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这些日子忙碌非凡,康熙将与沙俄谈判一事交由太子负责,又指定索额图和李明辅佐,文武百官心知肚明这是为太子造势,不说索额图老谋深算,李明官位不显,却是天子心腹,果然,两人配合默契出谋划策,沙俄使臣在京时间,游览京城之外,还邀请他们去了京郊前锋营,借军事演习展露先进军备及强悍战力。
康熙凯旋前荡平雅克萨俄兵的悍然举止极大震慑了沙俄摄政女王索菲亚,此刻小沙皇彼得一世已经十三岁,逐步展露的军事政治才华令保皇派蠢蠢欲动,国内不稳她更不愿多生事端,使臣对此心知肚明,再看大清国力强势难以匹敌,多番试探得到大清坚持‘主权不容侵犯’‘寸土不让’是国策后,不得不妥协撤出尼布楚,归还茂明安等部游牧区,从额尔古纳河到贝加尔湖的领土划归大清。
尼布楚条约的签订对大清乃至之未来的世界历史意义深远,李明亲自参与这一历史事件,更经由他的努力改变结局得了这样的成就兴奋至极。与索额图并排走向章宁居,志得意满拍拍手里奏折,意气风发:“就为了这玩意累死累活,咱也算对得起大清,对得起皇上了,索相,您说,皇上会给咱放个大假吧?”
索额图对他这副大咧咧、言语无忌的模样也习惯了,笑呵呵打趣:“你就这点追求啊?!尽可放心,太子爷说了,谈成了有重赏,大不了你不要赏赐,反正你孤身一人,要那些好东西也没用。”
“谁说没用的!”李明不高兴了,义正言辞反驳:“我家还有两个小的呢,我得给他们攒聘礼啊,现在物价可涨得厉害,我家家底薄,可不比你们家大业大,得要早作准备啊!”
这几年大清飞速发展,大力扶持畜牧农耕之外,工业发展更是取得显著成效,加上海外贸易流通,已是国富民强,物价确实变相涨了。
不过就算物价涨了,也轮不到他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忧心娶不到媳妇吧!何况另一位指的是六阿哥吧,他这是彻底无视皇上吗?!
索额图一噎,老脸憋了个通红,他就算是当朝首辅也不敢这般没脸没皮把个阿哥当成自家的,想都不敢想,哪怕太子爷身上一半的血缘来自他们家族,可对眼前这人还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他可是当着太子爷的面就敢满口‘我家小六’的!
李明说得索额图哑口很是得意,瞄了瞄前头缩着脖子小步子飞快的小太监,想是被他大嗓子吓着了,这里毕竟是畅春园,决定还是低调一点,凑近索额图身边,小声问:“索相,太子爷不是说好和咱们一起去见皇上,怎么又让我们自己去呢?”
他本想提前和太子说一声,最近这么忙都好久没见到胤祚了,这次立功,想带他回去住几天。
索额图微一皱眉,也压低了嗓门:“这事我也不清楚,听说太子爷今儿一早就和几位阿哥来了畅春园,大约忙吧,反正咱们这事也谈定了,没什么需要再商量的。”
“也是。”李明暗暗思索,太子就算再忙,沙俄这事以他为首,也该由他汇报,等一会见驾,太子定然会在的,到时再找机会。
索额图四下看了看,悄声道:“听说皇后娘娘来了畅春园凤体有所好转,一切仰赖李兄,您不愧是圣手神医!不知……”
李明回神,立时猜出他是想问什么,毕竟梅嫔在坤宁宫早产一事的后遗症愈演愈烈,索额图关心也不为奇,而他曾被急召随驾进了畅春园,想从他这探听消息也属寻常。
索额图曾因贪恶被当朝训斥,之后一改骄纵跋扈,很是老实几年,办差更是克勤克己,这几年大清与邻国外交愈加强势,大小战事不断,他出谋划策,协助康熙运筹帷幄,一副纯臣架势,康熙为此对他另眼相待。
李明对他本就也没什么恶感,最近合作也算愉快,就不瞒他:“那天皇后娘娘只是昏睡,并无大碍,我也没做什么,皇上是关心则乱。”
“那真是皇天庇佑!”索额图紧皱的眉头微展,还是一脸愁容,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喜静又体弱,幸得皇上体谅,唉,这两天咱们忙谈判的事,听说严御史几个连番上奏,简直是……也不想想,她们忤逆圣意擅闯坤宁宫险些酿成大祸,如今不过是禁足而已,真以为本相不知他们是受了谁人指使!”
说到后面,已是义愤不已,相对而言,李明悠闲惬意。
“皇上圣明自有决断,索相犯不着动气。”轻描淡写安慰两句,李明悠悠然踱步向前,不像是去见驾,倒像是溜达一般,边欣赏沿途风光,兴致盎然。
索额图可没这般好心情:“李兄弟可知,皇上从进了畅春园就一直住在章宁居?”
“当真?”李明愕然转头,那天他跟着来了畅春园,皇后娘娘分明是住在清溪书屋啊?!那天的情形,皇上那么紧张皇后,怎么突然变了态度,他可不信是为了那些妃嫔,皇宫这几年的真实情况他应该比其他朝臣看得更清楚:就算历史上康熙好色,可现在的他对皇后分明动了真情,几年如一日,后宫这几年也没新人进宫,难不成来了畅春园突然偶遇个天仙,皇帝变心了?
想到曾经看过的‘微服私访记’,李明连索额图话里意有所指的试探都没发现,一心沉浸在震惊之中,在太监通报等候觐见的时间,李明已经脑补出一部天雷狗血剧,然后在跪拜请安的间隙偷瞄御案旁站着的太子眼角鼻头都微微发红,明显是哭过,而皇帝表情冷冽。
康熙没心思搭理李明鬼祟异样的举止,叫起两人,挥了挥手,梁九功忙上前接过奏章,呈上去展开在书案上。
“嗯,不错。”康熙一目十行迅速浏览一遍,大致和他当初框定的目标差不多,甚至还要好,眉眼舒展开来,眸子里流露出喜色来,再往下看,却发现除了对边境线的明确划定外,又特别提及沙俄方面提出的贸易请求和其他军事往来,还想派人学习种痘等等。
保成这会也收拾好心情,上前轻声禀告,父子俩仔细讨论起来,索额图和李明一时成了摆设,李明心不在焉矗在那,目光时不时落在太子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想什么呢?”不耐烦的清越声音响起,修长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李明才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竟已出了殿门,太子爷怒气冲冲看着他。
“啊,说完了?”李明左右看了看,索额图没在?
“索额图还在里头,孤有事问你,你跟我来。”保成唬着脸,负手而行。
精美游廊中漫步的少年清雅高贵,背影却透着萧瑟,李明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那个从来恣意骄傲的太子怎么看怎么落寞,唉,可怜!
在一座亭子坐下,早有宫人收拾好一切奉上热茶,铺上暖垫,已是深秋,晚菊盛开,锦簇成团,花香四溢,亭子里的两人都没什么心情观赏,安静的能听见落叶的声音。
等了会还没等到太子出声,见他只望着亭外,半敛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蝶影,一脸迷惘,李明忍不住心生同情,推了推桌上的茶水,柔声劝他:“太子爷,喝口茶吧。”
保成回头瞥了他一眼,下意识拧眉,什么态度这是?!
李明被瞪也不生气,还好声好气哄他:“秋天干燥,要多补充水分。”
保成懒得争辩,沉着脸:“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前两天给皇额娘诊脉,她现在身体如何,孤要听实话?”
李明一听松了口气,声音轻快了些:“皇后娘娘只是昏睡,真没事,您若不放心,微臣一会去请脉看看?”
保成绷着脸,紧盯着他:“孤不是问这个,六年前,你说若是信你,还有十二年,现如今呢?”
‘六年前’,‘十二年’,李明很快明白他在问什么,眼神闪了闪,迟疑着要不要说实话,这位毕竟还是孩子呀?
“孤要听实话!”保成紧抿着唇,放置在腿上的双手握紧成拳,微微颤抖起来。
李明咬了咬牙:“最多两、三年!”
看着少年不敢置信的眼神,李明不忍别开视线:“我无能为力,以前就说过,有什么在加速她五脏六腑的衰弱,这几年一直在加重,她自己也清楚,本来还不会这么严重,可她一个月前受过一次重创,以致元气大伤……”
“你说什么,额娘受伤?”保成脑子里轰隆一声,嘴唇都哆嗦着:“伤了哪里?你为何不说,阿玛知道吗?”
“皇上知道……”
那天诊脉李明当场就说了出来,康熙检查后却没发现外伤,而且皇后昏睡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当下就命李明缄口。
额娘在外人面前一直在宫里,怎么会莫名其妙受伤,保成明白阿玛封口的缘由,可是一个月前,那就是他出宫那次,是因为他吗?
保成浑浑然回到康熙身边,眼泪吧嗒掉了下来,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跪下:“皇阿玛,儿臣惭愧,有负圣恩……”
“你想如何?”惊讶被震怒取代,康熙面无表情,双眸黑沉沉的,如山雨欲来。
“阿玛……”保成抽了抽鼻子,涩然哽咽:“保成辜负了您的教诲,在我心里,您和额娘才是最重要的,阿玛,我、我舍不得额娘一个人在外,等……日后,保成再回来向您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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