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舸上,江朔北眼神复杂,看着李平幽的义兄轻轻叹了口气,这对于他而言可谓是无妄之灾。
“能走掉么?”
江朔北转头问向满头大汗的黄延之,黄延之正在大声喊着让后面的船避让,只是走舸船低,何况这一片大小船舟云集,波涛起伏,嘈然杂乱,黄延之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也是无用。
苏胤本松下些心,若只有他和黄延之两人,心狠手辣的李平幽肯定二话不说就指挥画舫撞来,送他俩喂鱼,可船上多了个江朔北,依李大公子的秉性怕是没这魄力。
可江朔北面色难堪,苏胤就知道有了变数,见画舫还有些距离,扭过头索性眼不见心不烦问道:“李平幽还真敢得罪你?”
江朔北吐完之后四肢无力,此时站在走舸上身姿也摇晃不稳,一手扶着船身苦笑道:“李平幽不敢,可对面船上有人敢,看到站在李平幽身边那个穿着黄色坎肩的人没?”
苏胤诧异道:“他是谁?该不会你得罪了哪路皇室宗亲吧?”
江朔北撇嘴无奈道:“此人名叫于彰勋,兵部尚书于蒲之子,现任长安南军里的都尉。”
苏胤不解道:“有了官家身份还来太学府里抖威风?一般不都是文武相轻嘛?你俩不应该惺惺相惜?”
江朔北知道这时不是讲故事的时候,长话短说道:“他父亲于蒲当年也随圣驾北伐,大局将定时和我父同为直捣王庭的先锋人选,最后奉天皇帝选了我父亲,才有了当今的鹰扬将军。我入府时他就找过我麻烦,只是碍于有太学府诸多大儒在场,才没能发难。”
江朔北话音刚落,就看到苏胤转过身开始挽袖子解衽带。
“你在干嘛?”
苏胤头都不转道:“那还废什么话!等等船翻了就来不及了,自觉点跳湖吧!”
黄延之听后一屁股坐倒,甩掉刚才死不撒手的船桨,也放弃了把走舸开出这片湖域,一脸哭丧像,如丧考妣道:“唉!没想到临近结业还要闹出这等笑话,我在太学府里算是彻彻底底的斯文扫地了!”
苏胤已经脱去了外罩的长衫,听到黄延之还在惦念着关于面子的问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打趣道:“别想这么多了,保命要紧,只要命在面子总能找回来,等等你可以考虑入水姿势漂亮点,用什么蝶泳、蛙泳;或者在难点的潜水游回岸边,等到几十年后名声大了不就成了一桩美谈?”
黄延之脑筋一转,好像是这么回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立马开始脱靴解带。
江朔北眉头都扭成一团,看着苏胤黄延之两人这慌不择路饥不择食的狼狈样子,略带愠气道:“你们两就这出息?”
苏胤停下手中动作,两手捧着自己的布鞋转过身,笑比哭还难看道:“大哥,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这兵部尚书的儿子十有八九觉得是你爹抢了他爹的贪天之功,我觉得他连把你五马分尸的心都有,不跑还等什么?”
江朔北握紧拳头,打量起画舫轻声道:“我可不会水,而且跳了湖就真成刀俎上的鱼肉了,想要干着衣服回岸只有一个办法。”
江朔北指了指画舫船身上的横沟竖壑,上面拴着铁索长绳。
柳心湖上的船并非战船,都用于赏景,为了防止有些喝晕了头的富家子弟一头栽进水里溺死其中,大点的船只压水的船板处都有铁锁和长绳用以提防不测。
江朔北一指,苏胤就懂了他意思。
懂是懂了,可苏胤觉得还是自觉跳湖更稳妥,他咧了咧嘴道:“没说笑?咱们可不知道对面船上有多少人,你这招擒贼先擒王弄不好就是羊送虎口,到时被人绑了手脚在扔下水可就不体面了。”
江朔北眼神骤然一变,杀机已起。
他本就不是善茬,在九边要塞时手上沾染的血何曾少过?一杆鹰扬铁枪下饮恨的奴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何曾被人逼到如此境地?
“相信我。”
江朔北淡然道。
苏胤还没表示,一旁急红了眼的黄延之却是先跳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今日我荆楚黄延之就要和江兄并肩作战,莫欺我寒门书生无骨气!”
黄延之话音刚落,先前还悠哉悠哉的画舫猛然一个加速,船头直直撞上苏胤三人的走舸,湖水翻起,走舸直接被顶翻在浪涛之上,苏胤连布鞋都来不及穿,两个大跨步奔向船头,看到江朔北在画舫撞上来的刹那一个鹞子翻身抓住了画舫船身上的铁索。
来不及多想,苏胤也卯足了气力提起一口气高高跃空,只是没江朔北那般好的身手,脑袋撞在画舫船身发出清脆的一声。
晕头转向时江朔北拉住苏胤衣襟,向上一提,眼睛冒着金星的苏胤被翻涌的湖水狠狠的灌了一口,眼白都翻了出来。好在意识尚在,死命的伸出双手乱抓,乱中摸到了捆绑的麻绳后把手掌套牢,大口吐水。
周围传来阵阵惊呼,夹杂着无数人的喊叫,苏胤耳朵发鸣,估摸着自己恐怕脑袋都进水了,固定发髻的木簪也随着他以头触船的‘壮举’不知所踪,披头散发浑身湿透。
等到画舫稳住,苏胤才能睁开眼,先是看到上面的江朔北此时已经四肢都攀附在铁索麻绳上,见他无事后奋力向上攀爬。
苏胤心里咒骂一句,拿脑门支着麻绳把遮住视线的头发往旁边擦去,发现黄延之没了身影。
他回头一望,走舸船倒转船底翻起,旁边还飘着船桨,仍不见黄延之身影。
苏胤心里道了声不好,嘶哑着嗓子扯呼道:“黄延之呢!”
江朔北停下往上爬的动作,往湖面一扫回道:“估计刚才没来得及跳船,你去寻他,我先上去!”
苏胤咬着牙正要松开麻绳跳下水,听到身后传来黄延之的呼喊,苏胤再度回头,瞅见黄延之从湖面里钻出个脑袋,头上绑着的纱布又溢出殷红一片。
“我没事!”
离得近的几只船舟已经往他落水处划去,苏胤顿时长吁口气,只觉得气管里都满是鱼腥味的柳心湖水。
“老子非得把李平幽扒皮了不可!”
苏胤叫骂一句,江朔北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像是断绝了七情六欲,只沉声一字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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