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惊了这一天战火。
惠景和与袁常信一同去看来人,只见陆归堂高坐战马之上,烈阳炽热,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觉得周身凛冽,热血汹涌。
陆归堂抿了抿唇,眯眼看袁常信,声音清冷又显疏离。
“让他们住手。”
袁常信怔愣着看他,正见陆归堂翻身下马,背后红云卷水,凛冽泰然。
他下马,踱步,弃剑,站定,几乎是一气呵成。
惠景和这才回过神来,看到那柄被陆归堂扔在地上的长剑皱了皱眉,“殿下?”
他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陆归堂曾同他说过的一句话:
好好领兵,若守不住,我就只有把自己的命交出去了。
袁常信挑了挑眉,眸中疑惑更甚:“咸王殿下这是?”
陆归堂一笑,尽显洒脱,“你们不是要取本王性命么,来取,都是大贞子民,别自家人打自家人。”
他手指战场厮杀,身旁的杀戮声渐渐停歇下来。
远处刀剑相撞声透过烈风袭来,更衬的陆归堂站立周边的寂静。
近处的王彦才等人都停了手,不知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陆归堂见袁常信不为所动,只又轻轻叹了口气,踱步离袁常信又近了两步,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袁将军,让大家都住手,本王把命给你。”
袁常信眯了眯眼看他,全然没想到陆归堂会有这等举动。
他还以为今日凭着他那五万大军攻入定州城是必然之事呢。
他却不肯就此松手:“殿下真能保证我这厢鸣金收兵,您就不会再起干戈?这汴梁城里来的兄弟个个娇惯,可由不得这般戏弄。”
这话说的直把自己抬高了层,陆归堂却也不恼,他嘴角扯出来一抹浅笑,眯眼看了看这炽热的阳光。
夕阳无限好,可算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了。
他沉吟一声,便赶在惠景和和王彦才反应过来之前抬了手,迅疾点上自己胸前几道大穴。
“殿下!”
随着惠景和等人一声急呼,陆归堂呕出一口鲜血来,继而身影一晃,单膝跪地。
他方才封了自己的经脉,被内力反噬,已然不能动武了。
袁常信皱了皱眉,没想到陆归堂行事当真这般决绝,他是皇子之身,身份尊贵,大可拼了身后这五万将士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如此才可以与陆承修一搏。
可……他真的就敢为了身后这些平头百姓,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袁常信凝神去看陆归堂,见他伤的竟是不轻,真就是铁了心要用自己的命来换这一城百姓的。
看样子……惠景和能够义无反顾追随了他,是有些道理的。
袁常信抿了抿唇,弯腰去提自己方才被陆归堂打落在地的长剑,口中喃喃:“咸王大义,我倒是佩服的很,可惜此番我若是不带了殿下的首级回汴梁城,国公与舒王也饶不了我。殿下,便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便陡然翻转,直直刺向陆归堂的心口。
这一刻,万籁无声。
目之所及者皆不由自主地停下,注视着眼前这令人终身难忘的一幕。
对陆归堂来说,死亡,离他只有分毫。
原以为冰冷的剑锋会无情的刺穿自己的胸膛,陆归堂却忽然觉得被人重重推开,他身上失了力气,一招就侧倒在了地上。
当他再度回首去看,推他的人是惠景和。
而袁常信手中那柄长剑,已然刺入惠景和的胸口。
袁常信自然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一幕,他急忙收手,力道却已经控制不住。
“景和,你?”
惠景和跪倒在地,却冲着袁常信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鲜红的血色。
“袁大哥,收兵吧。”
袁常信松开了拿剑的手,那剑却还刺在惠景和的心口上,他皱了眉,“你真就为了咸王,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咸王殿下可是为了定州万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的。袁大哥,这是我欠他的。”
陆归堂心中一阵疼痛,知道惠景和说的是李昌平之死,他们之间的账一直没有算清楚,陆归堂还曾因救惠景和而扯动内力,如今自己替他死,是赎罪,也是偿还他的恩情。
“惠小将军。”陆归堂强撑着站起身来靠惠景和近了两步,却见那长剑直直没入他的心口,是回天乏术之象。
王彦才和陈扈等人也都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急呼惠景和名姓。
众人皆是沙场征战之将,看的明白他伤势如何,也都明白此时的关切全然换不回他的性命。
惠景和仍旧扯出来一丝苦笑,对陆归堂说:“若有来世,卑职定当早早择个明主。”
话音落下,气息已尽。
凄怆间,又有人踏马而来。
商故渊纵马疾驰,身后还跟着柴昱。
人未近,声已至:“殿下,定州的百姓们人若潮水,一齐往定州城门来了,我们怕伤及无辜,竟没拦住。”
陆归堂捂着胸口咳了声,又呕出一口血来,他看向远处依旧厮杀的场面,眼底现了杀意。
男子的声音清冷无情:“陈校尉,传令下去,命我军中将士撤回一万保护百姓,剩下的人,随本王杀敌!”
陈扈得令便去。
袁常信看了看商故渊和柴昱那焦急的神情,又看了看陆归堂此时虚弱的神色,竟全然将惠景和才绝了气息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他冷笑:“殿下五万大军尚且难敌,如今想要凭着四万大军击溃我军吗?”
陆归堂冷眼看他,面上原有的坦然尽数散去。
“袁将军还真是无情,惠小将军不论如何都是同你形影不离二十多年的人,如今骤然反目,竟然连一句吊唁也无,可悲。”
袁常信的脸色黑了些许,仍想争论:“我刚才已经劝过他了,是他自己执迷不悟的,殿下可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怪在我头上。”
王彦才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他猛地抄起自己的长刀,怒喝一声,“殿下,还与这种人费什么口舌,快让俺宰了他!”
风烟起,烈阳卷着皓风,尘沙袭过定州每一寸土地。
混乱,再度涌升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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