样做会稍微降低你的体温。”
    亚瑟点点头表示感谢,他瞥了凛冬圣女一眼,语气复杂地说:“没想到你居然能掌握绝对零度……王国最年轻的最高魔导师已经过时了,也许我应该称你为最年轻的大魔导师。”
    安娜无奈地笑了笑,轻声说:“别这么说,我仍是议事团的一员。”
    她顿了顿,目光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我在姬陵中遇见了一位掌握着虚无法则的圣者,正是因为被她逼入绝境,我才会被迫使用半条[绝对零度]将自身的时间冻结。”
    “虚无的圣者?看来她是隐秘女士。”亚瑟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你最早遭遇那个疯女人吗……”
    凛冬圣女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的神色:“难道姬陵中还有其他圣者吗?”
    “哈哈,没错,这个地方真是疯狂。”亚瑟用难听的声音笑起来,笑容间带着深深的自嘲之色,“那是一个穿黑色斗篷的女魔法师,她掌握着大地系禁咒[大地之抚]。”
    “自然族的大魔导师?”安娜的眼神微微闪烁,似乎回忆起来了某些事情,“你说的这位圣者,我可能也见过。”
    说到这里,她再次皱起纤细的眉毛,仿佛眉心间钻进的东西令她隐隐作痛。
    那个人所掌握的禁咒不仅仅是[大地之抚],还得算上[永恒共鸣之虫]。
    “如果你确实遭遇了这两位圣者,我不得不告诉你,她们很有可能已经同归于尽了。”亚瑟指了指身下的废墟,“那个女性大魔导师自称奈文魔尔,和隐秘女士一起被埋在了地底。”
    听了亚瑟的话,安娜望着脚下一望无际的废墟,仿佛还能体会到空气中残存的暴动之力,她试图想象奈文魔尔和隐秘女士究竟进行了怎样的惊人对决。
    凛冬圣女凝视着远处的巨大光柱,淡淡说:“如果她们还活着,就一定会出现在姬陵深处。”
    废墟深处。
    隐秘女士从黑暗中恢复了意识,她感到身体中的每一条血管里都蕴藏着混乱的虚空之力,这些暴躁的能量令她感到痛不欲生,而独属于她的起源力量则失去了活力,仿佛被生生剥离出血肉。
    “好重……”她发出微弱的自语声,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极其狭小的球形空间,空间直径约等于折光之罩的大小,四周则被碎石块围得密不透风。
    一支燃烧着粉色火焰的可爱蜡烛插在一块石砖上,那是她随身小包里装着的特质烛火。
    借着烛光,隐秘女士发现自己身上重压的来源:间接造成这一切惨状的大魔导师——奈文魔尔正压在自己的身上,黑色帽兜早已滑落开来,露出了“她”的面容。
    “李维斯•戴维?”
    隐秘女士震惊地盯着这张熟悉的脸。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奈文魔尔不仅并非女人,而且还是与她有过数面之缘的学士府学士……最不可思议的部分是他居然也能进入姬陵,而且真实身份还是一位大魔导师!
    某个短暂的瞬间,优雅气质与安静性格都被隐秘女士抛之脑后,奈文魔尔的真面目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怎么可能……”隐秘女士喃喃说着,表情十分丰富。
    冷艳的圣殿刺客兼黑心女商人——芙罗拉,她彻底抓狂了,此刻的她想骂人,更想杀人。
    仍在昏迷中的李维斯趴在她的身上,脑袋从她的肩头滑落到地面,如此一来,他的脸与她只有数公分的距离。
    呼吸着李维斯鼻尖吐出的温热气息,芙罗拉没有选择地近距离观察着他的脸,发觉自己的面纱不知在何时已经脱落……
    “好热……”
    她有些难受地轻哼了一声,睁大眼睛注视着他,却没有力气也没有办法挪动身体。
    刚开始的时候,芙罗拉咬牙切齿地瞪着李维斯,但没过多久她的脸上就泛起一丝绯色的红晕。
    脸红倒不是因为对他有特殊的情感……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芙罗拉痴心于各类秘密学识,与男人打交道的次数不多,这样暧昧的身体接触更是几乎没有过的体验。
    “太丢人了……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吧?”她忍不住苦笑一声,自嘲地说,“居然对比自己年龄小这么多的男性有反应……”
    “我倒觉得没什么好丢脸的。”一个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在我的眼中,你们都只是小孩子而已。”
    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令芙罗拉从旖旎遐思中清醒过来,她转过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穿冰蓝色长裙的性感女人坐在蜡烛边上,她看上去还没有蜡烛长度的一半高,有着尖尖的耳朵和猩红色瞳孔,皮肤呈神秘的暗青色。
    除了头发的颜色不匹配,这个面容……
    “影王后?”芙罗拉失声说。
    泰瑞拉坐在凸起的砖块上,微微摆动小腿,嘴唇抿起,嘴角上翘:“守秘人小姑娘,我记得你是叫做芙罗拉,对吧?”
    望着面前的迷你影王后,芙罗拉立刻想起了奥拉科的预言书,当她提问有哪些特殊之人进入姬陵时,它曾回答说是姬陵的主人和……
    芙罗拉忍不住看了李维斯一眼,这位年轻学士确实是自己认识的人。
    而泰瑞拉自然算得上是姬陵的主人,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为什么还活着?”芙罗拉的瞳孔微微颤抖起来,她呼吸急促地问,“这是你的陵寝……难道你一直活在自己的坟墓里?”
    泰瑞拉挽起冰蓝色长发,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失望,她意兴阑珊地说:“不,我是从外面进来的。”
    对于这个回答,芙罗拉陷入了迷茫,但守秘人的天性使她对这件事情背后的隐秘历史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我是一个活了一千多岁的老女人。”泰瑞拉不再玩弄头发,而是叠起双腿,托着下巴说,“难道你不好奇永葆青春的秘诀?”
    按捺着满腹疑问的芙罗拉一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没能推开压在身上的李维斯,“嗯……其实我也不介意了解一下永葆青春的秘诀。”
    转念一想,避免皱纹和老人斑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泰瑞拉微笑着说:“我也不知道秘诀是什么。”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芙罗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淡淡的失望中回过神来,轻轻咳了一声说:“你真的是泰瑞拉•克利奥帕特拉吗?”
    泰瑞拉挑了挑眉毛,平静地俯视着她,回答说:“可能有一半是。”
    芙罗拉皱眉说:“一半?我不明白。”
    “年轻的守秘人,你看上去相当稚嫩啊。”泰瑞拉舔舔嘴唇,眯起眼睛说,“你来到姬陵不就是为了探寻秘密吗?想知道答案,不如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楚。”
    对于泰瑞拉的微妙挖苦,芙罗拉没有感到恼怒,她仔细思考过后,发现当务之急还是得恢复自身的实力,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的起源力量与虚空相关,这符合圣殿门徒的风格。”泰瑞拉说,“但这不代表着你能随意吸纳虚无的力量。”
    她顿了顿,又毫不客气地说:“现在的你不仅被虚无填满了身体,而且力量本源也遭到了破坏,恐怕连动动手指都觉得费劲吧?”
    芙罗拉没有说话,她默认了泰瑞拉的猜想,甚至还觉得影王后说得过于委婉。
    无法移动身体,或是体内充斥虚无之力,这些情况都会随着时间流逝好转。
    但对于她而言,真正不可逆的伤害是位阶的崩坏。此时她依然具备起源力量,但这股力量已经是无根之萍,只能消耗却无法回复……等到力量耗尽,她便与凡人无异。
    想到这里,芙罗拉恼火地看了李维斯一眼。
    “李维斯的虚空耐受力不如你,所以会昏迷得久一点,但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苏醒。”泰瑞拉说,“与其探究我的秘密,不如想想怎样说服他不杀你。”
    “你认识他?”芙罗拉眯起眼睛,敏锐地从她的话语里捕捉到一丝线索,“或者说,你和李维斯是一伙人,所以才会被一起困在此处?”
    泰瑞拉不置可否地说:“我完全可以扔下你们,独自离开这里。”
    凝视着泰瑞拉的身体,芙罗拉意识到影王后也许处于某种特殊的状态,并且需要借助李维斯•戴维的力量达成某种目的——这种可能性很大。
    沉思片刻,芙罗拉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对泰瑞拉说:“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我想我们可以做一次交易。”
    “有趣。”泰瑞拉的神色十分平静,看不出来是心动还是不为所动,“你想要什么?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被压得时间太久,芙罗拉感到有些胸闷,她努力咽下一口唾沫,吃力地说:“短时间内,我还有圣者的位阶,这是我的筹码……至于我想要的东西,不是[泰瑞拉之心]或者姬陵内的其它物件。”
    泰瑞拉丝毫不意外她的回答,似乎早就在等着她这样说似的。
    “守秘人想要的无非是更多的秘密。”泰瑞拉微微一笑,“我可以告诉你关于我的一部分故事,你肯定会喜欢。”
    芙罗拉感到心脏砰砰乱跳,像是产生了一种病态的兴奋。她看着泰瑞拉的眼睛,急促地问:“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
    “代替李维斯,去做他要做的事情。”泰瑞拉轻笑了一声,露出魅惑的笑容。
    她忽然眯起眼睛,微笑说:“糟糕,他好像醒了……被发现了呢。”
    李维斯忽然挪动了一下身体,被他压住的芙罗拉下意识地发出轻哼声,然后不争气的脸红了。
    “好痛。”
    李维斯伸手按住额头,他撑着地面试图站起,刚刚清醒过来便发现强敌就躺在自己身下——比起错愕,他的手反应更快,直接掐住了隐秘女士的脖颈。
    无力动弹的芙罗拉感到窒息,却没办法作出任何反抗。
    李维斯盯着她的脸,眼里掠过一抹讶然之色:“芙罗拉?”
    但他手上的力气没有减小,似乎不在意隐秘女士的身份,一心只想致她于死地。
    “你没有必要急着杀她。”泰瑞拉在一旁平静地说,“当然,杀了她也无所谓。”
    大脑从迷蒙的状态中彻底清醒,李维斯瞥了泰瑞拉一眼,冷冷说:“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我听见了你们的交易内容。”
    泰瑞拉摊了摊手,说:“我没打算瞒着你。”
    李维斯凝视着泰瑞拉的眼睛,神色阴晴不定,就在芙罗拉快要彻底窒息时,他终究还是放开了手,身体向后仰去,跌坐在球体空间的另一侧。
    死里逃生的芙罗拉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使劲喘息着。
    李维斯面色阴沉地坐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绝对不能容忍奈文魔尔的身份暴露在他人面前,除了签下契约的妮菲塔莉,就连泰瑞拉的知晓都令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发觉自己与“魔宫”的联系变得非常微弱,似乎是受到空间暴动的殃及,能够调动的魔力十分有限,幸运的是这种联系正在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恢复。
    吟唱了一条[肉体缝线]将胸口和后背的贯通伤缝合,李维斯盯着芙罗拉,大脑快速转动起来。
    在黑市商人的身份之下,芙罗拉竟然是虚无圣殿的守秘人,而且是实力强大的起源战士……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但不足以构成他饶过隐秘女士的理由。
    事实上,对于芙罗拉与泰瑞拉的交易,李维斯并不反感也不反对。他本就是在被迫的情况下进入姬陵,相比于帮助泰瑞拉找回心脏,他其实更热衷于在所有人心中竖立起奈文魔尔的强大形象。
    毕竟,泰瑞拉承诺的好处显得虚无缥缈且不可信,他没有理由为此拼命。
    “你们两个人都需要一点时间恢复实力,不如趁这个机会聊一聊。”泰瑞拉悠闲地说。
    “在她恢复实力之前,我为什么不将她变成尸体?”李维斯嗤笑着说。
    他早已注意到芙罗拉根本没有行动能力,至于恢复起源力量则需要更长的时间,所以并不着急。
    “事已至此,我没有必要与你战斗,”
    芙罗拉缓慢而困难地挪动身体,使自己向上移动了十公分,以便靠在弧形石壁上,能够看着李维斯说话。
    “我凭什么相信你?”李维斯说。
    芙罗拉的表情十分复杂,她注视着李维斯的眼睛,说:“因为我本打算阻止所有人进入光柱,但现在事情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
    李维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盯着她。
    芙罗拉叹了口气,解释说:“我得到预言,如果有太多人进入姬陵深处,将会使陵寝内发生危险的变化……但我不知道具体危险是什么,所以才选择停留在光柱周围进行刺杀。”
    听了她的回答,李维斯沉思片刻,说:“不论真实与否,这只是你客观上的理由——我们刚刚还生死搏杀了一次,主观上你仍然有理由与我为敌。”
    芙罗拉冷笑了一声,说:“那么我有理由再和你打一场吗?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我可是惨败给了你,大魔导师奈文魔尔。”
    此时此刻此处,李维斯听到这个称呼,内心没有产生一丝骄傲与成就感,只感到浓郁的讽刺意味。
    泰瑞拉的脸上带着有趣的表情,插嘴说:“守秘人战斗的理由只与秘密和知识相关,如果你们之间没有利害冲突,又有什么必要打打杀杀呢?”
    芙罗拉看了泰瑞拉一眼,平静地说:“我发誓要守护的只有圣殿的秘密,关于姬陵深处,我并不介意与一位圣者合作探索。”
    李维斯沉默了一会儿,说:“恕我拒绝,就算不杀你,我也不会与你合作。”
    得到冷淡回应,芙罗拉不顾淑女仪态翻了个白眼。
    泰瑞拉模仿着李维斯的习惯在膝盖上敲了敲,忽然说:“我很清楚你对我们的约定并不在意,李维斯。”
    李维斯没有否认泰瑞拉的话。
    泰瑞拉看着他的眼睛,懒散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起来。
    “在斯洛姆时,你对我描述过翡翠丝的覆灭,无论是燃烧的陨石、赤红的阴影亦或是‘毁灭’的低语声,我都记得很清楚。”她缓缓说,“虽然你从未承认,但我想你来到奥德利克的目的一定与这些事情有关。”
    李维斯皱眉说:“可以请你不要在这里谈论我的事情吗?”
    他并不想让似敌非友的芙罗拉听到自己的秘密,哪怕泰瑞拉有意无意间规避了部分细节……哪怕她述说得不是很完整。
    芙罗拉静静聆听着他们的交谈,虽然内容似乎与姬陵无关,但翡翠丝的神秘覆灭同样引起了她的兴趣。
    “在守秘人的面前谈论秘密,我认为你不用过于担心。”泰瑞拉平静地说,“对于分享秘密,他们一直表现得很吝啬。”
    李维斯瞥了芙罗拉一眼,暂时不再反对泰瑞拉的说法。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对泰瑞拉提及自己的真实目的与计划。
    “相信我,李维斯,你要查的那群人在任何文献上都没有留下记载。”泰瑞拉轻声说,“他们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而我可以向你提供非常有价值的线索。”
    在非常短暂的刹那间,李维斯的目光略微凝固,随后又恢复了正常。他眯起眼睛以掩饰自己的表情变化,说:“这就是你提过的好处?”
    泰瑞拉没有回答,而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转过头看向芙罗拉,说:“至于你,年轻的守秘人,我可以告诉你穹顶殿的秘密。”
    “穹顶殿?”芙罗拉的眼里流露出震惊的神采,“恕我直言,它已经坠落于燎火原中部,我曾多次在望火城附近的废墟中搜寻它的遗骸,但没有任何收获。”
    “那里只有通天塔的废墟,真正的穹顶之殿永远不会坠落——”泰瑞拉似乎想起了某些遥远的往事,眼神变得有些飘渺,“它仍旧矗立于穹顶之上。”
    穹顶殿,万王之王最后的宫殿和陵寝,更是千年以来最大的秘密和宝藏……这绝对是重磅筹码,芙罗拉认为自己已经无法拒绝泰瑞拉的任何要求。
    对于李维斯而言,萨拉丁的宫殿虽然有吸引力,但并不是非常重要的选项,令他无法拒绝的是毁灭之火的线索……他用了九年的时间,却从未靠近过的那群人,但如果是影王后的话,也许真的能揭开这层沉重的面纱。
    “作为附赠的筹码,我会讲述泰瑞拉之心的真相,以及萨拉丁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当然,李维斯已经听过或是猜到了大部分故事。”
    泰瑞拉从李维斯的口中学会了“筹码”这个词语。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猩红的眼睛里流露出罕见的愤怒神采。
    “而我需要你们做的事情是——找到我的真正心脏,并将它放回我的身体内……我只想在自己的躯体中复活,然后把萨拉丁的可怜墓碑拆成碎片!”
    (“仔细回味过后,我发现李维斯•戴维长得挺耐看……注:此行不载入正式记录。”  ——《隐秘的记录》)
    (“绝对零度:冷族寒霜系禁咒,指向性魔法,创造者为阿森纳。凭空制造一缕凝聚冰霜精华的极寒之气,释放出足以冻结时间与虚空的低温。施法者需要在魔宫内孕育至少一缕极寒之气。”  ——《魔法图鉴•禁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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