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们已经不能等了。” 太阳彻底落下了海平面,黑暗铺天盖地的袭来。 “阿莲,你今天怎么不高兴的样子?”阿二翘起光脚丫搁在船舷上,拾起一粒新鲜的海螺,嘬唇一吸,满嘴都是又腥又鲜的汁液。月圆如镜,照得海面清冷幽寒。阿莲坐在船舷边提起裙子双脚撩着水花,久久的也没有出一声。
“阿莲?” “哦,今天我爹带人来提亲了,是个行商家的儿子,满嘴的黄牙,一进门就盯着我胸口看,恶心死了,”阿莲噘起嘴,眉间满是忧色。 她家里并不富裕,聘礼是一笔很大的进项,父亲带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她像是一朵鲜花,父亲像那些街坊好色的有钱人子弟一样,急不可耐的等着她成熟开发好去采摘,只不过有人在意她的身体,有人在意钱而已。
阿二心里一颤,猛地坐直了身体。看着阿莲俏生生的坐在船舷,几乎忍不住要去狠狠的抱住她,海风那么吹着,像是不抱住,她就会被吹走,永远再找不回来。可是他却不敢,一个穷苦的渔家孩子,还能想什么呢?他和哥哥自己都吃不饱肚子。阿二胸口一阵阵的空虚,呆坐了很久,慢慢的倒回船舱里去。阿大在岸上整理着渔网,兄弟两人就只有一条破船和一张网,只有这片海养着他们。
静了许久,阿莲看他不说话,也有点纳罕,她知道这对兄弟都喜欢自己,可是这么大的事情,阿二竟然一声都没有吭,令她很是意外。“阿二,阿二?睡着啦?”“没有,”阿二懒洋洋的翻了个身,背过脸去,“在想你要嫁人了,我们兄弟也得随礼,可是我们那点破东西,你夫家也未必看得上,所以愁啊。”他说得满不在乎,可是一个愁字自己出口,却仿佛有一道咸泪倒着流回心里,所以背过身去,怕阿莲看见。
“小气!”阿莲皱着鼻子,狠狠的瞟了他一眼,“我给推掉啦。爹说这次就算了,不过下次……” “推掉啦?”阿二轻松起来。“爹说下次再找,一是家里有钱的,二是我也得看得过去,要我满意才好,”阿莲弄着头发低声说,却并不对自己的父亲有多少希望。“说回来,”阿二犹犹豫豫的,“阿莲你到底是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家?”
阿莲知道他肚里的心思,也知道他的滑头,兄弟两个里面她更喜欢阿二一些,虽然阿二总是捉弄她,但是聪明得多,常常能猜中她的心思,只是死鸭子嘴硬,死也不肯对阿莲说什么,令她不由得有些愤愤。“我啊?我也不想多有钱喽,”阿莲瞥了他一眼,“我就想他要会读书,知道很多的事情,去过很多的地方,晚上会给我讲故事。他的眼睛要很大,很安静,但是不凶,有时候笑,但还是很安静……”
她忽然住了嘴,说着说着,她就想起了傍晚时候年轻的主顾,和他安安静静的眼睛,澄澈如水,仿佛星空。她把双手夹在膝盖间,脸上微微有些烧,脚踩着海水,冰凉冰凉。 同一片月光下,千军静静的站在海面。他青灰色的长衣被海风吹得呼啦拉轻响,脚下冰冷的海水涨而复落,在沙滩上留下细腻的仿佛珍珠的白色泡沫,月光下青石的白沙像是泛着银色。如果仔细看去,这片沙滩满是生机,小小的寄居蟹从沙下挖着小孔吐出水泡,石头一样移动的石爬上沙滩产卵的海龟,飞鱼偶尔在远处的海面上跃起,它们的飞翅泛着银色而且透明。
一切的生机中,千军什么都没有去注意。他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仿佛要融入那片无尽的黑色里。静了许久,他从那只鱼篓里面抱出披甲武士一般的大石蟹。大蟹冲他努力的挥舞着钳子,千军看着它,微微的笑,把它放在了沙上,摸了摸它的背壳。“去吧,回家去,”他说。
石蟹就这么跑了,一阵海水涨落,这个家伙忽的就全无踪影,只剩千军还站在沙滩上,挥着手,像是道别。他的长衣下,腰间的革囊里是一只青玉色的瓷瓶。他拿出那只瓷瓶,看着莹洁的星月反光,而后轻轻的把瓶子贴在自己的脸上,仿佛轻轻贴着谁的面颊那样。“我们马上就出海啦,真正的大海,真是浩瀚无边,你看见了么?今天听说大海的对面是星渊,很深很深,人若是落进去,永远不会死,也永远不会到底,就这么一直飞落,一直飞落……飞落……”他梦呓般的低语在海风中被揉碎,悄悄的散入空朦,谁也听不见,或许只有那只青玉色瓶子中的灵魂。
他就这么轻轻的笑着,淡淡的说着,而那笑容,像是已经荒芜了几百年。云起得快。不过是半袋烟的功夫,已经翻翻卷卷地推过了天顶,把近晚时分灿烂的天光都吞噬了进去。海面上几乎瞬间黯淡下来,白茫茫的尽是雾气。
森冷的海风在动荡的舢板间打着转,朱越手里的这一袋烟就总也点不起来,他用膝盖夹住橹,恼火地用力在舱板上敲打白铜烟锅。当手中的火煤再次被吹灭时,他忽然惦念起那个老躲在斗篷里的家伙来。“要是王意密在船上就好了。”朱越认命地放下了烟枪,把双手都放在了橹把上。他抬头望了眼博上的灯塔,清了清嗓子,对船上的三个兵说:“都快点儿吧,收了这两笼也该回去了。”
城守们都忙,或是趴在船边看水色,或是一把一把地收着麻索。船头收着索的那个膀大腰圆的兵听朱越这么说,倒把手里的麻索给放下了。“越哥,”他嬉皮笑脸地说,“要不说你是操的一把妇人心呢!今天谁守在博上?那是张将军啊!说好听点儿,就是你自个儿在博上,也不见得能比那小子仔细些。”大家都笑,大蓝的嘴里几时吐出过好话来。
“那要是说难听点儿呢?”朱越不动声色地问,脚在船舱里拨拉着,一伸手,从湿漉漉的舱底掏出一条半死不活的土鳗来。话虽这样问,他也知道大蓝说得对,有张羽狄在塔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大蓝见机极快,看到朱越波澜不惊的样子,知道没有什么好事,慌忙腾出一只手来挥舞,嘴皮子动得飞快:“越哥你这就没涵养了,好歹你也是城守副尉,咱们燕子博的长官怎么连句真话都听不得,咱们打个赌,要是这三笼起来塔上还没亮灯,我今天晚上忌口,就当我啥都没逮着……”
朱越一挥手,那条黏糊糊的土鳗准确地穿过大蓝胡乱挥舞的手臂,砸在他的脸上,笑道:“你今天逮着什么了?倒是有脸说!”大蓝用肩膀蹭了蹭沾满黏液的腮帮子,一脸晦气地说:“越哥你手恁黑!今天运气是不好,不过逮七个八个也还是有的。这一下其他两个兵也直起腰来。大蓝身边那个一脸嫩相的小兵学朱越的样子,伸手就想去刮大蓝的后脑勺,被大蓝鸡蛋大的眼珠子一瞪:“反了你啦,小谷!”谷人忙把手缩了回去,嘴里可不服软。
“要不要脸啊!还七个八个呢……”他用脚踢了踢船舱中间的箩筐,“要不是我和柳不通,今天大家就当是出来喝海风吧!”方才在他身边看水色的柳不通高高举着胳膊,对着大蓝伸出三根手指:“三个!就三个!一个太小还被我扔回海里去了。大蓝的脸皮纵然厚,这时候也有些挂不住,耳根都微微有些红,低下头去收那麻索,嘴里嘟嘟囔囔:“至于么,也就是差了五六个,说得这样难听。”大约是心下着恼,他手中用力大了,麻索在浪头上“啪”地敲出声响来。
柳不通慌忙跳到他身边,一把按住他的手,急道:“轻点轻点,收得这么猛,蟹没吓跑才奇怪!你这样能抓到三两个也是走了狗屎运。”船舱中间的箩筐里满满匝匝的都是暗青的壳甲,一对对大钳子尖上闪着点白光,看着就让人咽唾沫。坏水河口的青蟹是出了名的美味,要是在天元城的馆子里,那就是只有豪富人家才舍得尝的海鲜。
每年的九十月间,坏水河口都是尖头宽尾的蟹船,连从那么远的和镇赶来的都有。只是坏水河口暗礁林立,捕蟹是件卖命的活计,蟹船吃水这样浅,每年也要沉十几条。等到蟹汛一过捕获不丰了,蟹船便纷纷退去,坏水河口也就恢复了以往的冷清模样。其实蟹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只是多寡而已。要是到礁盘上去捕,风险更要大得多,打渔人风里来雨里去,也很少冒这样的风险来礁盘抓蟹。若说博上这些兵比海上男儿更熟悉水性也是夸张。
只是一来,这些兵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不馋的,二来,几个大男人每天只是守着一座石塔实在是架不住无聊。朱越一点头,几个人凑点饷钱从附近的渔村大猛咀买了一条破烂舢板回来,隔三差五地就上礁盘子找海货。朱越不可能不点头。驻守在燕子博的七个兵都是青石城守的编制。青石诸军,城守是等而下之的一路,不在六军之内,给养装备都很寒酸。
想到这个城守的称号,朱越都觉得好笑:燕子博离青石城百里有余,只是空空一座灯塔,就是旁边的大猛咀也不过是五六十人的小渔村,不知道自己算是哪一路的城守?无非是这鸟地方实在偏远,犯不着把城中六军精锐派来,只能要城守来填空。青石城两个月才派辎兵来送一次粮饷,若是天气不好,两个月的这一次也拖拖拉拉没个准数。城守们只好自己在博下的荒地上养鸡种菜,花在地里的工夫远比舞刀弄枪要多。买条船可以出海打打牙祭,好过每日吃蛋煮南瓜、青菜煮蛋……要不然,嘴里都要淡得长出毛来了。
柳不通小心翼翼地收那麻索,眼睛瞪得溜圆。每次到了海上就显出他的精神来,再没有平日里的怠惰模样。眼看海水里慢慢浮出一个大大的圆,那就是蟹笼了。蟹笼是柳条编的,大锅的模样,或者说是半扣的大锅,因为锅口也有柳条的格子遮着。拿烤得极香的鸡骨头绑在锅底,沉在礁盘上,不多时就有青蟹爬进蟹笼里来。青蟹机警得很,要是收蟹笼不仔细,还没出水的时候青蟹就都从开口里蹿了出去。大蓝性子粗疏,总是在蟹笼出水的时候让青蟹逃走。柳不通就熟练得多,待蟹笼近了水面才发力,手腕一抖,湿淋淋的蟹笼整个飞进船舱来。
“看看!看看!”柳不通看清了笼子,嘴咧到了耳朵后面。蟹笼里有三个青蟹,大的那个居然有碗口大小。抓了这半天蟹,就是这一笼收获最丰。“是我下的笼子啊!”大蓝急不可待地表功,伸手去抓那只大蟹。手还没伸到笼子里,便看见那蟹钳子极敏捷地一夹,人人耳中都是“嗒”的一声脆响,好像金属敲击一般。大蓝吓得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船板上。青蟹的钳子有力,这样大小的蟹足可以夹断常人的手指。大蓝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眼一睁,忽然又笑了:“我说嘛!是不是……”
顺着大蓝的视线看,原来是燕子博上的石塔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亮了起来。朱越眯着眼睛道:“这个张羽狄,难不成一直守在塔上么?” 四个人抬着箩筐往营房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沉闷的风声忽然凌厉了起来,吹得人心里发慌。朱越看看海上黑压压的浪头一层接着一层急急地往沙滩上撞,皱了皱眉说:“变天了,夜里怕是要下雨。”
老酒也回头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浪头怎么看着吓人!”“你看什么都是吓人的。”大蓝说,“下雨便下雨,反正舢板都拖上来了。咱们关起门来喝酒吃蟹,风雨大了才更快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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