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亭瞳高扬,燥热不堪的天气却有微风徐徐,两人垂低眼眸,若有所思。一个电话到把两人的思虑拉了回来。
“厌奚,我果然猜得不错!”是寒萌的声音,显得仓促,苍白,无力。
雷厌奚平静的问道:“怎么了?”
那头突如其来的一声哽咽倒让走着的雷厌奚愣住了,白小戮便也停下脚步,望着她。寒萌说道:“第二个你,她的身子果然不行,总之,你能回来就尽量吧。我看她······也撑不了多久了······”
说着她的语气渐小,隐约听到抽泣的声音。
寒萌是个很容易伤春悲秋,感同身受的人,不是说玻璃心,而是心太软。这些年和着冷然东奔西跑,经历世间百态,不知掉了多少眼泪,这次那个雷厌奚赔了她许久,与冷禾更是姐妹相称,说要是突如其来就会死掉,论一个有着母爱的人都会于心不忍。
而这头的雷厌奚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安慰:“毕竟我才是本体,她这样,可能是最好的结果吧?”表情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但眼眸深处生出了一丝怜悯,转而被热风吹得烟消云散。
两人聊了一会儿便挂断了电话,白小戮也大致知道了什么,轻轻叹气。
新季到来,许多学生初转新兵,离开了阴山,除柳清莲与李岩海之外,剩下的八人白小戮去了罗马,另外七人旅游去了,还未回归,便未在收学生,柳清莲于室内养胎,李岩海也只收了十余个学生。
这天,阴山,黛青色的天际愈发暗沉,忽然云墨堆积成河,随着响彻山间的紫电贯彻黑夜,便以排山倒海之势图卷袭来,开始泛起雨滴,骤然变快,倾泻而下,交织斜插,形成一张宽阔无比的雨帘,铺盖山间。窗外一阵铺天盖地的大雨,席卷着山林,打进山下人们耕种的土地,形成多处泥泞。
门声急促,李岩海缓缓打开房门,前方的学生满脸殷红,瞳孔放大,眼眸中含着恐惧,嘴唇颤抖着,雨水稀落在衣裤上,全身狼狈不堪,鞋底被泥泞包裹,踉跄着,忽然扑倒在李岩海胸口。李岩海搂抱着他,说道:“怎么回事?”
那人冰冷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颤抖着,哆嗦着,他道:“外······外面,直升机,同学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他开始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神情恐惧到扭曲。抱着一个哭泣的大男人,李岩海感觉有些奇怪,但如现之际,是外面的直升机。
柳清莲从另一间房内听到外面的动静,挺着肚子出来,皱着眉头道:“怎么了?”
尾音还未结束,只听屋外螺旋桨转动的轰鸣声起,一阵明光透过窗户刺来,很是耀眼, 几人下意识遮住眼睛,待明光过后,螺旋桨的声音渐慢慢,渐清晰,待到声音停止,直升机停在屋外。
里面下来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他们身着银盔,披肩带甲,手拿步枪,从凄迷如烟的雨雾中走来。雨水淅淅沥沥,打在盔甲上冒起的银光,使得盔甲看起来更犀利坚硬,那些人的眼神也自然更严肃冰冷,犹如闸中尺水里更深邃的明珠。
柳清莲也更严肃起来,瞳孔寒意大增。她厉声道:“你们是谁?”
前方带头人说道:“新兵出营,阴山剩不了多少人,我们便来了,哪怕回不去!”语气很重,想是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也要拼死,去完成一件对于他们很重要的事。
以前歹徒并不是不想来阴山围剿,只怕寡不敌众,而且目标各各强劲无比,都是世间少有的高手,现如今学生初入新兵,早已离开阴山,有几位强中强的强手都出门远游,逍遥快活去了,只剩两人和新收的十余个学生留守,虎身在平阳,毫无办法,若要硬上,那便是自讨苦吃,该怎么办呢?
柳清莲和李岩海细细想着,前方那几人人狠话不多,高举步枪直瞄三人额头,李岩海怀里的人直接昏去,索性还未开枪,那人继续说道:“子弹是新造的,你们逃不掉,看在你们是尊者的份上,还有什么遗言,尽快说吧。”
柳清莲背起手,悄悄的从屁包里拿出手机,负在身后,凭借记忆点开微信,先是给白小戮发了消息,又对寒萌发了消息,最后默默将手机放回包里。因为挺着肚子,纤细的手臂在背后做小动作,别人看着也只是她平静的负着双手罢了,自然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凉雨沙沙落地,轻柔凉爽的微风带来一丝温润的暖意,也无法掩盖此时萧瑟而又无比寂静的格调,一切都那么沉重,沉默,沉闷。明明还是春天,雨却如此淅淅沥沥,如此萧瑟,如此寂静,实在匪夷所思,让人不寒而栗。
双方对视着,谁在对视谁,取决于他们自己,柳清莲沉默了会儿,她说:“你应该知道些什么,比如我老公杀不死之类的。”
“更何况,寒萌对于你们的药有先天性抗性,这么点人,葬送你们所要守护的人,不值!”不值说得斩钉截铁,声色凌厉,是为了让对方三思,从而感到害怕。
那人说道:“或许他们根本不属于人了,而且我说过,我哪怕回不去,也要做。至于守护需要守护的人,不知柳尊者该如何看待?”
柳清莲说道:“你说。”
那人说道:“三十四年前的深秋,雨水如这般令人凛然,也是一夜之间,我的家人,便只剩我了,而造成这一点的,正是柳尊者您呐······哦!也或许,您老了,贵人多忘事,这么点微不足道的事情,您又怎会记得。”
柳清莲微蹙眉头,说道:“先行恶,便以恶相待,那时我年轻气盛,但不认为我做的是错事,我现在唯一后悔的,竟是没有发现还有你这么个漏网之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却自个找上门来了。”
那人大怒,他语气变得急促,吼道:“错事?你们违背自然规则,强行突破界限,有违人道!杀戮成性,死不悔改,您又有何颜面说我们先行恶事?你们一个个的,全他妈都不是人!”
柳清莲望向门外的倾盆大雨,敛眉静思,片刻后,她深吸口气,说道:“人道,是谁批判的,谁来定这个规则,谁又有资格来定,来批判,这个问题,我想你很清楚。少数服多,自古以来的道理。你说自然规则,或许,人得以永生,也属于自然的规则。”
“只不过不同于以前,现在,自然认为我们该进化了,那我们便该进化。我见过无数腥风血雨,见过无数悲欢离合,你来讨我要说法,不如先去问问你那死去的亲人,他们杀人时又何曾要过什么说法。”
“他们杀的人,何尝不是有着爱人,有着亲朋好友,死前又何尝没有想过那无穷无尽的欢声笑语,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你们偏要打破这一完美的世界,你又有何颜面来指责我?你啊,终究活得太短了。”
那人说道:“那如果多数人,是错的呢?”
柳清莲说道:“几十年前,上头的老头子们定制的人道主义便是多数人愿意的,那是许多人梦寐以求又得以实现的,难道那些秉公的达官贵族是错的吗?有些时候,哪怕做错事而后悔,也不要因为不做那件事而后悔,你懂吗?”
她说得不无道理,但这样反而让那人更生气,他龇牙咧嘴,异常生气,随后深吸口凉气,说道:“正如你所说,所以我不希望不做这件事而感到后悔,死的是我的亲人,我需要报仇。”
柳清莲昧着良心说道:“报仇只是从心理上得到精神安慰,并无实际意义,你执意要报?”
那人说道:“嗯!时间不早了,再过会儿部队想必就赶来了,还有什么遗言,我的录音笔会替你转告给世界的。”
此时李岩海背上那被吓昏过去的学生,说道:“遗言吗?呵!想让我们死,不可能。”说得斩钉截铁。
阴山八大尊者是世间少有的强者,就连新一代强者都不能与之相比高下,八大尊者是强者中的佼佼者,这点那些歹徒不会不知,如若杀了他们其中一人,世界将会扭转战局。
那么许多事情将会改变,最终的结果对于大多数人不会很好,反而很差。但那些歹徒现如今找到机会了,自然不会轻易罢休,定会竭尽全力,一丝希望都不会放过,只为了他们心中所信仰的自然界的道理。
然而,时间确实不多了,他们乍到阴山,自然是为了报仇,而这点贵州的官员不会不晓得,只是出兵缓慢,路途遥远,还未到达,所以那些歹徒需要在军队警察来之前报仇,不然疑惑就不可能有机会,无论成败与否,必死无疑,既然必死,那一定要成功,不然枉费了煞费苦心筹募了这么久的计划。
他们的命或许不重要,而尊者的就不一样的,那是受万人敬仰,至高无上的存在,性命价不可估,固然重要,所以,换命,只赚不亏。
那人随着身后之人眼眸一凝,通过枪口瞄准三人,那人说道:“柳尊者怀孕了。”
李岩海和柳清莲自然懂他的意思,李岩海说道:“你放过她们,有事冲我来!”说得斩钉截铁,好像是抱有牺牲的气势。
那人说道:“杀我亲友的是柳清莲,我今儿不杀你,我要她。”
索性那群人还未进门,李岩海转移话题道:“今天雨似乎有些大了,明明还是春天。”那人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难道是因为恐惧而语无伦次了,还是因为恐惧而在说遗言呢?
报仇,大多是个自己或给报仇那人看的,然而要杀地位重中之重的人而报仇,如若不是给自己看,那必定要让世界知道,要让那些尊敬他的人而感到愤怒,为那人哀悼,却又毫无他法,这是报仇的目的,而今日,那人报仇,不仅是为亲友报,还要警示世人。
李岩海说雨的时候,眼神很严肃的望着那人的眼睛,随后继续说道:“你听好了,我的遗言是······是希望,我死后······”那人细细听着,眼神中生出怜悯,眉宇便被抚平,李岩海乘机关门,将门房锁的死死的,随即示意柳清莲向深屋跑去。
刚过一间屋子,外面的门就被子弹扫开,弹药内的毒药喷散的满屋都是,几人进房,发现屋内三人早已逃之夭夭,龇牙咧嘴,领头人大喝一声:“搜!”随即几人分散,开始搜捕。
三人通过后门拿起柳清莲的钢刀逃到后山,温泉被雨水激荡起伏,溅起的水花像鱼儿一般打落在周围的草坪中。三人跑到徐海天的门房前,看着通往下山路的幽静小道,毫不犹豫的下去了。看路的两人心生凛然,是在想︰山下农民几十户,估计又是一夜血雨腥风吧,可怜,太可怜。
拖着胎儿腹,行动相对以前很缓慢,腹腔中传来阵阵疼痛,似乎腹中胎儿也感觉到不好的征兆,开始害怕,她咬牙切齿,跟着李岩海跑去。
疼痛愈发严重,她看着雨水击打着露出的脚踝,上方的裤脚慢慢溢出一道殷红,转而被雨水击散,不由感到害怕。
雨水氤氲朦胧中,看着鞋深陷泥泞,踩踏荡起的泥水不由觉得恶心,有些晕头。身后之人不知穿的是什么盔甲,跑得极快,前方逃跑的几人隐约听到他们叫嚣的声音了,柳清莲不由觉得更恶心,腹腔中一阵翻云覆雨,她含着口水,这似乎能让腹腔好受些,呼吸微小但急促。
不过依旧咬牙切齿,眉头紧皱,不说!
不能说······
身后轰鸣声起,贯彻山林,黑风吹着前面的相思林,林里花飘,雨水击点,一颗子弹划破山路上空,朝柳清莲飞来。
她们已经进入前方的相思林了,李岩海闻声而动,将背上的学生放在树旁,舜即向后转身越过柳清莲,接过柳清莲手里的钢刀,刃从鞘出,手起刀落,他将子弹劈开,毒药分散之际,迅速后侧,一套连招行云流水。
雨水弥漫雾气朦胧中,那些歹徒的身影渐行渐近,看不清五官,但盔甲在雨水中泛着强烈的银光,愈发犀利,愈发冰冷,像要匍匐前进撕咬猎物的恶兽,恐怖如斯。但他们还未进入繁花似锦的相思林,也只是看到下面逃窜停下了的人的身影。
淡幽幽的花香在林中荡漾弥漫着,春雨湿了这片温和优雅的花林,深了这些生机蓬勃的大树,绿了这挺拔而起的青青草甸,很美,太美。春雨洗礼着这一代,仿佛今晚之后一切都会改变,变得美好······还是可怖?
若不是在逃命,她们绝不会奔跑,在这墨画般的相思林里,听雨,那一定是很舒服的。只可惜被人逼上刀山火海,陷入众矢之的,便别无他法。
那些歹徒看到了她们,举起数枪,劈里啪啦火花四溅,子弹不一飞出,乱射前方。李岩海挥舞着钢刀,汗水与雨水融合,这股粘腻在肌肉上流淌着,改过的子弹飞得奇快,一般人很难招架得住,他的肌肉、神经已经开始颤动,开始疼痛,开始麻痹,终于,在快受不了的时候,前方的人停下的开火。
李岩海感觉到自己的肺腑喘息到撕裂,要炸开一样,面色极差,胸腔及其痛苦,火力突然止息,他松了口气,这一刻,翻过雨水侵染过的花香都不一样,空气是温暖的,不像刚才那般及燥热,又冰冷。
身体是燥热的。
心却像被玄铁寒冰冻住一样,就连跳动都那么吃力。
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止息了,释然了。他酸胀的肌肉使得他骤然单膝地跪,左手扶着膝盖,右手紧捏着插入泥土的钢刀的刀柄,喘着粗气。他望了望背后的柳清莲,低沉沙哑的说:“清莲,你先走,等我解决完他们再来找你。”
刚才歇息了片即,柳清莲腹痛缓和过来,眼里泛着血丝,她说:“不可,你是我兄弟,不能让你白白断送自己,你也有家人,你走了,我如何交代。”
他奋力大吼道:“你不走,我们三个都得死,再说,我现在死不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这样想着。
此时,那些歹徒的五官清晰可见,雨水击打着数人的盔甲,他们走进,再次抬起枪支,领头人大喊道:“给我扫!”
林间骤然变得锋利起来,这里的雨水也愈发冰冷犀利,像冰刺一样不偏不倚的刺入心头,那般寒冻,让众人不禁打了下哆嗦。于是,随着这般犀利,子弹破空袭来,如雨般刺向几人。李岩海拼劲站起,再次举起钢刀挥砍,刚缓和一下的肌肉又开始酸痛起来。
他沙哑着说道:“清莲······我本是孤儿,后来有了你们,那件事,历历在目,就在昨日一样,小戮把我踢下暗道,还在强忍着极大的痛苦救我们,他给了我现在,我现在,来替他守护你们,好吗?”
声音很沙哑,愈发小声,似乎刚才震破了嗓子,含着一口鲜血,但语气是那般温柔,那般慈祥。
柳清莲依然记得他说的事,也记得白小戮在丧亲之前他是最冰冷沉默的那个男人,也很禁欲。她眼眶湿润了起来,痛苦的濡湿在眼眸边翻涌,却迟迟落不下来,想是经历的太多,已经哭不出来了。
李岩海顿了顿,手还在持续挥舞着钢刀,他含泪说道:“替我照顾好戴越,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做事没大没小,拜托······了。”说完,他奋力大吼,像是一条勇猛无比的恶龙,挥着钢刀像前冲去。
雨越下越大,大到雨水激起的涟漪都有三尺高,大到氤氲朦胧中,那个奋勇的男人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柳清莲颤抖着,她咬牙说道:“岩海,此仇······我就算粉身碎骨也给你报回,等我······”
说完转身背起晕过去的学生接着跑下山去,不久便到了山下,一片片殷红血腥,散发着肮脏的恶臭,山下的农户早已被洗刷殆尽,还是那句话。
可怜,太可怜。
狐媚般的眼角含着怒火,立誓要把这群歹徒扼杀殆尽,去给死去的亲朋陪葬。柳清莲背着的学生醒来,低眸看着这如白皙花瓣般的脖颈,咽了下口水。
柳清莲便知道他已醒来,脚踏泥泞,春雨淅沥,花瓣从山间飘到山下,途中还不忘倚着风欣赏着山里的一草一木,以及那被腥红侵染了的土地,房屋。
心头一颤,她知道他死了,是为了舍命救她,那个陪她出生入死的兄弟死了,八个兄弟姐妹少了一个,那便不完整了,他们杀了一条命也没碰过的李尊者,是那群不要脸的歹徒无辜葬送一条人命,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世人所敬仰歌颂的李尊者,而那群歹徒不以为然,依然决然追杀着正在逃命的柳清莲。
柳清莲不敢想象李岩海死前的愤怒与痛苦,她只想着。
柳姨在啊戮沉睡期间已经离开了我,现在,又消失了一个好兄弟······
腹部不知何时又开始震痛,胃里翻涌,开始想要呕吐,背上的学生看出了她起色不太好,开口说道:“柳老师,我可以跑的,虽然没你快。”
柳清莲实在难受,便将他放了下来,强颜欢笑道:“你快跑,现在出了山路,很容易被发现,我断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皱着眉头,说道:“我叫缪悦卿······怎么可以丢下您一个人呢?”长得清秀,身材看起来瘦小,但却符合做那偷鸡摸狗,难得见光的工作,所以李岩海平常很看好他,他也毅力坚强,每日刻苦。
柳清莲摸了摸他的头发,浅笑道:“嗯!是个好名字。不过你要知道,我可比白虎都还厉害呢!不会有事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呸呸!是一定。”她胸有成竹,笑容极具诱惑力,那人转而露出粲然的笑容,他说:“好!”
看着那学生渐行渐远的奔跑着的身影,柳清莲叹了口气,有些松懈,又有几分悲哀。
缪悦卿才刚走没多久,后面追赶的歹徒的身影就显现了,他们不比新人类,开始喘息,便坐在那头,拿着枪支瞄着这边,一颗子弹从发间穿过,落下几根青丝,随风飘飘然了,她又忍着腹痛奔跑起来。
可恶,我濯濯白莲,岂会葬送在你们手里,可笑!
越想越发不甘心,可还是在持续奔跑,那群凡人已经完全跑不动了,只能就此作罢,一个个喘着粗气,龇牙咧嘴,闷愤不甘的表情尽数写在脸上,肺腑像是要裂开一样的疼痛。
突然,腹部一阵跳动,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疼痛无比,眼泪不知何时悄然落下,她没有管,依靠着石壁进入另一片竹林,找到里面最深处,依靠着一根粗壮挺拔的青竹坐下,面色泛白,汗水和雨水已经浸湿了衣裤,还是喘着微弱而急促的气息。
她感觉快不行了,掰下旁边初出茅庐的竹笋,从包里掏出白小戮惩罚学生时留下的药水,均匀涂抹在上面,拿着竹笋,拉起湿透的衣服,嘴咬着衣服,不让它落下去,便露出白皙的胖肚。
竹尖在小腹上方压出一道青青的刻印,她含着有些恐惧的泪水,腹痛难忍,她咬牙切齿,整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随着一道皮肉撕裂的疼痛,外表皮被割开一道十厘米的伤口,鲜血流出,几秒后又止息,药水舜即黏在伤口上,细胞边分裂边愈合,疼痒难忍,但她依旧紧咬着牙不说话。
慢慢慢慢的,小心翼翼的,一竖一竖,薄薄的划开皮肉,手上全是可怖的腥红,青碧的竹笋已经被那殷红渲染,恐怖至极。
她······要给自己怕刨妇产!
云墨四散,春雨洗礼过的地方荡漾起了一丝清清的幽香,银白的曙光慢慢溅起,划破这孤寂冰冷的黑暗,那躲在云墨后得班轮皓月羞涩的露出笑容,酡羞望着浊浊红尘,似乎实在注视着这个不幸的女人。
春雨停了。
仿佛一切都禁止了,竹林里的飘落着的竹叶早已落下,那过后的萧瑟气息却久久不散,相思林中花瓣随着花粉也融入泥泞,准备在泛起新的生命,唯独她,还在焚膏继晷般的准备接待着腹腔中初露头角的新生命,又是新的一代。
······
血淋淋的新生儿抱在怀中,她终于流露处笑容,却还在流着泪,眼目飘然,顷刻间似乎装着兴奋,激动,平静下来,眼神中装满了初为人母的慈祥,随后掰下另一根竹笋,刮掉负在那已经血肉模糊的上面的两层肉,那肉负着药水,将肉刮去,其余的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神情转而摇曳,如释重负。
正可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此时,寒萌和缪悦卿到了阴山脚下,发现房屋前全是鲜血,军队正在打理这里,几个人押着那几名歹徒过来,指挥官说道:“寒小姐······李尊者他······他牺牲了,尸体·····化成烂泥了······柳尊者应该还在附近,我们还在找。”
话语及其压抑,军人也愤怒,人民自然愤怒,寒萌内心凛然,而缪悦卿直接瘫坐在地上,提起的那颗心冻成了冰碎了,他怔住,眼泪不知何时悄然落下,滴滴答答,寒萌赶紧打电话,一边还朝着远处的房屋跑去。
柳清莲接起电话,沙哑低沉的声音依旧便更有磁性,她说:“萌萌······竹······竹林深处。”
寒萌焦急的说道:“妈妈您先别挂,等我。”
听着她沙哑低沉的声音,想必是经历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更心急如焚了。
手机屏幕都被寒萌给捏到裂开,索性没有关机,还好,指尖早已紧成了玉色,焦急的脸庞泛着润红,她奔跑着,不过几分,便找到了柳清莲。
望着她怀里那血淋淋的小孩,忍不住大哭起来,嗓子模糊不清,她说:“妈妈你怎么这么傻,爸爸要是知道了又要犯病了。”
提到白小戮,柳清莲淡笑着温柔的道:“哭什么?我这不没事嘛!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玩笑的话让寒萌哭笑不得,笑着,依旧留着泪,温馨,如释负重的眼泪,粲然的笑着,哗然的哭着,然后轻轻的搂抱着她的脖颈。
但是,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这么傻······
“萌萌,你看,你妹妹像啊戮一样可爱。”柳清莲笑道,笑得很酸涩,很苦闷。
寒萌,接过那个血淋淋的婴儿,说道:“也像您一样美丽。”
寒萌从屁包里拿出纸巾轻轻擦拭着婴儿的身体,擦过后,上面还是有斑驳血迹,已经沾染肉体,寒萌便将纸巾揉成一坨,找一颗竹子摇了摇,上面的雨水打落在她的发鬓间,雨水从额头流至下颚,慢慢低落松软的泥土,也同样浸湿了那团纸巾。
她在接过婴儿,细细的,小心翼翼的,温柔的给自己这娇小的妹妹擦拭着,大到圆滑的屁股,细到耳朵轮廓,慢慢的,那白皙如瓷的肌肤便浴血重生。
女婴不知为何,生下来一阵嚎啕大哭,可过不了多久撕心裂肺的哭声就戛然而止,只是痴痴的瞪着眼睛看着眼前温柔的人。
想是她太温柔,让人哭不出来吧。
寒萌将婴儿给柳清莲,说道:“部队就在前方,我们快过去吧。”柳清莲点头后两人快步行去。
途中两人不停的挑逗着这个可爱的婴儿,像个瓷娃娃一样。两人一路欢声笑语,让那个安逸的躺在柳清莲怀里的婴儿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走出竹林,众人望着她们,以及那名刚诞生的婴儿。
军人便更愤怒了,又很欣慰,除了那几名歹徒,其余的人都闪烁着泪花,柳清莲站在军官明前,说道:“军人眼里不能有眼泪,会看不清敌人和战友的。”玩笑话却又那么严肃,那名军官及后面的士兵纷纷敬礼。
缪悦卿踉跄着站起来,他跑过来看着那名婴儿,就止不住的哇哇大哭,哭得撕心裂肺,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柳清莲将婴儿给寒萌抱着,眼帘轻扇,拍着缪悦卿的肩膀说道:“好好训练,你同学的仇,你老师的仇,也是我兄弟的仇,会报的,一定!”
那人强行止住眼泪,和部队一样,眼里依旧翻涌着泪花,止住不让它流出,缪悦卿听她说完,这春雨后的暖意,便随那雨过天晴后的暖阳一步照入心田,给那原本寒天冻地的心投入一丝温暖。
那名士官朝后面的一个军人招招手,只见那名军人拿着殷红而又渐冒着银光的钢刀走上来,柳清莲拿起钢刀,将刀丛刀鞘中拔出,上面的血迹已经干透,深深的粘连在刀伤的每一处刻印,她又将刀合拢,垂眉默哀,深吸口凉气,在想着︰现在就给你报仇!
随后走到那群被铐住的歹徒面前,凶神恶煞的望着他们,欲要把他们啃食殆尽,让他们灰飞烟灭,还远远不够。她最后减息敛眉,平静的道:“岩海他······吃过肉,但不杀猪,更别说人了,对他来说,除了自然需求,命,是很重要的。”
“呵!我有时候怀疑他都要出家了。他是我们八个当中最不起眼,也是最弱的一个,但是他震正直,专一,昨夜一场雨,竟带走了这么美好的一条人命。”
“他明明做事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虽然很直,但是待人温和,是我们八个当中最值得世人所赞扬的,可是你们,偏偏杀了他!就因为他最弱,就因为那······莫须有的自然道理,你们自诩的道理!?”
那些歹徒瞪大瞳孔,哑口无言,怔怔的看着她。
她回眸望了望寒萌怀里的婴儿,又转回来,平静的说道:”你们杀我,我不觉得稀奇,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东院的理所当然,新纪元的理所当然,身为一个人杀了千万条性命的理所当然。”
“但我还不想死,就因为我不想死,你们就拿一个无辜的人开刀,现在居然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你们杀人前又何尝问过你们那自诩的道理,它同意吗?那个道理是你们定的,然后肆无忌惮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却不征求公众的意见。”
她又深吸口气,问道:“告诉我,你们的据点。”
柳清莲需要攻破对面的自尊心,降低他们的心理防线,让他们感到羞耻,从而问问题会简单许多。
那些歹徒却实是不敢见人,领头人低声说道:“原来,是我们错了吗?您就这么确信我会告诉你?”
柳清莲胸有成竹道:“你会!”
那人说道:“据点有很多个,我所在的据点,就在罗马,其他人的据点我并不清楚。”尾音还未结束,柳清莲便手起刀落,快刀斩乱麻,霎时间,鲜红的血液喷得周围得人衣裤上到处都是,吓得后面的几名歹徒噤若寒蝉。
寒萌下意识捂住婴儿的眼睛,柳清莲随后细细的看着刀尖滴落着的腥红,看着银刃上的血液反射着自己的脸颊,是那样的平静,令人心悸,她说道:“你们老大供出据点,理应带你们去做几年牢,在注射新药,这是工作,但你们杀了我兄弟,我解决你们,那便是本分,我无错。”
“报仇······是有实际意义的,因为,他真在天上看着呢。”她柔笑道,眼目碧波漾起,似乎李岩海正细细的品着这句话。前面的歹徒早已是瞠目接受。
感情是自己真的活太短。然而,也长不了了。
刚说完,湿地上满目腥红,可怖至极,那些部队不由的咽了下口水,抿了抿唇。
······
她随着部队再次顺着昨夜逃离的路走上阴山走进相思林,春雨后的芬芳扑鼻而来,顺着泥泞走上去,闻着一处恶心的腥甜,混合着花朵绽放的清香有种说不出的怪味。
柳清莲俯下身子慢慢蹲了下来,看到那一摊华为血水融入泥土的泥泞,万般情绪从脸上划过,最后只剩不甘,还包含着愤怒,最后低声说道:“世界会回复以往的平静的······就在这里立碑吧!”
缪悦卿长磕而下,咬牙切齿,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恨不得一头摘进泥土中。
柳清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老师逝世了,你就当我的学生吧!”那人跪坐着望着她,点了点头。后面的军队向这片雨水血水浸染过的土地敬礼后,默哀的走了。
柳清莲抬头看向天上那轮金灿灿的太阳,心想:啊戮,岩海牺牲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此时在罗马。
两人还差些距离才能进罗马,空气愈发燥热,热到骨子里,河水冒着缕缕白烟,白小戮手遮住额头太眸望了望蓝天,叹了口气。
雷厌奚问道:“听说白尊者也有个姐姐,在新人类出现之前比你好看多了。”
白小戮又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儿时她对我很好,后来长大了,各自的看法,生活将我们拉远了,虽然偶尔打打招呼,聊聊天,确不像小时候那般天真,只不过······哎!”
白小戮至今还记得往年岁月间快成年的姐姐,为了和她搭上话想了许多办法,直到去了北京,就几乎没见上面了,她的面孔依然没有被时间的长流洗刷,清澈透亮的眼眸依然历历在目。
后来住入东院不久后得知姐姐注射新药的事,又和她见了一面,这次,他们聊了许多,聊了白小戮去高中的事情,聊了他头疼发病的事情,聊到姐姐考入了厦门大学,聊到了柳清莲是他未来老婆。
聊了许多,小到那时他问姐姐昨夜吃什么,大到那时姐姐问他未来人生规划。
那夜,星空格外绚烂,流窜的星子在两人眼眸中摇曳,烧烤店外的街道灯火阑珊。
分离时,她姐姐的最后一句话是:“可能是老姐长大了吧!所以有很多感慨想对你说,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作为一个姐姐,在你成长的路上也要帮助你更好的长大。以前我们关系真的很好,但人总要学着长大。”
“可能有些道理你也懂 但可能自己会做不到,虽然你现在也不小了,但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更我说,我们这一家子人好像都不太善于表达,所以我们两个一天要去改变啊。快休息吧,姐爱你!”
这是他姐姐生前最后对他说的话,那句“姐爱你”依然在脑海深处回荡,很随意,是作为他姐姐的随意,很温柔,是作为他姐姐的温柔,很感慨,是作为他姐姐的感慨。
到最后,他也不敢想象家人死亡时眼中的恐惧与愤恨。
那句回给姐姐的话到最后也没有勇气说出。
那句--
我也爱你,我的姐姐······
他想着,沉默了许久,平静的说道:“小时候我还以为长大了能和姐姐结婚,是我太不懂事了。或许,喜欢上清莲,有一部分是她的原因吧。”
雷厌奚说道:“厌昊他······也说过长大了要娶我,那时我差些笑出来。让他失望了。”
白小戮说道:“他平时嘻嘻哈哈,也压抑着许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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