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成一心期盼着额娘快快回来,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和额娘重新约法三章,气愤伤心之余又忍不住担心她身体。
去给老祖宗请安,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他也没太多时间东想西想,康熙几乎将他提溜在身边,上朝都带着他。
“小林子,二哥还没回吗?”胤祚余光瞥见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太监,扬声问了句,手上动作不停,将散了一地的零件一一组装,因为人小手短,偶尔还在地上爬来爬去。
“太子爷还在乾清宫。”小林子躬身回禀,目光不自觉转向凌乱的地面,不管见多少次这样的场面,永远都无法习惯,这可是真正的西洋火統啊,幸亏没装弹药!
“嗯,那你再去打听。”胤祚动作一顿,又继续拼装,动作比之前却慢了很多。
小林子恭声应是,退出殿外,长长的叹了口气,作为太子爷的心腹侍从之一,被派来伺候六阿哥自然遵命行事,还以为会重复几年前太子爷读书那一套,没想到这位主子在皇上回宫后不久竟得了特许可以年后入学!他现在每天也就等主子睡到大天亮才起床,洗漱之后主子闷在书房里,他就在外面守着,偶尔跑腿,也就这几天跑腿的次数多了点。
刚出毓庆宫,远远就见前头转角处迎面一前一后的人影,小林子仔细一看前头的那位,是个面无表情的尊贵少年,忙小跑几步,跪地请安:“奴才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胤禛顿住脚步:“你是小林子,听说二哥把你指给了六弟?”
“是。”小林子恭敬垂首,脸上神采焕发,又惊又喜,没想到四阿哥还记得他,其实他也就是在五年多前四阿哥刚住进毓庆宫时伺候过两三个月而已。
“你怎么不在六弟身边伺候?”问起胤祚,胤禛脸色一瞬间有些不自然,胤祚是兄弟之中第二个入住毓庆宫的,在那之前虽然大家都偶尔会来毓庆宫住上一晚,可谁都知道区别,说胤祚深受太子二哥的宠爱绝对没错,可在他回宫之前,自己竟从没听说过他。
“是,六阿哥在书房,快用晚膳了,奴才奉命去打听太子爷何时回来。”主子晚膳一般都是和太子一起用的,这段时间太子爷早出晚归,小林子想到他家小主子绷着脸有一下没一下戳着晚膳,再瞅瞅面前这位周身寒气直冒的爷,好像那时也是这般,果然不愧是同胞兄弟。
“哦,那你快去吧,爷自个去找六弟。”胤禛没注意小林子隐晦的眼神。
“嗻。”小林子招了小太监让他去通报六阿哥一声,自己急匆匆跑去打探,四阿哥这个点过来,也是奔着晚膳来的吧?!
“哦,让他等等。”听说胤禛要来,胤祚木然着脸,继续仔细擦拭组装好的火統,然后用力抱起,抱进一旁的木箱里放好。
等胤禛推门,就见他小身子伏在一张红木小书桌上挑挑拣拣,桌面上凌乱放着许多图卷。
“你怎么、不舒服?”胤禛一走近就发现他小脸通红,呼吸还有些急促,有些担心。
那个火統可是实物,而不是李明为他特制的玩具,对一个不满七岁的孩童来说,分量绝对不轻,胤祚气还没喘匀,看起来就像发热一样。
胤祚摇了摇头,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灌下,感觉舒服很多,抬头就见胤禛板着脸,眉心紧蹙,很不满意的样子,也没在意,淡淡的问:“四哥来有事?”
“以后少喝凉水,对身体不好。”胤禛盯着他看了会,嘱咐一句,才说明来意:“二哥这几日都没去上书房,我来看看。”
“皇额娘身体不适,二哥很忙。”胤祚说完这句,就一头闷进了图纸里,他和这位同胞兄弟不熟。
胤禛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转头打量起这个书房里,墙边堆着几个木箱就占了将近一半的空间,一面书架上都是些很生僻的书卷,摆得满满的,随手抽出一本,是些度量衡,再拿出一本,上头插画的内容他压根看不懂,旁边有莫名其妙的线条标注,墨迹犹新,心思顿时变得微妙,扬了扬书卷:“这些你都看得懂?”
胤祚坐在书案前开始写画,闻言转头,小脸看不出喜怒,瞥了他一眼,语气平平的轻嗯了声:“我看图就好。”
两人之间再无话说,宫人奉上一次茶水过后,书房内只有胤禛偶尔翻书的声音。
保成回来就见俩兄弟泾渭分明,一人站着看书一人坐着涂画,神情专注,两人身上都散发着那种不浓却很明显的疏离气息。
听到门口动静,抬头侧身看过来,气息出奇一致收敛起冰寒,胤禛动作更快,他本就站着,打了个千就快速走到保成身边,眸露欢喜:“二哥,您忙完了吗?”
“还没呢,听说小四来了,二哥当然要赶紧先回来看看。”保成捏了捏他小脸:“怎么这么早下学?”
“皇阿玛允我今日去看额娘,刚刚出来!”胤禛被哄得高兴,被当着弟弟面捏小脸也不以为意,还顺势蹭了蹭。
保成点点头,将晚一步走近的胤祚揽到身边,关心的问:“二哥这几日忙,怎么听说你都不好好用膳,是不是不合口味,奴才们怠慢了?”
胤祚摇头默不作声,微微垂首,怎么看都有几分委屈,保成心一软,俯身抱起他哄:“是不是一个人吃不香,这几天李明都在宫里,以后让他来陪你用膳,好不好?”
“那二哥呢?”胤祚睁着晶亮的大眼。
“二哥有空就会回来。”保成轻笑一声,揉揉他小脑袋。
胤禛站在一边看见,小眉头皱了皱:“六弟若是一个人觉得闷,不如也去上学,咱们可以一起用膳,八弟也在呢。”
胤祚身子一僵,搂紧保成的脖子:“李叔说睡眠不足长不高。”
说完就把热气蒸腾的小脸埋进自家哥哥肩窝,保成拍拍他:“小六个子是小了点。”
“那就早点睡。”胤禛抬头打量了一下,小眉头皱得更紧。
“太早我睡不着!”小家伙一口回绝。
阿哥们上学是很辛苦,卯入申出,或者说古人都比较习惯早起早睡,李明连早朝都以他本职是大夫给推了,晚上则会研读医术到深夜,康熙也纵容他,还赏赐了月光石,于是虎子和胤祚也养成了夜猫子的习惯。
胤禛被弟弟这理所当然的口气气得不轻,抿紧唇,寒气直冒。
保成倒没注意,被小家伙勒的脖子发紧,安抚的摇了摇,有些发愁:“你明年总得进学呀,还是改改,年前还有两个多月,你先下午跟着学习骑射,总是一个人在毓庆宫是不妥。”
“我有读书练字。”胤祚还有些抗拒,他也很忙呢。
“就这么定了,一会用完晚膳,二哥送你们去学骑射。”保成瞄了眼眉头不展的胤禛,对胤祚隐含祈求的小眼神视而不见,语气不容拒绝。
胤禛眼睛一亮,胤祚乖乖点头,保成很满意。
用完膳,送他们去习武场,然后检验几个弟弟的进度,这是在康熙出征后养成的习惯。康熙对阿哥学业要求严格,又有太子和大阿哥珠玉在前,阿哥们也很要强,七阿哥胤祐腿脚不便也坚持练习骑马。
阿哥们昂首挺胸,神清气爽,个个表现不俗,保成狠狠嘉奖了一番,鼓励他们继续努力,将来为皇阿玛分忧云云,又将小六托付给他们,待回到乾清宫,末时已过。
瞥见里头伏案疾书的身影,保成下意识拧眉,梁九功端着人参鸡汤一脸无奈:“奴才劝了几句,皇上将奴才赶了出来,这汤……”
“先温着,孤去劝劝。”保成暗叹了口气,这些日子阿玛也不知是怎么了,本来与沙俄谈判就够忙的,他又开始翻户部的账,连自己都忙得没心思计较额娘独自出宫的事,旁的事都放下了,更担心他龙体康健。
“保成,怎么不进来?”康熙声音传来出来。
保成连忙应了声,抬脚进殿。
“怎么去了这么久?”康熙将笔搁下,揉了揉额头。
“阿玛头疼了?我给您按按。”保成急步上前,站到他身后,从太阳穴开始按揉,控制灵力刺激穴位,一边轻声解释:“小六总一个人太孤单了点,我想着还是让他下午学骑射,这样也能和三弟小四他们熟悉起来……刚才送他和小四去习武场,又在那看了看,弟弟们这半年来进步很大,阿玛什么时候也去看看,他们可盼着呢。
“朕刚回京时不是看过,既然你说有进步,一会让梁九功去赏了便是。”康熙合上双眼,漫不经心回了句,身子往后舒适的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就像泡在温暖的泉水之中,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你呀,别太惯着他们!朕儿时,和你也是一样,三岁启蒙,其他阿哥读书也没他晚,偏就他哈欠连天!”康熙只觉整个人轻松起来,想到刚回宫检查儿子们功课时所见,怒气已消,颇觉无奈,教导儿子道:“小六这样安排也好,循序渐进,不过也不能放松,两个哈哈珠子,你尽快选好,身为阿哥,就算不能满腹经纶,出口成章,文韬武略总该言之有物……”
“阿玛放心,小六聪明伶俐,只看他那书房,就知好学博才,四书五经也定不在话下,那次不过是回宫还不适应,说来都怪李明。”保成信心满满,还不忘再辩解两句:“他这些日子一心扑在西洋火統上,就连用膳也顾不得,这点和阿玛最像!”
康熙睁眼瞪他:“还会含沙射影,朕是没胃口。”
保成嘿嘿一笑,整了整神色,手往下,矮下身蹲在龙椅旁揉捏他手腕胳膊,为他疏通经络,眼神有些黯淡:“那阿玛想吃什么,也好让梁九功吩咐下去,您这样不顾惜龙体,儿臣心里难安。”
康熙默然,另一只手拍了拍他:“好了,别垂头丧气的,让梁九功进来吧。”
保成一喜,忙扬声宣梁九功,然后亲自盛汤,得寸进尺道:“阿玛用完汤再歇会吧,您昨晚都没休息好。”
“好啊。”康熙一口答应,指了指御案边两摞尺来高的奏折:“那这些奏折你都批了。”
“阿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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