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接着又是三场,每日都是清早出去,晚上回来。
那些十几二十岁的青少年身子骨强健些,又是多在镇乡地里跑的,四场下来顶多累了些,而那些年岁小的到底弱一些,四天过去,小宝跟志远都是可眼见地瘦了,不过眼神依旧是亮堂堂的。
回到家从晚上一直睡到第二日的正午,推开门蔡氏早就守在厨房温着粥饭。
哪怕是已经考完了,蔡氏都没有多问,好不好的她心里虽在意,但如今富足的日子已叫她胆气越来越大,抛开前四天心里的担忧,此刻的她神清气爽,只想给两个孩子多做些吃的好好填补回来。
不过大人们不问,孩子之间总有好奇的,等蔡氏温汤的功夫,知平跟敏敏围坐在了两人身边。
知平忍不住就想问:“小宝哥,难吗?”
边上的知敏眼神里也闪过一丝好奇,她如今也是个半大的姑娘了,不常出门,只在家做些喜欢的缝补,或是待在春归边上看她们作画样儿。
偶尔再看个账本,学学基本的养家。
如今的性子已愈发内秀,面颊也渐渐地长开。
小宝有意无意地瞥过一眼,得见她眼里的好奇,连忙道:“不难,都是祁佑哥哥平日里教过的,只是……”
他忽然一个停顿,引得知平知敏立刻把心提了起来,忙问道:
“只是什么?不是不难吗?”
小宝咧了嘴:“是不难,只是我跟志远头一回,有些紧张,时间不太够用,写到后来下笔越来越快,字迹可能不够端正。”
知平却不以为意,撅了撅嘴:“这有什么的,你们写完了就成,难道字写得差一些,祁佑哥就能把你们的考卷撕了不成。”
他这点嘟囔刚说完,小宝跟志远两个却立刻神色肃穆。
“你忘了祁佑哥教导过字正心正吗?读书人一手字是立身之本,字迹潦草为人性急,你字迹松散,平日里也是懒散的,叫旁人见你连手字都写不端正,该如何看你为人品性?”
“不说祁佑哥和知行哥为避嫌不参与批阅我跟志远所在考场的卷子,但若是批阅,我俩又是刻意松懈笔力,他们也定会毫不留情地给一个教训。”
看知平懵懵懂懂的模样,小宝继续正声道:“天赋不足便要多加勤奋,这里松懈那里松懈可不是好习惯。”
一侧几个大人将饭桌前这一幕看在眼里,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春归见蔡氏满眼欣慰,道:“蔡姐姐可宽心?小宝这孩子可真了不得了。”
郭如意也道:“我瞧着知平这性子像极了知行,小宝却是活脱脱另一个祁佑。”
蔡氏既自豪又谦虚道:“这小子,若是能像一分祁佑就好了!”
两个孩子显然胸有成竹,大人们也就不多问了,总归有时候放榜。
这次来参加县试的人比起往年多了一圈,除了松虞两县人,本州的其他县也多有报了松虞县里的考点,镇上客栈生意都好了不少。县试完毕后两县也并未冷清多少,好些人趁了这时候将县里逛了个遍。大街小巷自是热闹,可最热闹的还是当属各处窑洞小集市和在建的私塾和慈安堂。
官窑处有人看守不让进,这些外县人也愿意远远地看着,又见两县各处大小集市遍布,便到处吃吃喝喝,不论是镇上还是小凉山的铺子,连着几日都是满满当当的。
更有性子外向的,同两县的几个读书人结成了好友,竟也跟着一块儿写了诗词或传阅或赞颂。
这些也是祁佑跟知行喜闻乐见的,这几处地方在他们手里是试行,而总有会推行的一天,在那之前,还是要有人时不时传出去,引了众人的关注才好。
县试过后日子便过得飞快,两县各处进程由于配合得当,又是民心所向,一切都是有序地进行着。虞县大半的老人家见晚年有望,又见知行每日来回跑,面上的疲惫时不时显露,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好些人聚起来一合计,便在某一日劝起了知行,反正也就这么些日子了,他也不必这么来回跑。
这些老人家从前深居家中不愿出门,但如今却是极其愿意跟相识的一块儿说说话,就当提前适应以后在慈安堂的日子。
这样也算有了伴,大家伙一块儿照应,也免去知行的探访,也好一心忙活手头的事儿。
知行起初不愿答应,到底年纪大了,互相有照应也难照应周全,可也架不住这群老人家的坚持。
周围乡邻见状也劝起了知行,纷纷道:“大人,您就去忙自个儿的事儿吧,这县试才过,慈安堂跟私塾也在建,就咱们知道的就有好多事儿得您亲自过眼,您还分出心神到处走访,这面色可是一日比一日差。”
“这样吧,您要是不放心,咱们帮您照看着,都是隔壁邻居,这离得也不远,隔个一两天咱们过来瞧上几眼便是。”
也就一两个月的功夫,他们能帮的便帮一把吧。眼前这大人是个尽心尽力的好官,做到这份上,其它几个县哪个不在背后羡慕他们,他们也不能叫大人心凉了不是!
话说到这,见他们都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替他照看这一两月,知行心底也松了一口气:“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人要做的事儿要紧多了!”
知行笑了笑,谁说不是呢,眼下还有些琐事要做的。
头一个就是核对来慈安堂应工的妇人,放出消息后,两个师爷一个登记了工人,一个登记来帮工的妇人。如今慈安堂的地基都打稳了,这帮妇人却还没来得及确认,又经县试,已经晾了许久。
来报名的妇人不在少数,虞县多是家中没了劳动力,上有一两个老人家,下有半大孩子,老人家身子骨健壮,正好能照看家中小儿,给妇人们留出余力正好能做一做帮工。
松县也有不少,平日里缝补才几个钱,在慈安堂洒扫庭除不是什么费劲儿的事儿,还能得一笔不少的工钱,不比自家丈夫少。
有愿意的自然也有避嫌不乐意的,虽是官府征召,但有觉着抛头露面不便的。但总而言之,人数上是够了的。
经了好些天,共有三十多名妇人登记上了帮工的名额,另有十名厨娘两个厨子是郭家送来的,郭展鹏接下了家业,换新工换铺面,正是热情高涨的时候,不是什么大事,家里也随他去了。他又提拔了一批伶俐的学徒,整合后想到慈安堂或许缺人少工的,索性把人直接送了过去。
这一举动把郭家爹娘跟郭如意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这小子虽年轻气盛,但思虑也逐渐周全起来。
帮工的妇人都确定下后,齐老夫子那儿也给祁佑递上了一份名单,上头有十名齐州各县的秀才或是举子。
妇人易招满,私塾里的夫子却不易。来报名的人是多,大有从齐州八九个县各处赶来的,有早已高中秀才的,也有近几年科考下来不愿为官的举子。
齐老秀才拿着名单跟县学里的史夫子一块儿又是考校又是翻查户籍,终于确定下了十名。
“这白秀才与刘秀才是五年前同期的秀才,因家境贫寒无法上京科考,如今家中依旧贫困,年岁渐渐大了,却只能上街卖些字画度日,两人都是品行端正又多有学识的,我就留下了。”
“那两个是从京都里下来的庶吉士,年岁颇大,觉着不是为官做宰的料就自个儿退下来了。”
史夫子跟齐老夫子边指着上头的名字边一个个地说过去,都是挑了又挑查了又查的,才选出这十人来。
“辛苦二位老师了。”祁佑拱手谢道。
两个老人家皆摆手。
“该是咱们来谢你,这短短半年,你跟知行两个替咱们县里做了太多好事儿,我们也就挑个人罢了,若能帮上其它也尽管来使唤,趁着这把老骨头还有用!”
祁佑温声笑道:“一定。”
说着来到书桌前,将一摞画册推到前面:“不瞒二位老师,我这儿确还有一桩事要麻烦。”
史夫子是知道这画册的,当初为着能让这画册顺利投进京都,上头还有他的挂名。
齐老秀才也要在祁佑跟知行几次探望中知晓了两人这几年的作为,只还是头一回翻看这画册,今日瞧见了,连忙拿了一本细细翻看起来。
今儿是为着私塾一事,他们三个才聚到了这里,现下这画册一出来,史夫子挑了眉头,多少有些明了其中的意思。
“你是想替换下往年启蒙的几册书?”
闻言祁佑抬手躬身拜了两人:“这半年京都里不少官学启用了这画册,少有外流,然这本就出自当初我与知行贫困之际,当初除却为了挣着银子解决燃眉之急,也想着为天下苦学小儿钻一个门道。”
“这画册或许除了启蒙趣味之外无甚用处,只有教无类,天下学子之间不论贫富,该一视同仁才对,不该就此圈外高层。”
这画册到目前看来是极有用的,但只在京都里打转的话,久而久之,官家子弟与平民小儿之间的差距或越来越大。
祁佑继续道:“我已向圣上秉明,几处私塾落成后,也可一试这启蒙画册,烦请两位老师将这画册交由那十位待上任的夫子。”
既用了这画册,教学方式也该有变化,这便由他们自个儿琢磨拿捏。
……
两个夫子走时是亲自将一摞书册抱走的,祁佑本想叫人帮手,却被两人抬手阻了。
两人面色严峻:“不用不用,咱们自己搬,你放心!我亲自把画册交给那十个秀才举人,保证私塾建成后便可试行。”
又认真嘱咐道:“你只管将画册印刷一事准备起来,其他不必你操心!”
说着两人再无来时的悠哉,神情严肃步履匆匆地上了马车。
谁能想到私塾建成后还有这样一件好事儿,还又是经了圣上首肯的,这祁佑跟知行是自个儿暗暗计划了多少事儿,一桩接着一桩。若是成了,他们这两个老头子也算给读书人做了些实事了!
两人马车哒哒哒地跑远,直到跑出街巷,祁佑才回身进大门,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至此,两县一干琐事彻底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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