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位于大宁皇朝疆域的最北端,这个在皇朝九州内版图最为狭长的州郡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为大宁子民将百年夙敌拦在了草原。
事实上,幽州的边境线上确实也修筑了一道长达四百里的城墙。
大宁自开朝以来,草原上居住的匈人便没停止过南侵的脚步,无边无际的草原虽然是他们的家园,可比起富庶而又繁华的南边,茫茫草原的资源实在过于贫瘠,这也使得对南方的向往和垂涎深深的刻在了这个民族的骨肉中。
大宁从第一位皇帝开始,历经数代人的努力,才在一马平川的草原边境上修建起这道屏障,又经过近百年的修缮和补缺,才逐渐有了如今九边十六关的宏伟城塞。
但很少人知道,在九边城塞外,还林立了许多烽燧堡楼,都是为了修建九边城塞而设立的前哨。为了建立起九边城防,大宁付出了太多代价,不但是近乎无底洞的投砸银子,还有数代大宁男儿的性命。
毕竟匈奴是不会看着一座能拦截他们南下的高墙拔地直起,而坐视不管的。
这些散落在大宁边境外的烽燧堡楼,才是真正意义上抗击草原匈奴的第一道屏障,只是鲜为人知而已。
时至今日,这些烽燧仍未破败坍塌,因为仍有一支军队驻扎在这些堡楼之中,数年来在漫漫长夜中为大宁百姓执火照明北方草原的苍穹,灯明太平。
这支军队的名号被锁在朝廷兵部档案库中,早已落满灰尘,数十年无人问津。
当年奉天皇帝的一道圣旨,新的北方三大军府落册、鹰扬军、北府军、重岭军。作为皇朝北方支柱的三大军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享受着朝野上下一致的赞誉,而游离在皇朝疆域之外的他们,似乎被人遗忘也情有可原。
但他们并没遗忘自己的身份和使命,数十年如一日。
老刘头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氏,出生在水乡扬州,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即使背井离乡数十年,可一口地地道道的吴越口音却怎么也改不掉。
十几年前,随着奉天皇帝的一道圣旨传遍皇朝的每一个角落,当年还是个热血男儿的老刘头立马就参了军,先是乘船渡过南江,随后又一路奔波到了距离江南千里之遥的幽州,亲身经历了那场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大战。
奉天皇帝下了北阴山后,老刘头又随着一部分兵马留在了九边城塞,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卒对他们说九边塞外的堡楼也需要人去戍守。老刘头和大部分人一样望而却步,北塞外的环境他们都已经见识过了,说的难听点那压根不是人过的日子,缺水、缺粮、整日都要面对茫茫草原,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但当老卒希冀的目光向他看来时,那时脸皮太薄的他还是咬着牙迈出了一步,现在回想,仍能气的他狠狠给自己两大耳刮子,骂道自己鬼迷心窍上了贼船。
这一步,就是十年。
老刘头这辈子有两件事是要记到棺材里的,亲身经历的北伐大战、还有就是老卒寿终正寝时抓着他手说的话。
“我知道你后悔,烽堡的日子比不得咱九边境内,你恨我没关系,可你得记得,烽堡所在即是我大宁疆土,不容他人涉足。这烽堡周围,可都埋着咱烽燧军前人的尸骨,他们都在天上看着呢!”
时过境迁,老刘头也成了老卒,胡子头发白了一半,身上穿着烽燧军传了不知多少年的盔甲,铁锈随手一刮、都能扬起一片。
老刘头正躺在铁牢堡的烽燧台上晒太阳,嘴里还哼唧着记不得名字的江南水谣,一旁竖立的大宁旗纛随着草原上终日不歇的北风猎猎作响。
这是铁牢堡戍边将士的常态了,连老刘头都忘记有多久没在见过匈奴人,当年那场大战,他像是把一辈子能见到的匈奴面孔都见了个遍。
这里的日子太过枯燥乏味,整日除了晒太阳就是擦拭兵器盔甲,连出现个新鲜面孔都像是过个年,能引来整座铁牢堡几十名戍卒的围观。
一个少年爬上烽燧台,老刘头睁开一只眼,瞅到后操着浓厚的吴越口音问道:“小屁孩,又想来听故事了?”
少年叫张柱,年纪不过十六就比老刘头高了半个头,标准的北地男儿长相,生的膀大腰圆,两条胳膊孔武有力,骑射的功夫在铁牢堡能排到第一,连铁牢堡的燧长都夸赞这小子是天生的好苗子。
可惜堡内最好的一张弓也不过两石的臂量,张柱轻而易举的就能拉开,老刘头估量着这小屁孩在长长气力三石的硬弓也绝对没有问题。
张柱张开嘴,大大咧咧笑着道:“老刘头、告诉你个好消息,燧长说了下次鹰扬府来人就把我给推举过去!我要成鹰扬府的将士啦!”
老刘头奥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可心里却失落的很。张柱是铁牢堡最小的戍卒,平日来都爱逗他玩,这一走,铁牢堡真的只剩下一群老家伙,可不就死气沉沉了?
“鹰扬府好,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去了鹰扬府也算给咱铁牢堡长面子。”
老刘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道,少年没看出老刘头的失落,蹲下身道:“老刘头,你见过鹰扬大将军没?”
老刘头听到少年要走的消息心里烦闷,不耐烦道:“去去去、今天没心情讲故事,你去了鹰扬府不就见到鹰扬将军了?”
少年死皮赖脸的纠缠道:“你怎么还生开气了!讲讲呗,听不了你讲几次了!”
老刘头一巴掌拍在少年脑袋上,呸了一口道:“晦气!你个小屁孩会不会说话?要听可以,等我做完正事。”
少年皮糙肉厚也不计较,笑嘻嘻的扶着老刘头起身,两人爬下烽燧台,下层则是一所不大的石室,摆列陈设与铁牢堡任何一间屋子都不一样,典型的江南弄堂风格。
老刘头点燃烛台上只剩下个末截的蜡烛,石室瞬间明亮起来。
正中间摆着一时鸣钟,而两边则放着一面铜镜和一盏瓷瓶。
东瓶西镜一鸣钟,江南家家户户都有的摆列,寓意终生安乐,平静无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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