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边境

    
    难得进入了梦境，白楠雨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出现在那个熟悉的，星光遍布的走廊里，而是身在一个熟悉的房间。
    这个地方很像她的卧室，但是看上去破烂不堪，墙皮已经被撕烂，部分露出了那一块块磊砌的砖块。尝试着开灯，但是按了好几下都没有反应，白楠雨抬头一看，原来灯已经被打破了。
    现在唯一的光是从窗外照进来的，如同探照灯般的灯光，它只能让白楠雨勉强看清周围而已。
    这个地方诡异万分，白楠雨感到些许不安，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背后窜出来一样。不过真正需要注意的是，这里是梦境，而她竟然知道自己在梦中。
    这里指的是“梦魇困境”的“梦中”。
    迟疑了片刻，白楠雨打算开门离开这里，但手刚刚抓住门把手，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看见这一幕的白楠雨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直接坐在了床上。不过白楠雨面前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因为这个人就是他自己，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不，是和曾经的她一模一样，就是还在现实世界和父母生活的她的样子。
    “真的要离开了吗？”那个曾经的她询问道。
    “是……是的……”
    “但是这边的妹妹会哭的啊，而且……那边的世界不是你可以承担得起的。”曾经的白楠雨似乎知晓一切，“亡国国王虽然强行让你觉醒，但是他只顾了让你觉醒，可没有顾及让你以后做什么啊。”
    “我明白，这些我都想过。”
    虽然嘴巴上是这样讲的，但是白楠雨的心却在随风飘摆，她也很犹豫，也在问着自己——回到那个世界之后，我到底能不能好好站起来。
    整个亡国边境几乎都在亡国的掌控之中，即使白楠雨再怎么努力，那都是无法改变的，因为这里可以说就是亡国的世界。改变现状，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必须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努力才行。
    但是以亡国边境的性质，那些流动的人，或许更多的是想找个地方过上安稳日子，并非是加入这样的战争中吧。
    现在黑湖市已经毁灭了，虽然还没有在地图上彻底移除，白楠雨的支持者们也组建了自己的家，在黑湖市里延续着她的梦想。白楠雨知道这些人做的这些事，但是她担心这会让他们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一直没有真正承认他们。
    如今的他们或许在苦难之中，但是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如果渡过了这关，也许他们就能安全一段时间。
    怎么这样越想，越感觉不需要回去了呢……
    什么嘛。
    终于，窗外探照灯般的光突然间熄灭，在黑暗中，白楠雨总算进入了朦胧的梦境。恍惚间，世界停止了运转，白楠雨行走在虚空中，看着飘来的回忆，渐渐停止了脚步。
    “你想做英雄吗？保护这个世界？”长发的少女对短发少女微笑道。
    短发少女毫不犹豫：“不，我只想保护好姐姐。”
    “但是要保护某人，最根本的就是保护好这个世界，世界安宁了，那个人也许就安全了。”年迈的老者忽然出现，白楠雨恍然发现，周围变了样。
    “什么……”白楠雨下意识地问道。
    “这个力量虽然无法保护好那边的世界，但是它可以保护好这边的世界，至少在她终于还是来到这里的时候，可以过得幸福。”
    “所以，你真的要做守望者吗？”
    林一明的身影代替了老者，也浮现在她的眼前，作为她的老师，他温柔地询问着。
    “我……”
    白楠雨忽然哑口无言，嘴角不住地颤抖了几下，却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
    “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孩子……”
    “这不是很好的想法。”一个熟悉的大叔的面孔忽然出现，那正是不久前死去的伍老板，“孩子，你是守望者，你不能逃避。不然你和那些逃避现实的人没有区别。”
    我受够了……我好累……
    “小雨，你醒醒，我们需要你！”
    永别了……
    “你不能倒下！”
    我尽力了……
    “姐姐……”
    什么……
    “我好想你……”
    ……
    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白楠雨从床上弹坐起来，瞪大眼睛望着周围，惊魂未定的样子。
    扫视了一圈，看来她总算是回到了正常的房间里。刚刚的梦，白楠雨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奇幻的漂流，从那遥远的世界回到了这里，让她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我们愿意和她一起面对，只要可以让她回来救救我们，我们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奋战到死。”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湖市内所有的幸存者据点基本被亡国士兵剿灭干净，只剩下一些逃走的人组成了最后的据点。
    他们和黑湖市自卫队的人住在一起，在那个破旧的建筑物里。
    无数的铁丝网通着电立于高墙之上，在灰色的穹顶之下，给予这些可怜的幸存者们一丝安全感。
    据情报显示，这个据点很快就会遭到亡国的袭击，就算坏孩子联盟出手相助，下场也只是在亡国的炮火中死去。
    他们顶不住的，死亡的时钟已经开始倒数了。
    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最后的管理员白楠雨了，但是白楠雨在中枪之后就被亡国的人拖走，至今下落不明。
    不管那靠不住的希望了。绝望到了头，不知名的勇气便涌了上来，人们已经做好和亡国做最后的殊死搏斗的心理准备，并且已经想象出了那大批人冲向亡国军队，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接近士兵阵型五米以内的惨状了。
    “我再也不敢做坏事了……饶了我吧……”
    “我家的老妈妈还在等我做饭啊，我不想死啊……”
    “原来这就是亡国的实力吗……这真怪不了白楠雨那家伙……如果是我也挡不住他们……”
    此间，依旧有人不断自言自语，或者唠唠叨叨地说着遗言，但是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倾听的守望者，他们说的话除了彼此无人听见。这样的情况，其实才是真正的亡国边境该有的表现，如果不是为了和白楠雨“玩游戏”，亡国国王才不会给机会让他们喘息发展。
    现在没了“游戏”，一切就回到了最平常的样子，人们终于见到了真正的现状。
    “白楠雨，我们感觉到你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开始离不开这里了。”
    边境的世界又过去了一天，肖菁再一次潜入了亡国放置白楠雨“尸体”的建筑里，进入了白楠雨的“梦魇困境”。
    肖菁没想到的是，在“梦魇困境”里居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在这个时间线异常不稳定的地方，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事。当然相对的，也有现实一两天，“梦魇困境”一两秒的情况发生。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楠雨的情况有些不容乐观。
    在肖菁发觉了白楠雨的异常，并且毫不隐晦地尝试询问时，白楠雨果然说了谎：“没有……真的没有……”
    “别骗我了，你是骗不了我的。”肖菁摇着头，看上去有一些失望，但是更多的是对于白楠雨的担忧，“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开始不想离开这里了？你对这里产生眷念了对吧？”
    肖菁的话语落下很久，白楠雨都没再说话，不过肖菁很耐心地看着她的眼睛，默默地等待着。这样的注视让白楠雨不禁感到头皮发麻，这就像是做错事被老师盯着一样让人恐惧万分。
    “对不起……你知道的，我向来就是个自私的人，脾气还不怎么好……我唯一会去关心的只有我妹妹，而我的妹妹，现在就在这里。”
    “这个是假的。”
    “我明白……但是我做不到……我……我几天前是想要离开这里……但是我一走出门，妹妹的面孔就浮现在我眼前，我……万一在我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依然在运行怎么办……我的妹妹不就……”
    “你果然傻得没让我失望。”
    此时的白楠雨说话显然没有怎么经过大脑，因为她现在已经放弃思考了。虽然已经知道了事实，也明白自己必须回去，但是那个绝望的世界却让她望而却步，她还是害怕了——毕竟她想得太多了。
    也许少想到一些东西，她会坚定地回去现实，但是现在看来，白楠雨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想到了以后的生活，想到了妹妹回去现实会变成什么样，想到了亡国以后毁灭和依旧存在会发生什么事……想得越多，白楠雨就变得越混乱，也变得越恐惧。
    所以到最后，在这半个月的生活中，白楠雨渐渐放弃了思考，变成了一个NPC般的存在。
    “白楠雨，你要知道，你现在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变成梦魇。”肖菁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手也紧紧地抓住了白楠雨的肩膀，“然后这些梦境都会消失，你还是会被迫接受现实的，而且是以一个更让你无法接受的方式。”
    “可是……我……我真的很想……我……”
    支支吾吾半天，白楠雨却只是叹了口气，虽然明白一切，但是却无法接受的感觉，真的比蒙在鼓里要难受无数倍。
    “白楠雨，你为什么不能这样想想看，不管你妹妹回去之后会怎么样，至少她活下来了，她还有很多的路可以走。而你也一样，你如果回去了，作为真正的管理员的你，一定可以掀起一阵风波。说不定真的可以建立起你心目中的那个世界呢？我知道你肯定已经听腻了，不过我还是想说。”肖菁说着坐在了白楠雨身边，悄悄贴近她。
    “能让我抱一抱吗？”
    刚刚贴到白楠雨身边，肖菁便听见白楠雨的请求，于是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随后搂住了白楠雨那娇小的身躯。
    气氛又开始沉默下来，但是这一次不是冷场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白楠雨紧紧抱着肖菁，贴在她耳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出了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得救了又能怎样，只不过是在无谓的挣扎，生命总有一天会陨落，所有的东西都会消失……”
    “所以我们就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绽放出美丽的色彩，而不是像一个老太婆一样整天愁眉苦脸。”肖菁听着白楠雨的话毫不意外，说着戳了戳她那有些肉感的脸。
    在有限的时间里……真是麻烦。白楠雨想着望了望肖菁的脸，忽然噘着嘴，气愤地发了个牢骚：“好麻烦……活着真麻烦……”
    “那我们就活得简单点啊。”这样的回答仿佛是已经在大脑里养成了条件反射，肖菁想都没想，直接开口回答道。
    活得简单点吗？真的可以简单地活下去吗？真是个孩子般的想法呢……
    白楠雨摇着头，又一次停止了思考，理清思路，干脆让思想变得“简单”了一些。那究竟是什么简单的样子呢？其实不过是想不通就不去想，用最单纯的方式活着就好，担忧什么的全都抛之脑后。
    虽然不计后果是件坏事，但总是想太多的“后果会怎么样”，对于白楠雨来说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好吧肖菁，我决定了，我要离开这里。”白楠雨忽然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就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