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墟

    
    黑月商会归属地里射出的通天血气光束红光曈曈，把上方的天空映照的殷红一片，整座汇星城里的城民都能看到这幅景象。
    起初城主府里的卫兵在沿街奔跑告知居民与旅客离开城内，可当问起原因时他们却忌讳莫深，只是生硬的要求他们离开。
    不少桀骜不驯的家伙可不满意卫兵的回答，他们敷衍的口头说了几声明白，可实际上根本没有放在心里。
    城主四境的血气实力是挺不错的，放在城里也算是名列前茅了，但大家可不见得就是怕他。平日里听他安排那是给他身后那些大势力面子，城主本身可没多少份量。
    如今不给出合适的有理由就想让人都撤到城外，只要少数毫无根基或者脑袋灵活的家伙乖乖的走远了。剩余的要么是家大业大，要么是自持实力强横，想看看城主府凭什么让他们撤出城去。
    此时的天色已经不在明朗了，远处天际里沉浮的日轮隐藏了半只身子，附近的晚霞泛起浅显的昏黄色，层层褪色的霞光已然不在夺目。
    离夕阳较远处的天空像是被抹上若有若无的灰色，少许的余晖落在沙土里分割出昼夜界限越来越明显，夜幕再过不久就要降临了。
    夕阳沉落，清月渐升，这本就是一件寻常至极的景象，但在夕阳未落与清月未升之间，汇星城里留下的人群有幸目睹了一道贯穿天地的红光屹立于城里。
    血色光柱流动的血气不同于外层裸露出的红，它是一种更让人血脉喷张的躁动红，似有似无的飘散一股嗜血的阴冷气息。
    光柱内的血气快速涌动着，像是在沙暴里肆意奔袭的沙石，却比沙暴更加跋扈，它们成群成阵的朝着天空径直冲过去，仿佛要抵达天空的最深处才肯罢休。
    西边仅有的光辉也被血色光柱瞬间夺走，无数城民在光柱迸发的那刻起都似有所感的望向那里，只见到一道光柱突兀的出现，像是自天际降下的神迹天象。
    只是光柱蔓延出气息却没有一丝圣洁，更沾不上友善的边。它充满了肃杀之意，俯视着整座城区，蓄势待发的姿态宛若荒漠里猛禽。
    徐燃毫无保留爆发出六境的血气，那种无限接近于七境的气息席卷了小城的每一寸角落，感受到这股威势的城民们顿时僵住了身体。
    小城里最高的阶位也仅是四境，例如城主，帮派帮主以及大家族的族长等人物，但这帮家伙很久前就嗅到一丝危险气息，慌不择路的逃出了老远。毕竟血气暴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尽管少见，可他们还是有所耳闻的。
    暴走者一般都会陷入极度残暴的疯狂状态，情况严重甚至会完全丧失理智，成为野兽一般的存在。何况暴走者的血气阶位还远在他们之上，智取与抵抗恐怕很难奏效。
    仰望光柱的城民们一时间忘记迈出步子，闪烁的流光在他们的瞳孔里渐渐放大，仿佛临界的烟火在缓缓跌落。
    直到临近光柱的城墙爬满了裂痕，在轰然巨响里倒塌的时候，城民们才想起要逃跑。
    光柱溢散的血气寒芒逼人，他们能明显的感受到肌肤正被微微刺痛着，生存的本能帮助他们逃脱的速度更快。
    一时间，大街小巷里响起混乱的嘶吼声，各色各样的人在街道上狂奔。许多来不及收拾的城民直接涌向城门，沿街店铺里的掌柜随便裹了几下行囊背起就跑。
    此时已经没有不见城主府卫兵的踪影，他们早发出通知后就开溜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毕竟城主曾经警训过，必须在通知完所有城区居民后才能离开，不然会以失职罪论处。
    “徐燃！”在再次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林清姀满身的沙尘灰屑，她用力的摇了摇头甩掉头发上沾满的沙土，望着光柱中心的徐燃。
    此时的徐燃周身红光很是强盛，但最引人注意的地方还是他心脏的部位，那里有一处不断转动的漩涡。
    漩涡不停从四肢百骸里吸收血气，一簇又一簇的血气光团犹如泛起的水波不断涌向漩涡里，却始终没能溅起一丝波澜，它平稳的宛如荒漠险地里的流沙。
    “徐燃！”林清姀又喊了一声，迎面而来的血色余波夹杂着沙尘与碎石片，让她几乎睁不开眼，而从她身旁掠过的血气像是刀片般不重不轻的切割着皮肤，迫使她撑起一片血气光盾守护着自己。
    有了光盾的加持，林清姀好受了许多，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徐燃。但当她走进徐燃血气领域的时候，顿时感到压力倍增，身前的血气光盾像是被风吹皱的湖水一般。
    林清姀心里很是焦急，血气潮汐是血族天赋技能，非是深陷绝境的情况下绝不会动用的底牌，也是自损根本的恐怖招数。
    因为血气潮汐一旦动用，它会主动将体内全部的血气强行牵引到一起，进而融合成极具破坏力的聚形血气。
    林清姀不清楚徐燃究竟要做什么，但使用血气潮汐的代价绝对不是他当前身体状态所能承受的，她必须尽力阻止他。
    徐燃并不像林清姀所想象的那样痛苦，相反，他很愉悦，愉悦到他的表情都有些狰狞。
    自三年前的德钦城之战后，徐燃的身体就处于重伤的状态。一路的杀戮与掠夺并没有获得多少好东西，基本全靠身体本身的自愈能力在治愈伤势，体内积蓄的血气极少，甚至不能在心脏内凝华结晶。
    一名六境后期的少年血族却没有一丁点天纵英才的样子，由于血气长时间无法弥补，脸色苍白的惨淡而且身形也格外的消瘦。
    外形如何徐燃不会在乎，但血气始终无法补足实在有违他想要掌控力量的渴望。徐燃尤其厌恶这种感觉，他已经忍耐太久了，现在是时候发泄出来了。
    既然已有的血气无法冲破阻碍，那就干脆把所有血气都拉进狂赌的深渊里。
    徐燃打算利用血气潮汐来强行吸纳血气冲进血气本源，以此来磨损第七枚血源珠上的丝状物，进而晋级到上位血族。
    暴走的血气不听从号令没关系，只要它还存在于徐燃体内，那就要响应血气潮汐的号召。如果能成功晋级上位血族，那不仅自身的血气会进阶，第五枚血源珠的伤势也会有所好转。
    体内的沉寂血气源源不断的从流淌的血液里转化出来，每多出一丝血气，血液就会稀薄一分。除却维持肌体活动的必要血液外，剩余血液的活性皆会转换为血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血液里的活性物质越来越少，新生的血气飘荡在愈发空荡的血管里，它们会抱成一团，等待调度。
    目前的血气可还远远不够，必须转化更多的血气。徐燃再次加大转化的力度，外围伫立的光柱缓缓蜷缩起来，越发凝实精炼。
    徐燃体内的血气越发强盛，他愉悦的浑身战栗起来，却对渐渐褪色的身躯手臂视而不见。
    不久后，徐燃清楚感受到身躯的每寸都像是从寂灭里复苏一般，那种游荡的鲜活触感，力量充盈的满足感真是令人着迷。
    林清姀一路蹒跚得走到徐燃身前，她的血气领域多次尝试张开都被碾成碎片，撑起的血气护盾也是千疮百孔。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有完好的布料了，裸露出的内衣或肌肤也被沾上尘屑，有些肌肤表面还冒出少许的鲜血与沙土黏在一块。
    “徐燃，你听得到我说话？”林清姀停住的地方仅仅距离徐燃一步，她想先尽力安抚好徐燃，然后再让他从血气潮汐状态里挣脱除开。
    事实上，林清姀从未有听说过有人能在血气潮汐结束后完好无损，更未见过有人可以自主中断血气潮汐的过程。
    完整施展过血气潮汐的人几乎皆在不久后死去，少有的幸存者亦如风中残烛一般，唯有等待时间将他带走。
    而打断这一过程的人呢，也未曾有过完好的后续，基本全靠他人的武力来制止。制止的方式简单粗暴，通过重击对方的心脏，强行摧毁心脏的活动机能就行。
    无论以她当前的实力是否能能够中断血气潮汐，她均不会动手。毕竟强行中断的风险太大，如何让徐燃主动停下才是最好的办法。
    因此，跟徐燃的沟通就尤为关键。
    正沉浸在血气奔涌中的徐燃霍然听到林清姀的声音，他微微垂头就看见眼前的林清姀。
    “让你滚远点你听不懂？”徐燃的目光像是夜色里悄然靠近的猛兽眼瞳，他锐利的视线扫来，林清姀甚至感到一丝刺痛。
    “我答应过黑月要把你治好的，可你现在施展出血气潮汐，那事后的伤势肯定会更加严重，乃至是重伤垂死。你一定停下来！”林清姀坚定的说道，她想起黑月在临走时，把头靠在她肩膀时的亲密举动。
    她当时巧笑嫣兮的说：“清姀呀，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要帮我照顾好徐燃哦。他这个人性格要强而且行为古怪，但他绝不是恶人，你要多多担待啦！”
    林清姀不想令好友失望，不想有违身为药理学家与医生的职责，更无法接受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流逝而去。
    “停下来？”徐燃的笑容很是疯狂，“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徐燃摇头晃脑的一阵癫笑后才恢复了平静，他甩动一头殷红的碎长发时，像是在夜色里徐徐燃烧的火光。
    “我一再的容忍你可不是你放肆的底气，毕竟如果我失败了，还需要你给我治疗。你活着还有价值，滚远点吧。”徐燃说完后便微微仰头闭上双眼，细细感受着体内血气的转化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