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遥在心中与玉书快乐斗嘴,脸上也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直到回到自己的卧房,她再三检查完周围的环境,确保四周无人,才关上房门,坐在书案前,手轻轻触及胸前挂着的木牌,召唤玉书和参画。
与在藏书阁不同,他们二人化形的第一时间,面色都有些凝重,迟遥还没开口,二人已经分开飞身到屋子里的几个角落,画了许多灵力术式,二人对视一下确认设置万无一失,玉书才恢复成藏书阁里的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呦呦呦,这就是你的房间呀?”
迟遥皱眉:“你们在我房间里做了什么?”她心底有点忐忑,自己认识这两个灵体不过几月,轻信了他们的话把他们带出来,万一……
玉书嘿嘿一笑:“放心啦阿遥,我们只是略施手段,让这个房间里探测不到灵体。你可以理解为,我们在设置结界。”
迟遥惊讶地道:“结界?那不是大修行者才有的能力吗……”
参画拿着一张纸走过来:“我们也聚灵数百年了,虽是白灵,小小的结界术法还是可以做到的。你看。”她将纸递过来,上面用精巧的笔触画着一个术式,“这就是我们方才做的术式,很是低级,隔绝一些基础的探测之术或者是随意的窥探没什么问题,只有用特别的术式破解,才能探知。”
迟遥接过来,看不懂。玉书绕到她的另一边,笑着指道:“这里是起手式,这里是灵力吊旋,这里是灵力术式的关键点,如果是个阵,应该叫做阵中,如果是西王那边的符箓,我们叫应点。”
“你还对西王的修行之道有所了解?”
“藏书阁里有很多啊。四王虽然割据山河,但早年也曾一脉相承,只是后来才慢慢地发展到了各自擅长的领域。”
迟遥看着参画绘出来的术式啧啧称奇:“这些术式我是不怎么懂的,虽然入了灵道两年,可这两年仿佛没有什么进展一样。我焦急得很,却更加原地踏步。”
玉书哈哈大笑:“人类总是这么鞭策自己吗?悠悠岁月,何必急于一时呢?”他看见墙上挂着的弓,小步跑过去,“这就是‘断风’吗?”
迟遥也跟着走过去,手抚摸断风冰冷的弓身:“是。这是我父亲当年用的弓,迟家诛杀满门之后,武器本来应当收缴的,灵器入慕家万剑兵库,凡物融为钢铁;但是这弓……”迟遥叹气,“我什么也不要了,求他们,他们才把这弓给我留下。”
“我可以摸摸断风么?”是参画的声音。
得到了迟遥的默许,参画学着迟遥的样子,伸手抚摸着断风,问道:“你恨慕家么?”
迟遥沉默不言。
参画继续问:“你恨谁?慕家松?”
“……”
“慕明劼和慕明卓呢?”
“……”
“慕星荃?你对他……有恨意么?”
“……”
参画转过身来看着迟遥:“断风有灵,只是我和玉书无能为力。”
迟遥一怔:“啊……”
玉书皱了皱眉:“参画?”
参画看着玉书,摇了摇头,迟遥从她的眉眼里看到一片难言的哀戚:“你们……什么意思啊?”
参画道:“迟姑娘,你的家族,到底是因为什么获罪的?我很难想象,会有灵对人类有着如此强烈的恨意。”
迟遥醒悟过来,原来参画方才的问题,并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弓灵断风。她在心中考虑了一下道:“四王之中,北西南三王与东王赵氏一直不睦,这你们是知道的吧?”
玉书挠挠头:“知道是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慕家原本有一本记载这类事情的世家纪,但是对如何交恶却完全没有任何记载。”
迟遥尴尬一笑道:“我辈分小,年纪也小,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样的不睦,想来已经许多年了。父亲在世时时常说,东王赵氏修的是见不得光的行,使的也尽是些阴招,是为正道所不齿的。我迟家是北王辖地最靠东的守备家族,受慕氏提点,也为慕氏守着北王和东王的边界。那日父亲和哥哥突然接到一纸秘报,他们没说什么便点人出发了,过了几日,母亲和我便得知了他们与东王起了摩擦,父亲战死沙场,哥哥更是尸骨无存……父亲带去的人,只活下来了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孩,带回了断风。”迟遥眼中微微湿润,她坐在椅子上,仰头看断风,“那时候母亲和我总觉得,父亲和哥哥是为王捐躯,不说嘉奖,总该有点照拂;再加上父亲在世时,对母亲宗族多有照顾,父亲过世后那边自然也维护我们,日子尚不至于太难过。只是……”
断风微微震颤,发出令人心焦气燥的嗡嗡声。参画轻轻抚摸它,口中吟唱着一些迟遥听不懂的语调,直到断风逐渐安静下来,才示意迟遥继续讲。
“只是没有想到,最后得来的竟然是杀身之祸。一纸罪令,问斩了我全家,连带着为我家求情的母亲的宗族,还有平日依附我家的家族,统统处以大小不等的罪名,就算是再优秀,子弟也不能入青行峰听学,不能参与追月之夜。至于我是如何才能坐在这里,你们应该知道。”
玉书和参画对视一眼:“慕氏家法录中有留存小公子慕星荃的受罚记录。”
迟遥点点头,没说话。
参画转身来面对迟遥,问:“你不恨慕氏么?因为慕星荃保了你,你对慕氏就完全没有恨意了么?与迟家有关的子弟都被剥夺了听学的资格,你完全没有想过这样受慕氏嗟来之食毫无尊严么?你没有想过为那些无辜被剥夺资格的子弟争气么?”
迟遥干张了张嘴,有点惊诧于一向平淡寡素的参画竟然会这样言辞激烈地质问自己。
参画摇头:“并非是我有问,我是替断风一言。”
玉书在旁边道:“参画不会这么凶的哦。”
“我……”迟遥低下头去,不敢看断风,也不敢看玉书和参画。类似的问题,慕星荃曾经问过自己。那个时候,自己对慕氏的的确确是有恨意的,只是她一直觉得,活下来才有报仇的机会,因此才在慕家做一个普通的门生苟且偷生。只是后来,慕星荃日日来看她,日复一日地,她对慕氏的恨意似乎被慕星荃的温柔融化了。
参画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你眼中一个男人的怜悯竟然可以与迟家全族的性命相提并论么?”声音不大,但听在迟遥耳中仿佛惊雷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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