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南魂

第十六章:再整行装苦沙行

    
    闵浩然对组织上的安排是有些不理解、有些怨气的。他本以为工作干好了组织会把他调到县上去工作,这样就可以照顾到家人和孩子,不曾想到把他调整到阿克也尔乡去了。
    多年来,徐娇虽然没有吐过苦水,但他明白徐娇付出了太多。谁不想一家人聚在一起卿卿我我,开开心心,享受天伦之乐。何况徐娇一个女人带个孩子,个中苦累、辛酸和委屈只有经历了的人才能体会。
    “娇,我还是想找下组织,我倒不是怕苦怕累,问题是去那么边远的乡,就更加照看不上你们了,你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闵浩然对组织的安排纠结不定。这天,他回家收拾行李,趁着吃饭的时机,给徐娇一再说出自己的想法。
    阿克也尔乡离县城一百多公里,组织上找闵浩然谈话后他就和徐娇商量着不想去。可徐娇不答应,鼓励他去,并安慰他家里自己会打理好,让他不要操心。闵浩然实在不忍心徐娇为了她过得这样清苦,还是想打退堂鼓。
    “你就放心去吧,你是一名党员,服从组织是天职。组织上这样安排定有组织的考虑,我这边你就不用担心了,再说我父母也在身边,可以照应到。”徐娇说着夹了块红烧肉堵住闵浩然的嘴,一再给闵浩然打气。
    “好吧,只是苦了你了。”闵浩然没再坚持,忧伤地说道。
    “乖宝贝,爸爸不在家听不听妈妈的话?”闵浩然咽下肉扒了口饭,一手夹着筷子端着碗,一手摸了摸坐在身旁女儿的头。
    “爸爸,我好乖的,我可听妈妈话了,是不是呀妈妈?”女儿乖巧懂事的看着徐娇,用手捡去嘴边的饭粒儿,仰着小头做了个鬼脸期待徐娇的表扬。
    “是噢,宝贝最乖了,就是想爸爸时‘呜呜呜’,样子好丑。”徐娇放下筷子假装搓着眼睛学女儿哭的样子,完后噗呲一笑。
    “那是人家想爸爸想的伤心啰,不是不乖对吧,爸爸。”女儿撒娇的瞪了徐娇一眼,把筷子伸到闵浩然的碗里找肉。
    ······
    闵浩然调走时,力荐英尔古丽担任波孜拉甫乡乡长。
    阿克也尔是荒地的意思。阿克也尔乡因名而来,这里曾经一片荒芜。
    据说,东察合台汗国时期,秃黑鲁帖木尔汗一度发兵占领中亚大城撒马尔罕,势力空前强盛。
    秃黑鲁帖木尔汗死后,汗国陷入混战,直至1378年,汗权重归秃黑鲁帖木尔汗儿子黑的儿火者手中。
    15世纪中叶,歪思汗死后,儿子羽奴思和也不先花争夺汗位,在争夺征战过程中,受重伤者被迫就地撂下。由于缺医少粮,受重伤的士兵死了无数,存活的几十名士兵便长期在这里战天斗地,繁衍生息,形成了今天人数不多的阿克也尔乡。
    阿克也尔乡原为沙漠边沿的一片低洼盐碱滩,本无耕地,后人们为谋生计,慢慢开垦出一些贫瘠的地块种植棉花小麦。土地干旱时,地里吐出来的盐碱像大雪过后白茫茫一片,而雨后地面则结一层硬硬的盐碱壳,踩在上面‘呲呲’作响。农作物的芽茎很难顶破盐碱壳,再加上风沙肆虐,所以收成不好。
    虽是沙漠边沿,可地下水位还高。春天翻浆时,路面就像和了醒好的面,弹簧床似的,人走地跳,也就根本行不成车。
    穷山恶水出刁民。偷盗赌博、打架斗殴、吸毒嫖娼时有发生,治安环境一直不好。阿克也尔乡是远近闻名的“四难”乡(发展难、管理难、致富难、出行难)。历届班子能稳住社会、稳住‘位置’就谢天谢地了,更别说在其他方面有所建树。
    荒地荒地,荒漠之地,守它个三五年不出事也是政绩。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阿克也尔乡四周黄沙,没有资源、没有山、没有水、没有路,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就那么点零星的可耕之地,养殖业、种植业、工业,什么业也干不成。
    摆在闵浩然眼前的,除了艰辛就是困苦。他跑遍了整个乡村,也没找到一个可以突破的工作点,最让他头疼的是,车子还经常被弹簧路陷住。
    “众见其利者,非利也。众见其害者,或利也。”能不能变害为利?闵浩然突发奇想。
    阿克也尔乡之害有三:一年四季,风沙肆虐,此为其一;碱水腐蚀,作物不生,此为其二;路不通达,出入不便,此为其三。若要农民富,必征此三害。闵浩然心中有了初步设想:植树治沙、建湖压碱、修路致富。
    “出去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又来推销东西。”正在扫地的门卫大爷一手拖着扫把一手把闵浩然往外推。
    一大早闵浩然提着个鼓鼓的黑色文件包来到县交通局,刚进院门,被门卫大爷当成推销员连推带搡的赶了出来。
    “别啊大爷,我姓闵,我叫闵浩然,是咱县阿克也尔乡的书记,找你们的谢局长,我和他约好了早上在办公室见面的。”闵浩然尴尬地边退边说。
    “你乡党委书记我还县委书记呢。来推销东西的打着各种旗号招摇撞骗,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门卫大爷说完没好气的把闵浩然推出院外把铁门关上。
    “咦?闵书记,你在门外站着干嘛,咋不进去?”正当闵浩然拿出电话准备拨号时,一辆小轿车来到门前慢慢停下,从车里下来个光头四眼,好奇地问道。
    “哎呦谢局长,你这有铁将军把门呢,进不去。这不,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来着,门卫说我是推销员,硬是不让进。我像个推销员么?”闵浩然握过手后,两手一摊,装出无辜的样子。
    “像,咋不像,尤其是你的南方口音,黝黑的脸,不修边幅的穿着,要不认识你我也认为你是个推销员。不是我说你,你一个乡党委书记,要注意形象呢。”谢福荣边朝里走边调侃道。
    “穿习惯了,农村人哪有那么多讲究。你还别说,我来找你还真是搞推销来的。”来到谢福荣办公室,在谢福荣的示意下,闵浩然隔着办公桌坐到他的对面,边说边从包里掏东西。秘书端了杯茶搁在闵浩然的跟前。
    “玩笑归玩笑,你可别当真了。你一个乡党委书记亲自来找我,定非小事。”谢福荣说完呵呵地笑了起来。
    “听说你们正在规划一条省道,我想的是能不能稍作修改,让省道横穿阿克也尔乡。你看看,我也做了个规划。”闵浩然边说边把自己画的草图摊开在谢福荣跟前。
    “闵书记闵大人,你太天真了吧,省道规划不是小孩子画圈圈,随随便便就把你们乡圈进去,那可是上面专家设计的,哪能说改就改呢。”谢福荣瞄了一眼闵浩然的图纸,手搁在椅子的扶手上动也没动。
    “谢局长,这条路对阿克也尔乡来说太重要了,关系到整个乡的脱贫致富,你想想办法,你不想个办法出来我赖你这不走。”闵浩然和谢福荣虽没深交但也不陌生,两腿一架往后一仰耍起‘无赖’来。
    “你不走我可以陪你,但办法真的是没有。”谢福荣两手一摊。
    “好吧,我再想想其他办法。”闵浩然看解决不了问题,赖这也没用,提起包起身作别。谢福荣起身到门口,摇头地目送天真的闵浩然离去。
    闵浩然走在大街上,见路边有间牛肉面馆,便钻了进去,坐下要了份牛肉面吃了起来。为了见谢福荣,他早饭也没吃走路去了县交通局。
    闵浩然边吃边思考,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到袁晶书记那碰碰运气,万一有希望呢,吃完便朝县委走去。在他心里,这条路是唯一的指望,有了这条路,便可大刀阔斧地实施他的计划。
    “小闵啊,来来来,快进来。”闵浩然微微推开袁晶办公室的门轻轻地敲了几下。袁晶抬头见是闵浩然,边说边招手。
    “自从你去了阿尔也克乡,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来我这。怎么,把你放到阿尔也克乡,对组织是不是有意见啊,工作也不来汇报啦。”袁晶说着压了压手,示意闵浩然坐下。
    “不不不,袁书记,乡里事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没抽开身。我今天特地来您这,既是来向您汇报工作,也是来求您办件事,还望袁书记务必成全。”闵浩然端坐的笔直,说话言简意赅。
    “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是对组织的安排不满意,那就免开尊口。如果是别的事,定将尽力。”袁晶怕是闵浩然想求他调整岗位,先把闵浩然的嘴堵住。
    “不是我个人的事,我是来向您要条路的。”闵浩然说道。
    “路?什么路?”袁晶疑惑地看着闵浩然。
    “你只要给我一条路,我就能把阿克也尔变个样。听说正在规划一条省道,如果把这条省道规划稍作修改,把阿克也尔乡也囊括进去,阿克也尔就有发展的机会,而且是唯一的机会。”闵浩然不绕弯子,直接亮明意见。
    “嗯?这么有信心,说说你的思路。”袁晶说话也从来不拖泥带水、拿腔捏调。
    “第一,阿克也尔乡地下水位高,盐碱重,借修路垫土之机,挖出个湖来排水压减;第二,阿克也尔乡地处偏远,如果有路,就可以引导村民做过路人员的食宿生意;第三,组织农民植树造林,改善乡村面貌,等这些基础搞完了,再做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文章。目前,路是制约阿克也尔乡发展的瓶颈。”闵浩然把自己的‘规划图’和今后的发展愿景铺在袁晶的办公桌上,给袁晶讲了个大概。
    “好,好,好。小闵,路我来想办法搞,事你来做。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吧。”袁晶戴上老花镜,起身顺着闵浩然的讲解,把图纸翻了个遍,默思片刻,连声说了三个好。
    ······
    时光不负赶路人,五年过去,荒漠惊艳了时光。绿色的屏障、休闲的广场、清澈的湖水、别致的民宿、特色的餐饮、劳累的过客、忙碌的百姓,阿克也尔乡成了远近闻名的‘天天大巴扎’,也吸引了不少外地的人们来此经营生意。
    以前名不见经传的阿克也尔乡不知不觉热腾起来,名扬天山南北。
    披星戴月脱了一层皮地把基础打好了,闵浩然开始了做沙漠的文章。
    塔克拉玛干沙漠闻名中外。
    1895年2月,瑞典人斯文·赫定沿克里雅河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沿途进行了地质学、生物学和古代文物遗迹考察,初步摸清了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重要古迹遗址。
    斯文·赫定在完全与世隔绝的通古斯巴孜特(野猪吊死的地方,目前地图上找不到的地名,但闽声国际并不亚于楼兰遗址、交河故城,它为人所知仅仅一个世纪之久)人指引下成功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发现了丹丹乌里克和喀拉墩古城,也使世人知晓了塔克拉玛干沙漠这个死亡之海的中心竟然有一个小小的绿洲,叫做通古斯巴孜特“原始部落”。
    1899年9月,斯文·赫定开始了第二次塔克拉玛干之行。
    之后,英籍探险家奥利尔·斯坦因、沙漠独行侠刘雨田等人先后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逐步揭开了死王之海的神秘面纱。
    上世纪50年代,某县得知在自己管辖的地盘里,竟还有一群人生活在沙漠深处不为人所知,便派出工作组前往考察,询问当地居民那里叫什么地方。老乡说是达里雅布依(河流、河岸),于是通古斯巴孜特便有了一个新的地名达里雅布依,俗称大河沿。
    这里除了羊和寄生在白刺根部的锁阳,别的吃的再没什么了。几千年来真不知道通古斯巴孜特人靠什么生存下来。
    之后不断有人进去考察,先后发现古墓葬、居民遗址、千年干尸、马鞍形石磨大盘等文物古迹。
    当然,大河沿在党和**的关心关怀下,已经过上了现代化的生活。
    闵浩然让人在乡网站呼吁企业家来打造沙漠旅游,可是信息发出去了,并没有人响应。好不容易有一家企业来洽谈,提出的条件是三十年内不交任何费用,因为前期投资太大。
    闵浩然答应了。之所以答应,一是因为在这样一个曾经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人来投资实属不易,不放水养鱼这里永远不会有鱼。二是闵浩然内心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并不希望乡集体增加多少收入,而是想着法子要让这里的老乡富起来,人旺起来,藏富于民。
    可是没想到,把此事放到党委会上研究,乡长阿不都努苏力在会上提出反对意见,而且态度坚决,这是意料之外的,议题就此搁下。
    “阿乡长,你今天提的意见很好,我虚心接受,我们绝不能在政策上出问题。是我在会前没有和你认真沟通。”晚饭后,闵浩然把阿不都努苏力约到湖边散步。
    “我是这么考虑的。这个旅游景区一旦打造出来,我们这个穷乡口袋里几分几毛你这个当家的比我清楚,接待起来那可是招架不住的,你我的工资全部搭进去也不够,对吧。”闵浩然话到此处顿住,看看阿不都努苏力的反应。
    “闵书记,我们搭班子这些年,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很佩服你的能力。今天会议不是心存有意的,只是触碰政策底线的事你我都担待不起。再说,我们收点费就可以多为民办点事不是么,可您这么一说,打造旅游景区还成了烫手的山药?”阿不都努苏力觉得闵浩然分析的对。景区打造出来,免费来玩的领导朋友接待不接待还真是个大问题。
    “所以呢,我想了这么个招,你看行不?我们不收费用,这样我们也有理由推脱各类接待。景区它收它的门票,它搞它的娱乐,它挣它的钱,但有一条,我们以环保的理由不许他们搞食宿。”闵浩然话到此又停了下来。他故意卖关子,就是要让阿不都努苏力慢慢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这又何必呢,搞食宿不是还可以解决部分老百姓的就业么?”阿不都努苏力还是没明白。
    “你看看,我们这个湖是谁挖的,树是谁种的,路是谁修的?我们的老百姓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们可不能让老百姓的心血白流啊!”闵浩然停了下来,指了指湖面。
    “不懂,景区和湖、和百姓有什么关系。”阿不都努苏力茫然的看着湖面。
    “阿乡长,我问你一个问题,锁阳生自哪里?”这是闵浩然的一贯作风,以一些通俗易懂的现象讲道理比起说教更能让人接受。
    锁阳又名不老药、地毛球、黄骨狼等,无叶绿素,类从肉苁蓉,形相似习相近,均为沙漠草本寄生植物,濒危物种。
    锁阳素有‘沙漠人参’‘沙漠黄金’之称,是一副难得的药材。
    锁阳的繁衍过程不同于一般植物,与人和动物极为相似,属有性繁殖。锁阳籽极小,在显微镜下可以看出其形状似人体受精卵。
    人们通常用锁阳泡酒、煮粥、煲汤,主要功效是阳谷生津,润肠通便,激活肾上腺、释放皮质激素,可以治疗肾虚引起的阳痿、早泄,阴液不足引起的便秘,以及月经衍期、宫寒不孕,对瘫痪和改善性机能衰弱有一定作用。
    关于锁阳,还有一个传奇的故事。
    相传,唐贞观年间,边陲屡遭侵犯。
    唐太宗派薛仁贵西征,可是到了锁阳城(今甘肃定西地区东南五十公里)时,中了埋伏,被哈密国元帅苏宝同包围在城中,**屡次冲击突围不成,只能苦守。
    由于锁阳城地处大漠,粮食匮乏,将士们挨饿受冻,眼看就要成待宰的羔羊。
    一日,当地一百姓向薛仁贵推荐大漠中一种像棒槌的带肉质地下茎根,说是可以充饥,薛仁贵命人在大漠中挖此充饥。全军将士吃了此物,不仅饥饿顿消,而且精神倍增,薛仁贵率兵不但突围,还将敌军赶出边境。
    薛仁贵回京后奏明唐太宗。唐太宗大喜,马上命人重赏献茎者,并命此茎为“锁阳”。
    自此,锁阳便成为朝廷贡品。
    “我土生土长的疆南人,当然知道了,寄生在白刺下啊。”阿地里对闵浩然的话不知所以然。
    “没错,那是白刺好还是锁阳好?”闵浩然步步设着疑问句,就是要勾起阿不都努苏力的好奇心。
    “当然锁阳了,那可是宝贝疙瘩。”阿不都努苏力有些尴尬的应和,他还以为闵浩然在开男女间几分钟那点事的玩笑呢。
    “没错,沙漠景区就是‘白刺’,我们这个湖就是‘锁阳’。企业家会把他的沙漠景区宣传到全国,而我们的湖不费吹灰之力,自然会闻名全国。我们这个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游客来我们这么远得吃得住吧,景区没有食宿,不都得住我们这湖边来啊。我们把我们的湖让老百姓搞起来,这可是让百姓富起来的好湖啊!他搞他的沙景,我们就搞我们的湖景,这叫借势发力。我们这个湖盐碱重,不但可以消病灭菌,而且人在水中不会下沉,是个不死之湖。我们就在‘死亡之海’打造一个‘不死之湖’,怎么样?”闵浩然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抖了出来。
    “哦,原来如此。闵书记,谢谢您推心置腹的话,您这一说,我是豁然开朗了。真是白白活了这么多年,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啊。我们在边远的地方见识少,思想固旧,只知埋头苦干、蛮干,一直没有抬头找到一条让百姓致富的道路,我心里急啊。您一来,带领群众硬生生的闯出一条黄金大道出来,我替百姓谢谢您了!听您一席话,我这一窍总算通了,听您的,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阿地里信服地说。
    “我们是为政者,考虑的不应是风花雪月,而是百姓的柴米油盐。就算景区给我们乡交费用,又能有多少呢,撒到百姓头上能有什么用呢,是能脱贫还是能致富?而我们换一种思路,却可以富我们一方百姓。我们阿克也尔乡的祖祖辈辈吃尽了风沙,也该享受享受好生活了。对了阿乡长,我冒昧问你一个私人问题,望不要见怪。”闵浩然一番感慨后,转身问阿地力。
    阿不都努苏力在闵浩然心中像个谜一样的人,几次想问但没合适的机会。
    阿不都努苏力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按常理,组织上早就应该调整他到县直单位去工作,或者提拔为副县级了。可组织为什么会把他撂到这样一个偏僻的乡镇一干就是十几年,难道曾经犯过什么错误?闵浩然对此一直没想明白。
    “见外了吧闵书记,我的为人您应该了解,知无不言。”阿不都努苏力不知道闵浩然心里盘算着什么。
    “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你在阿克也尔乡乡长这个位置怎么一呆就是十年?对一个人来说,十年就是三分之一的政治生涯啊!”闵浩然好奇的微笑着问道。
    “很多人和您一样有这样的想法,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阿不都努苏力把头撇向一边,随意搪塞着。
    “我想的是一定有故事,当然,涉及到隐私可以不说。”闵浩然看出了阿不都努苏力的‘不诚实’,但他想刨个根问个底。
    “好吧,既然您这么坦诚相问,我也不隐瞒。我不舍得离开这里的百姓,组织上几次找我谈话,予调整我到县直单位去,可我没去,我想和他们同甘共苦,尽己所能改变这里贫穷落后的面貌。惭愧啊,这个梦想直到您来才实现。”阿不都努苏力不想去再揭尘封已久的伤痛。
    “你没给我说心里话,理由这只是其一,你在这里一定有故事,方便的话讲讲你的故事?”闵浩然感觉到阿不都努苏力说的不是掏心窝子的话。几年下来,闵浩然也学会了读心的本领。
    读心在政场也是必具之能。读不透人心,看到的只是鸡毛蒜皮和表面假象,就会被勾心斗角的人耍得团团转,滋生众多没有对错的是是非非,把一个单位搞得乌烟瘴气,形成不了聚能量和正能量。
    沉默良久,阿不都努苏力还是袒露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时正值盛夏,阿不都努苏力组织群众疏渠引水。一到这个时候,要趁着洪水来时给水库给水。洪水每年夹带大量泥沙堵塞水渠,引水就得清渠。
    群众正在奋力地挥舞着坎土曼热火朝天地干活时,阿不都努苏力感觉大地好像冬天尿完尿一样突然打了个寒噤。他看了看群众,没有什么异常,也就没太在意。
    约莫半分钟后,站着的阿不都努苏力突然头晕目眩,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大地开始摇晃起来。
    不好,地震。
    “乡亲们,赶快回村,地震了。”阿不都努苏力下意识的朝群众喊道。
    水渠离村里较远,待赶着毛驴回到村里时,映入眼帘的是:惶恐的人群、飞扬的尘土、哭喊的女人、变形的尸体、哀嚎的牛羊······整个村庄被夷为平地,气氛令人窒息。
    大家顾不及谁是谁家,在阿不都努苏力的组织下,三五人一小组,看到有人受困就上前营救。
    在一座坍塌的瓦砾堆中,斑驳的土块、绝望的眼神、凌乱的头发,嘴巴一张一合,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被一根硕大的木椽压在底下,露出半张稚嫩惨白惊恐的小脸,声音微弱沙哑地喊着“阿塔、阿纳”。
    阿不都努苏力赶紧叫来几人,扒土的扒土,抬木的抬木,阿不都努苏力护住女孩的头部,取下劳作时所带的水壶,给女孩一滴一滴的喂水:“别怕孩子,塔尕在,马上就好了。”
    等这个村营救完后,他才突然想起了另一村。那个村有他的家人。
    他还不知道,他的阿塔、阿纳,还有不到三岁的儿子已全部遇难,妻子上班侥幸生存。
    “那场地震震级并不强,可是老百姓因为穷,住的是土块房,经不起地震的折腾。我不想离开这里,除了舍不下永埋于此的家人,主要还是想带领百姓脱贫致富,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只是这里条件有限,一直没找到一条致富的途径。还好您来了,大家看到了希望。”
    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不在只剩归途。阿不都努苏力内心已把余生奉献在阿克也尔乡作为自己的余生归途,平静的述说着那场地震的经历,就像讲述一个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你看看,我们这个湖还没个名份,你是乡长,是这片土地的‘法人’,你给取个名撒?”良久,闵浩然撇开沉重的话题。
    闵浩然明白此时的阿不都努苏力表面再坚强也敌不过内心的脆弱,心房里的那个他一定已哭的一塌糊涂。
    “这个湖型象个月亮,中间有个圆的‘小岛’,就叫月日湖怎么样?月日的维语是仙女的意思,这里的百姓一定会喜欢这个名字的。”把这里变成仙女居住的地方是阿不都努苏力一生追求的梦想,也算告慰那次地震遇害的乡亲,还有他的父母和孩子。
    “月日湖?仙女湖?好名字,有诗境,有蕴意,东边台湾有个日月潭,我们西边这有个月日湖,遥相呼应啊。月日和日月组合起来,就像‘間’字,华夏大地就一‘間’嘛。”闵浩然眼神迷离,在湖的对面,似乎已经看到了熙熙攘攘的无数游客。
    “闵书记,您是外星人的脑袋么,想事情‘老道’(厉害)的很,我只是随便这么一说,您也能上升到政治高度,真是佩服。”阿不都努苏力向闵浩然竖了个大拇指。
    曾经差点被人类遗忘的沙边碱滩,如今风景秀丽,家家户户住上了洋气的小别墅,被人们称之为“塞外小江南”,成为5A级旅游景点。疆内疆外,国内国外的游客闻名而来,络绎不绝。
    不久,闵浩然也众望所归地被推上了副县长的位置。英尔古丽在波孜拉甫乡也工作出色,被组织任命为波孜拉甫乡党委书记。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背后紧紧盯着闵浩然的,不是别人,正是袁晶,主张闵浩然到阿克也尔乡任职的,也是袁晶。虽然接触时间不多,但从波孜拉甫乡的治理中,袁晶看到了闵浩然不仅心存正义,而且看问题的角度和别的人不一样,脑中有货儿,手上有招儿,拿得下活儿,工作有突破性、前瞻性,便把阿克也尔乡这块硬骨头交给他磨练。
    袁晶爱才惜才,把闵浩然提携到副县长这个位置,既是对闵浩然为人和能力的肯定,也是特殊时期的需要。脱贫攻坚是块硬骨头,袁晶想把疆南推上快速发展轨道,身边需要一个智勇双谋的人为之打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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