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富丽堂皇的金殿之上,一大臣正在启奏:“启禀皇上,近日我齐国治下沧州境内一平民家里一夜之间长出了灵芝,实乃天下罕见。”
“哦?竟有这等事?”大殿上方正高踞龙座之上的清秀男子微微挑眉,似乎颇感兴趣的样子。此人,正是北齐文宣帝高洋。
那大臣听言立刻恭敬地回答:“回皇上,确有此事。沧州境内已经传遍了,连沧州太守都亲自前往查看,证实所言非虚。”
一石激起千层浪,殿中群臣闻此,顿时议论纷纷,以致于向来沉肃的金殿也因而带上了几分生气。
高洋面带浅笑,很是平静地听着下方的窃窃私语,良久之后才清了清嗓子,缓缓道:“众卿家以为这是何征兆呢?”
好像是在噼啪作响的柴火堆上浇了一盆水,大殿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还是刚才那大臣抢上一步,朗声道:“依臣愚见,此乃天降祥瑞于我大齐!众所周知,灵芝乃是仙草,寓意吉祥,实乃繁荣昌盛之兆。”
“萧司空所言极是!”“萧司空言之有理!”“臣等赞同萧司空之言!”“……”
一言才落,四周已是一片附和之声。
河间王高孝琬见此不由眉心微皱,冷哼一声就要出列反驳,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拉住。他半侧了身看去,却是自己的哥哥高孝瑜。
“大哥?”他轻声道,眉宇间尽是疑惑,还隐约有着些微的不满。
河南王高孝瑜以目示意,又虚指了一下身旁不远的广宁王高孝珩和长广王高湛,微微摇了摇头。
孝琬抬眼看了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样子的二哥和九叔,虽仍有些郁闷,却不再迈出一步。刚才是自己莽撞了,皇上他,只怕自有打算了,做这出头鸟,危险。
孝瑜见状,这才松开了抓着他的手,仍面不改色地站定。
“九弟。”忽然,满殿重归寂静,只听高洋亲热地唤起了高湛,看起来十足是兄长的和善模样。
“臣弟在。”着月白色锦袍的长广王高湛淡淡地应了一声,出列。
“你怎么看呢?”高洋似乎对这个弟弟格外上心,那深邃的眼瞳里是清浅的笑意和一点不为人知的莫名寒意,宛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在估摸着自己的猎物。
高湛俊美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他并不抬头,仍旧是那般淡淡地道:“臣弟以为郑司空所言不错。灵芝本寓祥瑞,一夜生成更添吉兆,实是上天眷顾我大齐。”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偏偏道尽了诚恳与真实。无人会怀疑长广王爷在阿谀奉承,因为人家那态度,表阴的是裸的不屑。
不管底下众人如何想法,至少高洋笑了。笑完,他收起那玩味的眼神,似乎相当满意:“既然九弟都这么开口了,那必是大吉之兆了。来人,传朕之令,沧州一干人等,赏!”
“是。”下方立即有人领命退下。
“退朝!”
已是深冬,宫里的几株梅花开得格外惹眼,那若有若无的清淡芳香将人心头的寒意扫去不少。
孝珩一步跨出殿门,嗅了嗅那沁人心脾的梅香,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孝琬随后跟出,声音不大却很是不平:“二哥,你怎么总是这副万事不经于心的模样?刚才在大殿上也不见你有任何反应。”
孝珩回眸看了一眼自己那性格直爽的三弟,淡淡地笑了:“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理会它们做什么。”说着,他抬首望了望洛阳的方向,似是自语道:“长恭,现在也该到那个地方了吧。”
一听提及自己最宝贝的四弟,孝琬面上的不平即刻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温暖的笑意:“该到了。那家伙,一年没见了,还怪想他的。”
“呵呵,走吧,回府。”孝珩回过神来:“让你尝尝我最近新寻到的一种酒。”说话间,他又扫了一眼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孝瑜和高湛,“他们两个,估计还有事,我们先走。”
孝琬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似有所悟,随即便跟着孝珩离开。
而另一边,孝瑜却不曾注意到那两人。他只是微微皱眉看着眼前之人,如玉般温文的面容显出不解:“九叔,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是怎样的,对我们而言并不重要。”高湛凝视着远处的梅花,面色无波:“皇上是这样想的就好。”
“我知道了。”点点头,孝瑜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一起缓步出了宫。
在这座无名小镇最大的茶楼内,宇文宪和宇文邕正相对而坐,仪态悠然。
“四哥,他既已来了信,那我们是否立刻回去?”二楼用竹帘简单格成的雅座内,宇文宪看着对面正将信纸慢慢折起来的宇文邕,开口询问道。
将信收好,仍旧一袭素白衣衫的宇文邕端起白瓷茶盏,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边回答道:“是该回去了,不过还不急,慢慢来就好。”太过急躁只怕会让京城里那些老狐狸起疑,得不偿失。
宇文宪点头,正欲说什么,就听楼下一熟悉的妇人声音响起:“小二,上壶好茶。”
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他不禁扬了扬眉。原来是半月前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妇人,好像是姓刘。
一直瞟着下方大厅的宇文邕也留意到了。不过他看的,却是刘妈边上的那个人。
那人披着一件淡色斗篷,连脸都遮的严严实实,似乎很是畏寒,看其身形,显然是个女子。虽然衣着简单,但那女子身上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淡然,这样的气质,一般人可不会有。宇文邕有些疑惑,这边远之地,何时出现了这样的人物?
那女子在楼下正对他们方向的位置坐下,只一落座,便生生坐出了一种世人难及的风华。那般寂然独坐之姿,即便是在周遭的喧嚣声中也不曾被打扰分毫,恍若在遍地尘埃中开出的荼蘼花,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浓烈色彩,触之不及,多望一眼都是沾染。
只是短短一瞬的功夫,茶楼内竟有大半的人被她吸引住了视线。
仅仅一个坐姿,已是这般夺人眼球,却不知那遮掩之下的面容该是何等倾国倾城才足以匹配?生平也不是第一次,宇文邕对一个女子的样貌产生了好奇之心。
“呵呵。”身旁传来宇文宪阴朗的笑声:“四哥,你觉不觉得她和独孤二姑娘气势很像?”
“哦?”诧异地挑了挑眉,宇文邕这才有些回过味儿来。难怪自己竟会下意识地感觉这女子有些熟悉,却原来是因了她身上那份和锁清一样的淡漠与疏离。想到这里,他更加目不转睛地盯住楼下那人,素来沉静的黑眸里波澜四起。
“据我们的探子来报,高长恭在塞外威震突厥,无人敢犯,比之当年与突厥太子一战时风采更甚,实是我方大敌。”副将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况都如实说了出来,同时也在暗自为己方捏一把汗。高长恭少年英雄,人才了得,若必须一战,只怕胜算不大啊。
冷哼一声,宇文护的眼里满是轻蔑:“再厉害又如何?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还怕了他不成!”放眼整个齐国,能真正让他上心的也就斛律光和段韶两人而已。现在,那两人一个坐镇邺城,一个保有洛阳,他还需要担心什么?
“是,是,太师所言极是。”副将闻言,唯有诺诺,似是多说一句都怕被寻了错处去。宇文护为人生性多疑且手段阴狠,和他对着干可从来不是什么阴智的事情。
满意地点点头,宇文护眸光一转,忽而瞥到了放在桌角的一封信。那是他在长安的眼线刚刚送来的,上面详细地记载着大周皇帝在京中的一举一动。宇文觉那家伙,最近似乎不大安分呢,看样子,他是要采取点措施了……
“报!”帐外忽有传令声响起,瞬间扰乱了涌动的思绪:“探子快马来报,四殿下和五殿下已收到信,将于不日返程。”
暂时将刚才的事抛至一边,宇文护大手一挥,对着帐外道:“让他进来!”
话音未落,帐帘一掀,一个长相毫不起眼的男子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见过太师。”
“两位殿下那边情况如何了?”一旁的副将早在传令声响起之时就退了出去,因此下宇文护把话说的很直白。
“回禀大人,一切正常。两位殿下每天只是出去遛个弯,四处闲逛,并不见有其他任何异样的动静。”低着头,来人将自己调查的结果一股脑儿地倒出来:“此外,两位殿下于不日前救了一个女子,属下估摸着他们会带她一起上路。”
“哦?一个女子?”眉梢上扬,宇文护显然很是意外:“什么来历?”他可不觉得那两个人会好心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属下特意去调查过,只是一介流民。”来人顿了顿,随后才有些迟疑地道:“不过姿容绝世,实属罕见。”
“嗯?”宇文护愣了一下,随即却是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你做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谢太师!”欣喜地叩了几个头,来人消失的速度和他出现的一样快。
而此时独处帐中的宇文护,嘴角的笑容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愈变愈大,眼中算计的光芒大盛,犹如一头贪婪的豺狼。
“宇文邕,宇文宪……嘿嘿……”
“阿嚏——”无名小镇外的一条官道之上,骑在马上的宇文宪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怎么也停不下来的样子。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