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时,所有人都已离开,顾楚钰还像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那样,抱着梅萧仁坐在卧房窗前。
梅萧仁全无睡意,偏着脑袋枕在他肩上,得知来龙去脉,即使胜负已定,她心里也还有几分后怕。
任何筹谋都有风险,楚钰这局先发制人的棋也不一定能稳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被魏国公察觉,其纠集禁军拿皇族做要挟,照样可以来个鱼死网破……
楚钰能做的就是将风险降得一低再低,除了将她送离上京城外,还在临行前叮嘱几位尚书,若有波澜,一定要先保全自己,勿出风头。
这场风波的过程虽惊心动魄,但最后赢也赢得漂亮。
窗外的月光很淡,就像他们此时的心境一样,肩上突然没了担子,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该做的。
“萧萧,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梅萧仁坐起来,惑然看着顾楚钰,倏尔摸着他的脸笑说,“跟着你,去哪儿都行。”
祸患已除,顾家的使命也就尽了,她知道楚钰根本不贪恋权势,能放下的时候他一定会选择放下,比如现在,他想袖手朝堂,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
梅萧仁抱着他,将下巴搁在他肩上,莞尔问道:“不守江山了,突然闲下来,以后会不会不习惯?”
顾楚钰摇了摇头,吻了下她的脸颊,道:“今后,我只守着你。”
她回上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都已知晓,有些亏欠需要用一生去弥补,有些庆幸值更得一世珍惜。
“好。”梅萧仁这一声应得轻却认真。
次日清晨。
相府的幕僚们得知顾相回来,一大早就换好朝服赶来相府拜见。
顾楚钰带着梅萧仁一同走入正厅,里站满了官吏。见他们进来,众官吏敛袍跪拜,齐声道:“丞相大人万安,夫人万安。”
顾楚钰落座后唤他们坐下说话,向刑部尚书问起吴冼越狱一事。
吴冼死了,禁军在找到纪南柔之后又找到了吴冼的尸首,只是这桩越狱案实在蹊跷,梅萧仁曾猜测此事与叶知有关,但是叶知如何能将吴冼从刑部大牢里放出来?
刑部尚书答:“回大人,吴冼早已被判死罪,但魏国公篡权之后却让卑职不得杀他,后来叶知找到卑职,说他有办法让吴冼伏法,只需卑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其逃出大牢,卑职若不信,魏国公迟早会逼卑职放人,所以卑职赌了一把,选择宁可信其有,将人给了叶知。”
顾楚钰点了下头以示知晓,并未多言。
他看了看在座的幕僚,一个不少,遂言:“辛苦诸位熬到现在。”
有人起身拱手:“大人,我等的安危不重要,大人平安才是江山之幸。”
“昨晚抓到的人,一个都不能姑息,继续清查余孽,勿留祸患。”顾楚钰又言,“另外,还有一事需要诸位去办,陛下重病不起,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本相属意让太子登基,尊陛下为太上皇,过几日朝会上,你们就将此事当面奏请太子,让太子下旨。”
“卑职遵命。”
刑部尚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忙问:“那大人……”
“身居庙堂之高者,任重道远,望诸位今后尽心辅佐新君,忠君爱民,共扶社稷。”
顾楚钰仅是一句叮嘱,看似没有作答,实则亦是在给他们答案。
众官吏起身拱手,齐齐应道:“卑职定当谨记。”
顾楚钰说完便看向身边的梅萧仁,握住她的手。梅萧仁也转眼看着他。他们相视之际,各自一笑。
顾楚钰正欲让众人散了,外面跑来一个官差,呈了封文书给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刚看完,脸就白了几分,忙向堂上禀报:“大人,不好了,大学士的车驾在回京途中被一伙叛军给劫持了。”
“何来的叛军?”
“叛军头目是国公府的余孽,他从前仅是驻扎在地方的一个武将,品阶不高,所率之兵仅有千人,叶知先前为了彻底铲除国公府余孽,也派人前去捉拿过此人,谁知此人不肯束手就擒,他带兵反抗,逆了朝廷,如今劫持卫大学士,应当是想活命,打算与大人谈条件。”兵部尚书禀报完又问,“依大人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应对?”
“派兵去救,区区千人不足为患,待大军压境再告诉他们,除头国公府余孽外,弃暗投明者无罪,看看还有几人愿意为其卖命。”
“是。”兵部尚书领命去办,刚走到门口又遇上一个官差递来文书和一封信。
兵部尚书看过文书便折回厅堂里,欣然禀道:“启禀大人,朱将军的千金刚刚带兵去了,这是朱将军递来的陈情书,望大人恕其女先斩后奏、擅自带兵离开驻地之罪,另外朱小姐还给大人留下了一封信。”
顾楚钰接过信,将之拆开,与梅萧仁一同过目。
本来是桩急事,但是梅萧仁看完信,不禁展颜。
卫夫人在信上说大学士这辈子只能被她欺负,别人不能动,否则不管是狐狸精,还是千军万马,她都照收拾不误。
官员们走后,楚钰又向隐月台下了最后一个命令,让他们去找流月和李清清,直到找到为止。
五日后,皇宫大殿。
江叡坐在他的位子上,居高临下。
那日小人问他,劫后余生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就是他坐在这儿,俯瞰百官肃立,心下感慨万千,不禁立誓,待有朝一日他成了真正的皇帝,定会励精图治,像他皇爷爷一样固守大宁江山,另外他还要学学顾楚钰那样的精明。
江叡看向右前,人还没到,那位置空着。魏国公筹谋了二十多年,叶知又机关算尽,最终竟被顾楚钰一人给收拾得干干净净,让他不佩服都不行。
其实他等的人不止顾楚钰一个,他已给小人送了份大礼去,他想她一定会很高兴,那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时间流逝,江叡左等右等也不见顾楚钰和小人出现,便先问群臣:“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奏的?”
刑部尚书站出来道:“回太子殿下,臣有本启奏。”
江叡抬手,示意他讲。
“陛下重病在床,国不可一日无君,臣代万民恳请太子登基掌政,尊陛下为太上皇,以安社稷。”
江叡大吃一惊,喉咙就像被什么噎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他还没吭声,殿中的大臣们竟接连跪了下去,齐声道:“臣等附议。”
江叡心里清楚,这看似是刑部尚书的提议,但试问除了顾楚钰,有谁能让他们如此万众一心?
可既然是顾楚钰的主意,顾楚钰为什么不亲自来提,这么不屑于让他欠个人情?
江叡转眼问阿庆:“顾相在什么地方?”
阿庆埋下头。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追问:“小人呢?”
阿庆把头埋得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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