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鸿中回去了。他没有给出答复,因为他的权力并不包括为后金做出是战是和的决定。毕竟只是一条女真人的狗罢了。
几个卫士带着他离开。另外几个文士打扮的人都是皇太极的文馆参谋,那些被捆在地上的是皇太极的戈什哈。澳宋的民族主义本质在这里也表现得毫不隐藏,投降建州的汉人依然可以保持体面,反倒是建奴本族武士被缴械后捆绑,硬生生地跪在地上等待谈判结束。
等高鸿中离开后,办公室内众人便告辞离去,只有我被总督要求留下。
秦向平亲自送几人离开办公室,然后轻轻关上门,脸上的威严散去,露出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坐吧,没外人。”
他让我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我对面,二郎腿自然地翘起来:“你晓得为什么我要单独介绍你一下吗。”
总督的语气并没有疑问的成分。不等我回答,他便伸手从口袋里拿出烟斗,一边往里面塞烟草,一边道:“朱总督从山东寄信过来,里面点名要我注意培养你。他大概是怕我忘了,还专门派了内卫来转达对你的关照。”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句话真是疑问句了。我抬起头,微微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不知。”
“不知就算了吧,管他呢。”总督点燃了火柴,把烟斗凑过去点着,深深吸了口烟气,然后舒服地把烟圈吐出来,“元老们的事情,我们也想不明白,我早就习惯了。”
“不管怎么说,元老能重视你,总是好事。今后我退休了,你小子要好好做人,不要仗着元老偏爱就随意乱来。受了一点特殊照顾就飘飘然,不知自己姓什么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哩。”
“阁下教育的是。”
“阁下个屁,真是木头脑袋。”秦向平有些放松地骂了一句,嘴角慢慢露出笑容,“你能时刻注意摆正自己的位置,我也放心了。”
“好了,你先下去吧。高鸿中带来皇太极的消息,请求明日休战一天,我也答应了。你回去好好休息,这场仗已经到了尾声,接下来就是谈判收尾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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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1日,新金战场上有了难得的平静。战士们缩在战壕里抽烟、打牌,往日板着脸的宪兵对此视而不见。冰冷的炮口依旧对准南面的敌人,所不同的是,炮手们大多三三两两地坐在炮兵阵地里聊天,火绳静静地插在火门处,没有燃烧起死亡的火光。
战地的宁静一直持续到12日。这一天,一支高举着白旗的建奴代表团再次出现在防线前。越过黑红一片的土地,在轻骑兵和火枪手的包围下,建奴代表们落下马来,顺从地交出佩刀,被黑布蒙住眼睛,由刺刀押着带入城内。
这一次的谈判者依然是高鸿中。由于我国强硬要求,代表后金前来交涉的人员只能是汉人,因此后金真正的主人并不能亲自前来,而需要高鸿中之流来回传话。
我方参加会议的人员再次增加,从铁山来的沈世魁作为毛文龙的代表,从旅顺来的代正刚作为登州镇的代表,一同端坐在临时装修完成的会议室里。铺着红色天鹅绒布匹的长桌后摆放着高背座椅,后方的墙壁挂着红色幕布,点缀了金黄色的流苏。在桌子对面放置着同样款式的高背椅,却没有桌子与其对应。
等到我方各位代表落座后,高鸿中和另几人才被带入,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好了,你部的答复是什么。”秦向平淡淡地问,语气平静而温和。
“伪建州大汗回复总督大人,鄙州经济凋零,民生困顿,500万两白银实在无法筹措。”
“500万两白银,一文钱也不能少。回去告诉你部奴酋,其中的300万两必须用贵金属支付,另外200万两可以用毛皮、人参、牲畜家禽,古董字画来支付。”
“当然,我们知道建州政权的经济发展,一直处于困境中。”秦向平微笑着把双手在面前交叉,顶在下巴处,“我国可以暂时贷款给你部,用以购买一批冷兵器和甲胄。没有银子没有物资,可以找蒙古人要嘛。蒙古富有草原,几千几万匹牛羊,也足以抵扣很多银子了。”
高鸿中闻言一顿,正要说话,身侧一人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那人虽然穿着文人服装,体格却颇为健壮。高鸿中转头看着对方,彼此目视一会儿,他的脸色便眼见着有些苍白起来。
“高某明白了...请大人宽限些时日。此事体大,高某需禀明大汗,再做定夺。”
“另外,老夫听闻你部近日在大凌河击溃袁崇焕部,抓了千百个战俘。这些人也可以用来抵扣赔款。若是把他们完好无损地带来辽南,一人就能抵消50两银子。”
说到这,秦向平向后靠在椅背上,摆摆手道:“老夫累了,先休息一会儿。”
卫士们进来将后金代表们带出室内。大门关上后,黄斯通顿时起身,直视着静静坐着的秦向平,声音带着些颤抖:“为何如此?”
秦向平看着对方,温和地说:“为了大宋的利益。”
“这意味着几万几十万人的...”
“黄中校!”
黄斯通扭头看去,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秘书开口打断了他。“这也是元老冕下的意志。”
“这背叛了汉族!”
秦向平稍稍低下头,从桌子上拿起茶盏,在嘴边轻轻吹动茶叶。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说:“我理解你,黄同志。但请你清楚,不如此做,国内是不会支持我们继续攻略明国的。”
“元老院的意思自然是支持我们,但国会的压力也要考虑。你知道这场仗,还有日本战争,加起来我们打了多少银子的军费么?我告诉你,一千五百万两银子都不够。”
“直接让建奴掏钱,他们能掏多少?他们全部把500万两掏出来,也只够给战士们发工资和奖金。租的船只要钱,打的子弹要钱,治疗伤员的药材要钱,我杯子里的茶叶也要钱。不想办法得到一些人口,运到需要劳动力和移民的地方换取资金,我们拿什么打仗?拿明国的军饷,还是你黄斯通签名的债券?”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我也可以诚实地告诉你。在决心和建奴打一场的时候,总督府就决定了战略。建奴在辽南损兵折将,内部又被赔款榨干了经济,所有包衣也一个不剩,他们的政权一步就到了崩溃的边缘。若是按你的意思,一鼓作气打下辽阳,把建奴打回通古斯地区,这样好不好?这样对明国倒是好极了,对我国呢?我国能得到什么利益?直接占领辽东吗?那会直接导致我国和明国进入战争状态,这是国内绝不能接受的代价。”
秦向平的声音一直很平稳,偌大的会议室里回荡着他的话语。黄斯通的脸色渐渐低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勉强抬起头,对我们点一下头:“我要冷静一下。”
他推开椅子,大步朝屋外走去。靴子敲打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砰”。
会议室的侧门关上,发出一声闷响。在诡异的安静中,秦向平摸出烟斗,敲击在桌子上:“如果诸位没有异议,就让建奴们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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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斯通离场后,会议再次召开。原先拉着高鸿中的那人在会场上,眼睛一直看着空出来的座位。
“那是谁?”会议结束后,我问方海。
“范文程,一个秀才。祖父是沈阳卫指挥同知。老奴还在时,这人就主动投降建奴,现在应该是皇太极的心腹。”
我咧开嘴,看着被卫士带走的范文程,轻声笑道:“那还真是个有眼光的人呢。”
“长官,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拍拍方海的肩膀,“带我去找黄斯通,你应该知道他去了哪里吧?他心情有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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