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俱在,那两个男人,一个死,一个反,必有关联。姚暮染心中就此存下了疑问。
长夜辗转难眠,北宫不吉,常年聚鸦,群鸦在皇宫的上方盘旋不去,难听的叫声此起彼伏,苍哑凄凉。她忽然就想起了那些年在北宫的日子,她在杜后座下忍辱负重,伺机报仇,却逢了一个乔奉之,与他一心一路,情真意切。如今重回这里,与他已是一路两歧,水火不容。真不知命运究竟是如何兜转了,才能造化出这样天翻地覆的局面,将沧海变桑田,将情变仇,将恩变怨。
......
百濯香残恨未消,扶摇殿中药香盈室,已经覆盖了原有的香味儿。里面燃烛甚少,依旧一派幽暗。
乔奉之躺在床榻上闭眼静思,他的伤口已经包扎,终究是外伤,人无大碍,就是一股子疼劲儿罢了。而这区区身体上的疼,他早已习以为常,浑不在意,都不觉得那是疼了。
或许,再也没有任何一人,能看得到他除尽衣衫后,身上遍布着多少伤痕了。
忽有脚步声轻来渐近,原来是梁殷进来了。
乔奉之睁眼,缓缓坐起靠于床头,问道:“什么事?”
梁殷心中隐忧,小心试探道:“陛下,霍六再有半个月决计是要兵临城下了,陛下已经拿了他的弱点在手,何不趁早行事?”
乔奉之神色沉定良久未语,细看之下才能在他的眉宇之间窥出一抹浅淡郁色来。
梁殷见他不语,慢慢踱步,叹道:“陛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知道陛下对前妻软了心肠,但陛下最好明白,她生是霍六的人,死是霍六的鬼,陛下用不用她,她都是霍六的。”
乔奉之终于道:“我自然明白,只是,霍景城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威胁他过早,不但起不到作用,还会让他早做准备。所以,唯有等到他兵临城下时,亲眼见了他的妻儿在我手上,他才会信,也才会措手不及。”
梁殷心中暗松一口气,他就生怕他拿不定主意,拖下去坏了事,眼下一看他依旧理智,自然无虑了。
临走前,梁殷又停了脚步,转身道:“对了陛下,杜琰此人......是否可用?他真是诚心诚意帮助陛下对付霍六的吗?”
乔奉之道:“他与霍景城早就闹臭了,如今趁乱投奔而来,就是要借助我们给霍景城致命一击,所以,他的确与我们是一个道上的。至于他诚心与否,所求是何,且再观摩。”
“是,陛下英明。”
梁殷走后,乔奉之垂下眼眸,在稀疏烛光下喟然叹息。
......
翌日一早,姚暮染就说话不算话了,这不,又在殿中闹了起来!当着吉祥与如意的面儿打打砸砸,哭哭啼啼,还嚷嚷着要寻死!
吉祥与如意见她如此反复无常,昨儿个才对她们说不会再闹也不会再为难她们,谁知她一夜就忘,这便又发起了疯。两人愁恼不已,最后被她折腾的没了招架,如意便跑去禀报乔奉之了。
乔奉之进来时,姚暮染正将一条白绫往梁上抛,还一边哭哭啼啼地叫骂:“呜呜呜——别拦我都别拦我!我不活了!这样的日子可叫人怎么活!”
“奴婢叩见陛下!”正在劝说的吉祥见乔奉之进来,连忙行礼。
姚暮染一听他来,这才不动了,缓缓转头望来,一张脸梨花带雨,珠露清凄。
乔奉之看了看她手中的白绫,皱眉道:“你也会玩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啊?好了,说吧,你要怎样?”
姚暮染狠狠丢下手中的白绫,哭道:“乔奉之!你把我成日关在这里不见天日,我都快闷死了!我不管!我想每日出去散步!”
“哦?原来就为了此事啊?”乔奉之原以为她折腾来折腾去是想脱身离去呢,谁知竟是此等小事。
姚暮染泣道:“当然是这事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放我走的,我也不费那力气了!可我即便走不了我也想每日过舒坦些!好歹我也还是南乾的皇后,你却把我关得不见天日!是想把我闷死在这儿吗?!”
乔奉之听罢,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好了,这有何难?你想去哪儿散步?我陪你。”
姚暮染往桌前一坐,只留侧脸给他,气冲冲道:“算了!让你陪,我不如不散步了!”
她这幅模样娇坏娇坏的,乔奉之还没见过呢,这会儿便看得有些恍惚愣神,直盯着她看了良久,最后才慢慢点头:“行,往后允许你出去走动,不过,北宫危险,宫道曲折,便让殿外侍卫们每日保护你出外领路散步吧。”
姚暮染自然听得明白,也自然不依,又哭了起来:“算了算了!我还是闷死在这儿算了!出去一趟身后还跟着一大帮男人,何来悠然自在!”
乔奉之不说话了,慢慢在地上来回踱步,最后停在她身旁不远处,道:“行,行,谁都不必跟着你了,你在这北宫完全自由,可行?”
姚暮染一听,心中松了口气!这便好了!因为昨夜她就已经想清楚了,如果她要在这北宫寻找出路,那么就得需要一定的自由!而不是被困在殿中,不见天日也不见人烟!
所以眼下,她闹腾成功了,真的博来自由了!她按捺喜悦,表面淡定,一边抬手擦泪,一边点了下头:“嗯,行。”
“不过......”他的话锋忽然一转,补充起了后话。
“不过,你的自由也只限于在这北宫里,只要我发现你敢逃跑离宫,你那两个孩子怕是要少一个。听说,杜琰一路上就是这么拿捏你的,嗯,的确是个好法子。”
姚暮染听恼了,语冲道:“我明白!不必你说得这么清楚!”
乔奉之依旧淡然自若:“好,还有别的什么事吗?一次说完。”
姚暮染道:“没了。”
“行,那我走了。”他转过身慢悠悠地离去。
“等等!”姚暮染忽地想起一事,又喊住了他。
乔奉之顿步,转身望来:“说。”
姚暮染认真问道:“宥王的死,和你造反是何关联?”
她果然打探出来了。乔奉之却听得眼眸骤冷:“怎么霍景城没有告诉你吗?不过也是,如此昏庸不悌之事,他自然要瞒着你了。在他为了断霍景柔的念想,而派人到北边追杀我和景遥时,他就注定该得眼前这份报应!”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了。
而姚暮染终于是恍然大悟了!
原来,他的谋夺天下,不过又是另一场复仇罢了。
只是,姚暮染越想越觉得不可能,霍景城后来都懒得找霍景柔了,又怎会派人去北边追杀他们呢?
此事可疑!此事可疑!
一时间,她心中思绪纷乱,却又寻思无果理不出个明白,也只能暂且压下,只按她的原计划,接下来一步一步走了。
午后,她果然顺畅无阻地离开了惜芳殿,带着吉祥与如意往御花园而去。因为她已经打听好,每日午后凌吹梦都会到这御花园来赏景散步。对她来说,新地新景,一切都新鲜,加之住在宫中又无所事事,自然走动的多。
那么今日,她便先来会会那心狠手辣的凌吹梦。
是的,凌吹梦就是她要走的第一步棋。
五月的天气,春光明媚,和风融融,催得花骨朵都接二连三地绽放了,御花园里四下花海错落连绵,满目姹紫嫣红,满鼻香风浅荡。
姚暮染不紧不慢地走在其中,印染着春光的美眸连连流转,四处寻找着凌吹梦的身影。
果然,她慢悠悠地走过一处亭子后,还真与凌吹梦迎面遇上了!
凌吹梦身穿一袭粉裙,带着伉俪殿的两位宫娥在散步赏景,宫娥们为她领路,不时给她讲解一下。
她笑迎春风,却在悠然抬头间,乍然看到了姚暮染就在对面冲她笑得意味深长!霎时,她心中一颤,一下子虚了半截!
做贼心虚实在是真理!凌吹梦岂有不怕不担心的道理?那一夜,她将她折磨的那样惨,辱她辱的那样狠,结果眼下局面幡然一新,一行人竟来到了这北宫里。而这北宫又是何地呢?这可是人家前夫的天下啊!人家再怎么为质,那身份也是超然的,这不,这么快都能出来随意走动了,可见她那前夫对她还是有些爱护之心的。那么,从前她能仗着霍景城来欺负她,现在怎么就不能仗着前夫来报这个仇呢?
这一瞬,凌吹梦在心虚担忧中,生出了浓浓的怨气来!
怎么她嫁的男人全是君!而自己嫁的却是臣!没出息地在她两个男人的手下混来混去!这几时她都比她矮了一截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可真要比起来,她又哪里不如她了?!
真是天道不公!
这头,姚暮染见她盯着自己发愣,她翩然上前,似笑非笑道:“好巧啊,杜夫人真是好兴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出来散步,难道,不该躲在殿中自求多福吗?”
凌吹梦定定神,冷声冷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姚暮染却侧头看向身后二人:”吉祥如意,你们先退下。”说罢,又转头来看向凌吹梦身后的两个宫娥,那意思很明显了。
凌吹梦不愿在她面前露怯,这便幽冷着脸打发了她的两个宫娥。
“说吧,你什么意思?”
姚暮染脸色一变,冲她露出了阴冷狠笑:“凌吹梦,我不会忘了那夜的耻辱的,所以,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果然!果然是来者不善!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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