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清水一半盐

    
    程佳在医生的医治下，慢慢的恢复了生气。她告诉李烨：自己想回家调养。
    李烨很快就把她送回了家里。
    程佳下车，看见了她和高湛的家，身体一摇晃，差点倒下。她强忍心中的痛苦，镇定的走了进去。
    高湛的后事还没有办，已经拖了很久了，程佳委托小李帮她料理常规的事情，一切从简准备。
    高湛生前就很低调，她不希望他被过多打扰。
    她拜托王毅以公司的名义在成陵附近的地方申请一块土地，建一个苗木基地和蒙古民俗纪念馆，同时给高湛留了一块最好的地方。
    程佳还交代要在高湛墓地附近盖一个蒙古包，里面要有必要的生活设施。
    没有开追悼会，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参加了葬礼，程佳没有流泪，她一脸平静，腰身挺得笔直。
    程佳看起来平平静静的，似乎已经走出了高湛去世的阴影。
    在家里，她一直没有回卧室住，而是和高淼挤在一起。
    每晚程佳都会给女儿讲故事，高淼让她唱歌，程佳张不开口，一张口就发不出声音，她会想起高湛。
    “妈妈！爸爸经常给我唱歌，你为什么不唱？”
    程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鱼儿，哥哥给你唱！”
    高程一脸沉稳的走进来，他开始给高淼唱歌。
    程佳看着他们，想哭、很想哭。
    她走出女儿的房间，来到健身房，坐在以前高湛经常跑步的地方——发呆。
    “把速度调慢点，高湛！你以为你是二八少年啊？”
    “不行啊！我得努力用功，我需要强壮！我老婆喜欢强壮的男人！”
    高湛满头大汗，笑得幸福。
    程佳也笑了起来，她下意识的去找毛巾，忽然发现健身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跑步机上蒙了很厚的灰。
    “刘姐！刘姐！”
    程佳大声叫了起来。
    刘姐马上跑了出来。
    “怎么了？程佳！”
    “这间房间为什么没有人打扫？”
    “这个房间已经很久没人用了，卫生员没打扫，我们也没有留意！”
    程佳很生气，“你转告卫生员，她要是不想干了就走人！谁给她的权利让她作主的，难道我来锻炼还得提前申请，提前准备？这个家里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打扫！”
    刘姐从没看见程佳这么说过话，她呆愣了一下，说道：“明天吧！今天晚了，我明天告诉管家！”
    程佳看着错愕、惊慌的刘姐，叹了一口气。
    “那就明天吧！”
    她就像撒了气的皮球，颓然的走回了二楼。
    刘姐看着她的背影，眼眶潮湿，从高程出生她就来到了这家里，高湛对程佳的好，她一直看在眼里。此刻，她是明白程佳的。
    程佳回到女儿房间，高淼已经睡着了，高程抱着本书，睡在她的旁边。
    程佳心疼的看着两个孩子，高程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他在学校也不胡闹了，老师一直没找过她。
    程佳看见已经满满当当的床，帮他们盖好被子，走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伸出手，颤抖的打开门，灯瞬时亮了起来，高湛为她晚上上厕所方便，在卧室安了声控壁灯。
    她走进去，打开卧室的灯——一切都像从前的样子，高湛的睡衣还挂在床头。
    程佳走过去，看着他的睡衣、他的“老花镜”、他的枕头……
    忽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她不敢发出声音，怕惊动其他人。
    程佳拽过高湛的睡衣，放在鼻子底下，隐隐的还能闻见他的体味，她发疯一样的闻着。
    ——高湛再也回不来了！
    程佳觉得肝胆俱裂，她拼命的闻着，就像窒息的人刚呼吸第一口空气，就像离水的鱼挣扎在最后一滴水里，她紧紧握住高湛的睡衣，无声的哭泣……
    窗外，月光清冷，窗帘定时合上了。
    曾经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残酷。程佳一直哭着，哭着，抱着高湛的睡衣，哭到昏沉睡去……
    早上，谁也没来打扰程佳，高程乖乖的上学了，高淼也蹦跳的去幼儿园了。刘姐告诉管家打扫的事，家里马上进行了翻天覆地的大扫除，但是没人敢动高湛的东西，哪怕是他用过的纸巾。
    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着，程佳一直没去公司。
    这天中午，程佳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她请了很多人帮她翻整院子，把砖都移出去，她要铺上石子，种上玫瑰，她要栽满院子的玫瑰。
    “妈妈，那我们去哪里骑自行车？”
    高淼撅着嘴。
    程佳看着她，平静的说，“妈妈会留下地方的，这里只是重新铺装。”
    高淼点点头，忽然冲门口大叫：“哥哥，你回来了！”
    高程从车上下来，低着头，想快速回到家里。
    程佳叫他：“程程，为什么不跟妈妈打招呼？”
    高程低着头走过来，闷闷的说：“妈妈！”
    程佳猛地抬起他的脸：孩子的嘴角破了，眼角也乌青一片，脖子上还有几道抓痕，她快速解开他的上衣，肩膀处也红肿一片，里面隐隐的还有一些快要消退的淤青。
    程佳大惊：“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答应我不打架吗？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程佳站起来，气的瑟瑟发抖。
    高程流下眼泪：“妈妈！我不想给你惹事，我不想和他们打架，但是他们老来找我的麻烦。他们打我，我不还手，想他们就可以结束了，我告诉他们我再不打架了，可他们依旧不依不饶的追着我。”
    高程看着妈妈，眼神带着乞求，那黑黑的眼睛看着她，就像高湛在看她，程佳心痛。
    “今天，他们又来打我，我没有理他们，谁知他们说我爸爸……”
    高程咬着牙，紧抿嘴唇不作声。
    程佳问他：“说你爸爸什么？”
    高程气愤的说：“他们说你爸爸死了你就变成了孬种，不敢打架了，因为没人管你了。你妈妈嫁了个老头就是为钱，现在你爸爸死了，你妈妈带着钱找个小白脸，你就是没爸没妈的孩子！妈妈，我实在忍不住了，我还手打了他们，他们人多，我也受了伤，可是老师还是批评了我，还有一个家长踹了我一脚……”
    程佳浑身冰冷，她冷笑：孩子能说出这些话？那些家长平时嫉妒她嫉妒的要命，现在竟然在孩子面前口不择言。
    程佳牵着高程的手，坚定的说：
    “儿子，跟妈妈走！”
    她牵起儿子的手，启动汽车，向学校飞奔而去。
    已经放学有一会儿了，学校门口只有三两个晚归的孩子。
    程佳牵着高程要进校园。
    保安出来拦住他们。
    “已经放学了，你进去干什么？”
    他看见高程满脸的伤，错愕了一下。
    程佳说：“我来找校长！”
    “校长已经下班了！”
    “下班了，我儿子被打成这样，他还想下班？”
    保安还想说什么，程佳一把推开他，向学校里走去。
    程佳来到校长办公室，遇到下班准备回家的校长。
    程佳快步走过去，她脚上还穿着拖鞋。
    “你就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吧？”
    一个中年男人错愕的看着程佳，当他看见一脸伤痕的高程时，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问高程的班级，然后给他的班主任打电话，程佳推开他来不及锁的门，径直走进去。
    “我把儿子送到学校，除了接受教育，我认为他在这里也应该拥有足够的安全感，他淘气、打架老师教育他，怎么教育、惩罚都可以，我就问一句，凭什么家长可以动手打我儿子，为什么同学要对他进行人身攻击，那时候你们去哪了？”
    校长查看高程的伤痕，问他：“哪个家长打你了？”
    这时候，班主任老师也来了，看着穿着家居服、拖鞋的程佳，一愣。
    “高程妈妈！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孩子在学校打群架，把其他学生的头都打破了。我刚才正带着他们去包扎！”
    “那谁踹的我儿子？谁说我儿子死了爸爸，妈妈要改嫁，没爸没妈！”
    程佳对老师说：“那些家长在哪？”
    “我在这儿呢？”
    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一脸凶恶的走进来。
    “是我踢你儿子的，你看他把我儿子头都打破了！”
    “小孩子打架，我们打他，他也打我们了！你一个男人踹我儿子干什么？”
    男人挺着胸膛，一脸蛮横：“我踹怎么了？我是他爸爸，我要保护他，你要觉得不服，你让他爸爸也来踹我！”
    男人把头一偏，挺着脖子，一副无赖相。
    程佳顿觉气血翻涌，她看着面前那个一脸得意，满身骄横的男人，咬着牙。
    办公桌上有一个水晶摆件，程佳没有丝毫迟疑的拿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头砸了下去。
    校长伸手，却来不及阻止，后面跟进来的几个家长和老师一起发出了尖叫声。
    男人的头血流如注。
    程佳凶狠的凑到男人面前，咬牙切齿的说：“他爸爸死了！不能来踹你，他妈妈还活着！”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其他的家长，大声的说：“我愿意嫁给老头！喜欢嚼舌根就活该挨揍！以后谁敢招惹我儿子，我绝对不会饶了他！”
    ……
    李烨把程佳从派出所带出来，仍旧怀疑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程佳把对方家长的头打破，缝了十几针。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对方和解，赔了一些钱。
    程佳一脸镇定，牵着高程。
    李烨让司机开车回去，自己驾驶程佳的车。
    他从倒车镜里看见程佳穿着拖鞋和睡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程佳开口：“今天谢谢你！我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所以只能麻烦你！”
    李烨有些失落，他说：“程佳，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的，你有事完全可以来找我，我很愿意帮你！”
    程佳低着头，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看着坐在一边的高程，温柔的说：
    “刚才吓到你了吗？”
    高程抬起头：“妈妈，我没有害怕！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厉害？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你那样子！”
    程佳摸着他的头，淡淡的说：“你忍耐，也要看对方是谁？当忍无可忍的时候，妈妈会保护你！妈妈不允许你欺负别人，也希望你和同学们好好相处，但是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你有事可以找老师，让老师去教育那些孩子，你不是警察，你的责任是好好读书，惩罚人的事老师会负责！”
    “可是我等不了了，我想把他们的嘴撕烂！”
    程佳笑着亲了一口高程：“冲动是魔鬼！儿子！不过要是妈妈也会揍他们的！”
    高程很开心，程佳摸着他的脸。
    “疼吗？儿子！”
    “不疼！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