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清水一半盐

    
    “程佳，你过来！”
    高湛坐在他的办公室叫着自己。
    程佳高兴的不得了，“高湛，你好啦！太好了，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死了！这个梦太可怕了！”
    她快步向高湛走去，扑在他怀里。
    高湛的怀抱如此温暖，让她好安心。
    “高湛，你在太好了……”
    程佳抬起头，愕然发现高湛变了样子。
    高湛颧骨突出，头发所剩无几，眼角含泪，一边伸着手，一边向后退。
    他喃喃说着：“程佳，好好活着！”
    “高湛！你去哪儿？高湛！”
    程佳大声哭喊着。
    她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她躺在医院里，这里不是高湛的病房，李烨趴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程佳向上看，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的向下滴，她一把扯掉了。
    程佳从床上下来，像个幽灵一样走出病房，护士站前面围着一圈人，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程佳推开一个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嘴里念叨着：“这里是几楼？高湛还在那里！他在等我呢！”
    程佳等不上电梯，她光着脚，宽宽的裤腿踩在脚底下。
    她找到楼梯，走到19楼。
    “高湛在19楼！他在等我！”
    程佳念念有词，急得直哆嗦。
    她来到高湛的病房，打开门，床上空空荡荡的。
    程佳害怕了，她马上回头确认是高湛的病房。
    “高湛去了哪？我要收拾他的衣服去找他！”
    程佳打开柜子：柜子里空空的。
    程佳哭着颤抖起来，她抱着自己的脑袋：“高湛去哪了？”
    她想起一群人把他推出去了，程佳哆嗦着笑：“我知道了！你在那个病房！”
    程佳急匆匆的跑到抢救室，里面空空荡荡……
    程佳难以置信的向后退，退到墙边。
    她不敢相信：那明明就是梦，高湛怎么会死？他一直没离开过自己，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高湛说去哪里都带着她，他还说要把她装进口袋。
    程佳摇着头，脑海里高湛紧闭着双眼，眼角有一道泪痕……
    ——高湛死了！那不是梦！
    程佳如遭五雷轰顶，脑海里七七八八的声音传来：
    “你去和他告别吧！现在你说话他还能听见！”
    “程佳，高湛已经走了！程佳，你不要这样……”
    程佳大口的喘着气。
    “高湛去哪了？他死了！”
    她的泪顺着脸颊滚落：
    她的高湛真的死了！那个坐在办公桌前对自己温柔笑的高湛死了！那个戴着围裙给自己做饭的高湛死了！那个总喜欢背着自己的高湛死了！
    耳边传来声音：“程佳，你不要哭，我最受不了你哭！”
    程佳微笑的说：“好的！”
    她大力的一把抹掉眼泪。
    “高湛，你等等我！我说过，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要是敢死，我就不吃不喝从楼上跳下去，和你一起腐烂！你等着我，我不想你一个人走！我要跟着你！你休想把我丢掉！”
    程佳笑着，向楼梯走去……
    程佳昏迷了一天一夜，李烨一直守着她，事实上从高湛昏迷不醒开始，李烨就一直守在病房门口，他几天都几乎没怎么合眼。
    李烨看着熟睡的程佳，心里很是心疼。高湛拜托他帮帮程佳，他怕她挺不过去。李烨是有心理准备的，他知道这些年高湛对程佳呵护备至，他们感情深厚。但是程佳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她已经疯掉了！她在高湛的遗体前疯狂尖叫，声嘶力竭的呼唤高湛，每一声都透着歇斯底里的绝望，完全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如果不是医生给她打针，也许她当时就气绝了。
    李烨终于明白程佳跟他说过的——让他好好的！此刻，即使没有高湛的托付，他也希望程佳好好的。
    程佳睡的很安稳，长长的睫毛盖在苍白的脸上，脸有些浮肿。
    他轻轻的盖了一下被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药快打完了吧？”
    护士走了进来。
    李烨抬起头，看着输液瓶里还有药。轻轻的说：“还有点儿呢！”
    “病人去哪儿了？”护士惊叫。
    李烨倒吸了口冷气，看着空荡荡的床，大脑一片空白。
    他大声叫着：“程佳！”
    卫生间里没有、走廊没有……
    李烨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就连上次程佳失踪他也没有如此害怕。
    “程佳！”李烨嘶吼。
    整个病区的人都看他，病房里的人也出来看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烨抓住护士：“谁看见21病房的那个程佳了，高个子、大眼睛的？”
    护士摇摇头：“我帮你广播一下，她听到就会回来的，她没带手机吗？”
    李烨瞬间瘫软：“程佳不会回来，她肯定要去死！”
    “刚刚有个女人嘟嘟囔囔的往那边走了，说谁在等她！还差点把我推倒”，一个病房里探出头的男人大喊着。
    李烨的大脑快速思考着：“她去找高湛了！”
    李烨等不上电梯，从楼梯往楼上爬，他看见扶手上有淋漓的血迹。
    “一定是程佳的！她刚才自己扯掉了针头。”
    他拿起电话打给小李，让小李赶快联系医院调监控——调高湛住过病房附近的监控。
    他跑到病房，看见柜子门打开着，证明刚才程佳来过。
    李烨跑了出来，一瞬间看着四通八达的走廊——慌了。
    “程佳会往哪里走？”
    小李打电话，大声喊：“去楼梯！快去楼梯！她在往顶楼爬！”
    李烨浑身一顿战栗，他稍微腿软了一下，疯了一样的往楼梯跑去。
    程佳顺着楼梯往上走，走到了头，她看见了头上的钢筋梯子，搬了旁边的椅子，踩着爬上去。
    “我会不吃不喝，从窗户上跳下来，跟你一起腐烂！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微笑，迫不及待的想爬上去。
    椅子年久失修，她踩上去摔了下来，手擦破了皮。
    程佳嘟囔：“真是不小心，高湛看见会心疼的！”
    她迫不及待的又爬上去，艰难的抓住了墙上的梯子。
    程佳高兴的笑了。
    “高湛，你肯定还没走远，我才不听你话呢？一个人活着太孤独了！没有你我怎么活的下去？你出差我都那么痛苦，你说过要带着我，你不算数也不行！”
    李烨追上来，看见了往上爬的程佳，他连呼吸都停了，生怕惊到程佳，她会直接掉下来。
    他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程佳终于爬了上去，上面的风很大，很凉爽。她看见远处的楼房，还有路上的汽车。
    耳边想起一个声音：“跳下去！跳下去你们就在一起了！”
    程佳呵呵的笑：“高湛，你甩不掉我的。”
    她向前飞奔而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甚至感觉到了微风在轻抚自己的长发，就像高湛曾经温柔的轻抚自己一样。
    程佳没有丝毫犹豫，她抓住防护栏，纵身一跃。
    李烨也跟着她在跑，他伸着手，在程佳即将翻过去的最后一刻，抱住了她。
    程佳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她看着李烨，难以置信的说：“你干什么？”
    李烨浑身颤抖，紧紧的抱着程佳。
    “你不能死！你还有孩子呢！”
    程佳愤怒的喊：“我不会管他的孩子的，他去哪我就去哪！你为什么要拦我？你凭什么拦我？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我的死活？”
    她开始疯狂的挣扎：“我听见高湛在叫我了，他在等我，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程佳的力气出奇的大，她挣脱李烨，向前跑去，李烨抓住她的脚，死活不肯放手。
    程佳疯狂的挣扎，挣脱不开，就对着李烨的手咬了下去。
    李烨硬忍着不放手，就在他几乎坚持不住的时候，小李和几个保安上来了，他们抓住了程佳。
    程佳又蹦又跳，大声嘶吼。
    无奈，李烨请求医生给她打了针。
    他们把程佳送回了病房，李烨怕自己再睡过去，雇了两个安保守在门口。
    程佳很快就清醒了，她不哭也不闹，呆呆的看着李烨。
    李烨也看着她。
    程佳开口：“如果当初你没有杀掉我们的孩子，也许我今天不会这样的！”
    李烨心痛。
    “我不会感激你！”
    程佳看着他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的手，一滴眼泪流下来。
    “拉我干什么？你知道吗？对我来说死是种解脱，活着要比死了痛苦，你不应该拉我！”
    李烨哭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高湛告诉我，让我帮你好好活下去，他说你们还有孩子！”
    程佳哽咽：“孩子？高湛就爱孩子！他就想着孩子不想我！我不会管他的孩子的！孩子怎么能跟他一样？”
    程佳痛苦的闭上眼睛。
    孩子不会哄她睡觉，高湛唱歌真的很难听，声音就像是门夹住的一样，可是她喜欢！
    孩子也不会喂她吃饭，高湛经常喂自己吃饭，有时候她的饭粒沾在脸上了，他会直接吃掉。
    她没有高湛不想喘这口气了，她一直跟他一起呼吸，他停了，自己一个人呼吸太孤单。
    世界这么大，她的世界却很小，小到只有高湛。
    这里没有他了，她就要找他，无论是哪，她都要去找。
    人死意味着什么？真的有灵魂吗？有来生吗？程佳希望有。
    要不然她的高湛能去哪呢？真的就这样消失了吗？再也不回来了吗？她永远也见不到了吗？
    程佳流着眼泪，她无法忍受一个人的日子。
    李烨特别小心的看护程佳，她不吃不喝，开始只是给她静脉输送营养，后来李烨在医生的建议下进行了鼻饲。
    程佳打他：“李烨，我们早就离婚了！你为什么要管我？”
    李烨任她打骂……
    医生建议找她的父母进行心理疏导，可是程佳的爸爸这几天病着，妈妈也病了，他们还在照顾那两个孩子……
    这一天，李烨看程佳脸色好转，人也平静了很多，就回家换衣服了。
    他匆匆的回家，换完衣服就赶回了医院。
    两个安保在门口守着，说程佳没有出去，李烨请的看护说程佳很好，他一走就睡了。
    他在门口看见床上鼓鼓的，叹了口气，出去抽了支烟。
    他们离婚很久了，离婚之后也几乎没怎么好好说话。李烨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还是放不下她？房子他最后也没卖，把户转给了秘书后来又转回来了。他不在那里住了，但是偶尔会回去抽烟。
    “程佳应该快醒了！”李烨掐灭烟头。
    他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发现被子只是一个空筒，卫生间的灯亮着。
    “程佳！你在里面吗？”
    程佳经常不说话，李烨等了一会儿。
    病房里所有的金属制品都被他收走了，连勺子都不放，她没有机会再做傻事的。
    但是等了好久也没有声音，李烨打不开门，里面反锁着。
    “程佳，你在里面吗？你出什么事了？你回答我一声！”
    里面静悄悄的。
    李烨慌了，他用力的撞门，没有撞开。
    “程佳，你快说话！”
    他对着门锁，使劲的踹了下去。
    门开了，程佳的手腕上血肉模糊，不停的流着血，她另一只手上拿着掰断的牙刷，那锋利的断口上全是血。
    满世界的血——鲜红的血……
    李烨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被抽走了。
    “程佳！”
    走廊里回荡着他惊恐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