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边境

    
    锈蚀的铁网缠绕着伤感与绝望，屈身于网内的角落的人们，紧握着手中的东西，随时应对着死亡的降临。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在“血海事件”期间，那些顽抗的，不愿意屈服于压迫的人们，就是这样被渐渐打败，一步步逼上绝路的。他们只能守着自己那还算安宁的一隅，直到战火将其摧毁。
    局势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这些认为自己活在庇护下的人们，此时终于彻底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他们现在终于团结了，但是也晚了。
    亡国不会留给他们悲伤和哭泣的机会，突然而来的警报声传遍了这个城区，人们心里一悬，许多都流着泪站起。他们不想战斗，他们想要活着，但是一切已经被他们搞砸了，他们必须承担。
    无数的亡国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密密麻麻得堪比蜂群。
    此情此景，就像是被绑在架子上，被人用锥子刺向眼球那样让人胆战心惊。看见这个景象，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纠结了一阵，一个人含泪站起，大喊一声:“宁死不做亡国人!”
    随后，更多人站起来，一起大喊着同样的话，拿着廉价的武器，迎战那些装备精良的士兵。
    除了部分的守卫外，他们没有枪没有炮，只能用一些随手拿来的工具和自制的武器，凭借着一具不堪一击的肉体战斗。这对亡国士兵来说，就是一群用来练枪的，移动的活靶子。
    就算除去了枪械，那密密麻麻的士兵还是根本打不完，只用人海战术，亡国也可以慢慢耗死他们。更何况，还有一些士兵已经溜到了战线后方，剪开隔离网，潜伏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数的人倒下了，活着的人看着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已经没有了感情。
    “啊!”
    一个人终于崩溃了，拿起身边尸体手中的枪站起来，却当场被射得千疮百孔，成为了那些尸体的一份子。
    没戏了，彻底没戏了。
    终于，一个人靠着墙，放下了武器，如同稀泥一般渐渐瘫下来。和众人一样，无神，无心，但他的嘴里念叨着:
    “白楠雨……救救我们吧……你在哪……”
    植物作为生命，却只能一生守望，而同为生物，人类却可以徒步四方。所以，你真的要放弃这个机会，甘愿守在原地，不去看看这个世界吗？
    我很想，但是我可能做不到……
    不，我做得到，肯定做得到，我要相信自己，相信大家。如果活着，什么都可以有，未来和那些人在一起，一定可以生活得更好的……他们毕竟已经得到教训了啊……
    白楠雨的思维逐渐平静，在那虚无的梦境之里，回忆的碎片渐渐汇聚，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组成了一个下雪的小树林。飘飞的白雪仿佛依旧可以带来那透心的寒冷，即使世界是令人感到压抑的银装素裹，但白楠雨和白楠琴姐妹却依旧可以感到热情似火。
    这个地方让白楠雨极为熟悉，那是她还小的时候，某一次父母带她们出门拜年以前，出来游玩的地方。
    之所以这里让她印象深刻，是因为她和妹妹闯出的一个闹剧。
    这一次是父亲驾车带她们到了这里，在看见白雪的那一刹那，或许是身为南方人“刻在DNA里”的冲动，两姐妹一下车就像两只麻雀一样冲进了雪地里。那时她们还只有将近十岁，正值爱玩爱闹的年纪，更何况妹妹的性格就是那样的调皮。
    于是，一场“战争”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白楠雨性格没有妹妹那么开朗，兴奋了一会儿便安静了不少，开始欣赏起周围的景色。那娇小可爱的身躯望着四周，缓慢地旋转着，却忽然被一颗雪球照脸砸中。
    冰冷的雪进入了她的围巾里面，让她冻得尖叫不止。
    母亲看见了，刚想上前制止妹妹，却发现妹妹一瞪眼便转身跑走。再看白楠雨时，她正抱着一大团的雪球追着白楠琴过去了。
    就这样，姐妹两在树林里穿行，互相扔着雪球，母亲怕她们感冒发烧，但是就是叫也叫不住。而父亲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他插着腰，看着她们那充满活力的样子，甚至有种想要加入她们的想法。
    当然，如果他这么做了，身边那向来严肃认真的老婆肯定不会放过他。
    这一场雪仗打了很久，不管结果谁胜谁负，主要是结局让白楠雨一辈子也无法忘怀——她们两姐妹，果然还是想母亲担心的那样冻得发烧了。
    但是这还不算什么，她们就算发烧，躺在床上难受得要死，嘴巴却依旧不停息地在相互较量。白楠雨在那个时候就属于那种比较认真易怒，有些傲娇的类型，而妹妹正好就是她这样的人的克星，所以现场的画面理所当然就是妹妹单方面调戏白楠雨而已。
    “姐姐就是个辣鸡……唔”
    看她们两姐妹发烧了还活力四射地互怼，母亲终于看不下去了，直接一勺子中药就塞进了妹妹的嘴里。
    妹妹当即就被苦得开不了口，勺子从她嘴里抽出来后，她还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就这样呆滞地望着前方，仿佛是被玩坏了一样。
    “嘁，你才是辣鸡！”白楠雨趁机嘲讽道。
    “你也别喊了，你也喝。”
    母亲说着毫不留情地把另一碗药直接连碗怼在了白楠雨因为说话而半张开的嘴上，白楠雨来不及阻止药物入口。一感受到那难受的苦味，白楠雨立刻被苦得面目狰狞，甚至有一些想吐。但是母亲死死盯着，那碗直接怼在她嘴上也挣脱不开，白楠雨只好用舌头抵住，随后开始在药水里吐泡泡。
    正当白楠雨与这碗中药僵持不下之时，妹妹居然已经喝完了药，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垂死挣扎”的白楠雨。
    “嘻嘻嘻……姐姐是个辣鸡！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妹妹这嚣张的嘲讽，当时的白楠雨一怒之下夺下那碗要，仿佛是干一杯酒那样豪气的一饮而尽，但是代价嘛，很显然就是被苦得满眼泪水，边咳嗽边拍着胸口，却强行装作没事与妹妹赌气。
    而后来，白楠雨在偶然间得知，那一天两人的药其实有区别。妹妹的药加了带甜味的草药，而白楠雨的药是故意弄得这么苦的。
    其实本来两碗都很苦，但是母亲念在妹妹比较小所以加了点带甜味的草药，但是妹妹却主动提议便又加了一点。随后，得知了情况的父亲也忽然调皮地一笑，瞒着其他人把两人的药终于定了型，顺便还自己品尝一下试试情况。
    所以那一次，勉强算是父亲故意要欺负一下白楠雨，而母亲和妹妹成了帮凶。
    真是“和睦”而“温馨”的一家人呢！白楠雨每当想到这件事，脑子里都冒出了这句话，并且气不打一处来。全家人一起欺负她的情况还算是少的，所以这成为了她印象深刻的一件事。
    而此时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或许是因为那一天，在妹妹寻找白楠雨的时候呼唤过她，而她没有回答。
    由于那一次的经历让她印象深刻，这些话便在白楠雨的梦境中时有出现，但是情况不再那么欢乐，而是变得十分伤感。那一声声回荡在树林里的呼唤，没有换来一丝回应，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反复回荡而已。
    独自走在寒冷的路上寻找着熟悉的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就是那个生活在亡国边境的白楠琴。
    “我们有机会了，白楠雨她愿意回来了，趁着她还没有后悔，我会把她赶紧拉出来。只要你们先守住，等我们，等着白楠雨，她会回来救你们的。”
    在遭受着亡国攻击的那栋建筑物里，随着一间办公室样子的房间门被用力打开，以为是亡国士兵闯进来了的人们望着门口，却发现那是正在和他们报告好消息的肖菁。
    “白楠雨还活着吗？”一个人的眼里忽然燃起了希望。
    “嗯。”肖菁激动地回答着，“不久前我还不能肯定她会回来，但是现在我可以确定了，只要你们好好守住这里，等白楠雨回来就可以拯救你们了。”
    战火已经包围了这个最后的生存角落，与此同时，在“梦魇之境”中，白楠雨已经见过了自己想见的人的最后一面，除了那个最在意她的妹妹白楠琴。白楠雨今天必须离开这，如果继续拖下去，白楠雨肯定无法离开这里了。
    就趁着还有一股回去的冲动而道别吧，接受美梦的破裂，这是很难受的一件事。
    推开房门，白楠雨便看见了在沙发上玩着游戏的妹妹，这很奇怪，因为妹妹从来不会一个人在那里玩游戏，就算要玩也会拉上白楠雨，或者被白楠雨拉上。
    白楠雨走近看了一眼，正好被妹妹发现，一把拖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妹妹看上去很热情，想要邀请白楠雨玩一局游戏，白楠雨可以感觉到，这是妹妹在挽留她。即使在这个很平常的生活中，突然挽留一个不会一个人去哪里，也没有得绝症晚期的人会很奇怪。
    还是直觉吧，妹妹唯有对此的直觉极为正确，就连现实世界那一次妹妹病情加重的时候，妹妹也有预感会见不到白楠雨。
    “妹妹……姐姐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白楠雨最后还是选择开口，但是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不要走。”妹妹紧张地拉着白楠雨的手臂，眼睛里已经满含泪水，“我已经发现你的不对劲了，我是相信你的，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的。”
    白楠琴其实早就看出来有些不对，她的直觉很准确，白楠雨确实要离开她了。
    “没事的，姐姐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姐姐会回来找你的，好吗？”
    一样的骗局，一样的话，当时在现实世界的病床前时，白楠雨就是这样和妹妹立下承诺的。
    现在白楠雨离开了这里，这个世界的白楠琴就和现实世界的白楠琴一样了——她们的姐姐都答应了她们永远陪着她们，却一样都没有回来。
    但是没有办法，她必须这么做。
    白楠雨望着窗外悬浮的身影，现在只有她看得见肖菁，肖菁眼神示意着，看上去有些焦急。纠缠了一会儿，肖菁终于按奈不住用“特殊的方式”与白楠雨交谈起来。
    “直接跑出去吧，我们没时间了。”
    是的，亡国边境的情况非常紧急，白楠雨没有时间再逗留了。
    “对不起……妹妹……”白楠雨望着妹妹的脸，露出了那最后的微笑，“姐姐要回去拯救一些可怜的人了。”
    “什么……”
    趁妹妹没有反应过来，白楠雨挣脱开束缚拔腿就跑，冲出房门，任妹妹那渐渐凄惨的呼唤回荡在身后。
    “姐姐……姐姐你在哪……姐姐……”
    妹妹一路追到了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无数人注意到了这个可怜的家伙，但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不远处的角落里，白楠雨捂着嘴，努力阻止自己眼泪流出，已经做好了回去的准备。
    “走……我们快走……”白楠雨转身推搡着肖菁，颤抖着，已经泣不成声。
    刹那间，整个世界开始崩塌，光也变得更加刺眼，而那凄惨的呼唤也渐渐淡去，渐渐没有了声……
    最终，一切都变成了一团黑，白楠雨恢复了意识。她明白，自己已经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可悲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