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一凡就变身为机器人模式,从早上开始,先是左邻右舍的叔叔阿姨上门道贺,李一凡笑脸相陪;接着学校校长一行上门道贺,李一凡笑脸相陪;然后是各路亲朋好友上门道贺,李一凡笑脸相陪。
整整一个上午李一凡就保持了一个表情--谦逊的、憨厚的笑容。等所有的人离开后,李一凡脸上的肌肉也都僵硬了。在家吃完午饭,李一凡说什么也不敢在家呆了,借口和同学约好了,匆匆忙忙离开了家。
李一凡正处于痛并快乐着的状态,而苏慧娟却只有痛,这一种状态。
苏师傅正在家中对苏慧娟大发雷霆,“你这个不孝女,你是想要把你爸活活气死,还是怎么得,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被人灌了迷魂汤了,好好的工作你不做,你偏要学那些二流子去下海当个体户。气死我了!”
“你这个工作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是你老子我提前退休让给你的,我做了这么多,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你毕业了没事干,在社会上游荡。还不是想让你有个正式的工作,好找个好人家,安稳过日子。”
苏母看见自家老头子太激动,怕他血压生高,赶快上去给苏师傅递了一杯水,“老苏,先喝口水,压压火,慢点说,咱们娟儿是懂事的,肯定有什么原因。别急,不然再把你急出个好歹,咱们这个家可怎么办?”
苏母又转身和苏慧娟说道,“娟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闹着要离职,毛纺厂可是咱们市的大企业,放着好好的大厂的国营工,这个铁饭碗你不端,非要去一家私营企业,有早没晚的,一点保证也没有。况且厂子还那么器重你,刚参加工作几年,领导就提拔你为班组长,这个可不容易,你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苏师傅也接口道,“咱们厂是国家的,国家养了咱们一家人,要不是有厂子,哪能有这个家,哪能有你和你的弟弟妹妹。娟子咱们可不能忘了本。”
苏慧娟委屈的说,“爸、妈,现在时代变了,厂子也不是你们以前工作时候的摸样了。你们在厂的时候,机器连轴转,工人三班倒。可是现在呢?机器经常歇着,我们上班也无所事事,只有有活的时候,才忙几天。奖金也越来越少,据说上个月工资还是从**借的。车间里的工人都忧心忡忡,生怕哪天就开不出工资了。也像外地有些国营企业一样,让工人下岗,等到那时候一切就来不及了。”
“厂子虽然现在有一些困难,但我想**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这个是暂时的。况且,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我们以厂为家,共度难关。而不是当逃兵。我们要时刻记得没有国家、没有毛纺厂就没有这个家,就没有你。你给毛纺厂做贡献是天经地义的。是你欠他的。你要离职,抛弃毛纺厂,我不答应!”苏师傅气汹汹的说道。
苏母赶快上前,给老苏舒缓胸口,“老苏,不要生气,慢慢说。现在不是还没办理手续了吗!这只是商量。”说完只给苏慧娟打眼色,示意她少说几句,别把他爸给气坏了。
苏慧娟理解不了,怎么自己就欠了毛纺厂的,自己在厂子里尽职尽责的工作,每年的生产标兵,自己得到的工资,都是自己辛苦工作换来的,自己没有占公家一分钱的便宜,怎么到最后就成了亏欠毛纺厂了,她想不通。不知道他父亲是什么神逻辑!
苏慧娟坐在那越想越郁闷,拿起包就准备出去。
“你去哪儿?”苏母问。
“随便转转,想一想,我兢兢业业的工作,吃苦耐劳,给厂子创造出那么多效益,怎么到头来,还是我欠他的,这账什么时候能还完。”苏慧娟说完开门出去了。
“反正,我不同意,你不管打什么主意,我都不同意!”苏师傅的喊声从渐渐关上的房门里传出。
苏慧娟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突然眼前好像有东西挡着太阳的光线,微微一暗。
苏慧娟抬起头就看到一张蕴含着阳光的脸温柔的注视着她。
“娟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老远就看见你神不守舍的在路上走着。”李一凡问道。
苏慧娟叹了口气,说道,“哎!因为停薪留职的事被我爸训了一顿。这还不是最令我郁闷的,关键是他说出一套理论,让我半天想不通。”
苏慧娟这么一说,把李一凡的好奇心也勾了出来。
李一凡笑着问道,“这可有意思了,老爷子说了一套什么理论,你说出来听听。”
“我爸说,我们全家要感谢毛纺厂,说没有毛纺厂就没有我们,我们天生就欠厂里,我们就得把自己的一生都得献给厂里,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李一凡听了以后收起了笑容,沉吟了片刻,说道,“没想到,你的父亲会这么想,我冒昧的问个问题?可以吗?”
苏慧娟看到李一凡突然严肃起来,也不由得一怔,难道这里面还有说法!
“问吧!”
“按照你的年龄,你父亲可能是40年代出生的,你父亲家里是不是很贫寒?”李一凡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老家是中原地区黄河边上,我父亲是40年出生的,出生后就赶上***,一路逃荒到了口外,一家人连饿带病几乎都死了,只剩下我奶奶带着幼年的他,艰难度日。据我父亲说,他都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一直到了解放。国家给我奶奶安排了工作,使他能有读书的机会,到了50年代,毛纺厂建厂,他成了第一批工人,一直工作到退休。”
李一凡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老人家这是从心里感激这个国家,他说的不错,没有这个国家,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健康的长大,更不要说娶妻生子了。毛纺厂给了他稳定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很安心。你父亲这是典型的老工人阶级的思想,要转变他的观念还需很长时间。”
“那我该怎么办?”
“我们先做做你母亲的工作,另外,毕竟时代在改变,毛纺厂也在改变。他现在转不过来这个弯,以后随着时代的变化,终究会改变的。”
“那只有这样了,今天我还没来得及说只是先办停薪留职,就被一顿臭批。”苏慧娟郁闷的说道。
李一凡抬头望着远方,既好像对苏慧娟说,又好像自言自语,“时代的车轮已经逐渐开始加速前进了,在这次大潮的冲刷下,无论是否愿意,我们每个人都将会被卷入,无人可以逃脱。唯一的区别只是早晚而已。但得到结果可截然不同。有屹立在潮头,冲浪前行的弄潮儿,也有被潮水卷入海底,无声无息。我们会是哪一个呢?”
在苏慧娟眼里,这一刻的李一凡那么高大、那么睿智,好像是一座灯塔,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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