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长安城沦陷,将近三十万头怪物,老天师和封尘两个当代最强的道家宗师合力阻拦,仍旧一筹莫展,而徐观来到这里,不过才用了短短的几分钟,便让那些活蹦乱跳的怪物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群魔狂舞的长安城重新恢复平静,静得可怕。
老天师脸色忽然大变,因为他心惊地察觉到,在自己控制之下的那五万头怪物在瞬间与自己切断了一切联系,任他如何牵动八卦图,也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他并非不知道徐观出手,方才那二人的对话他也听在耳中的,可是却没想到徐观竟有如此高明的手段,竟然连自己控制的那些怪物也都老老实实地躺下了,自己的夺魂术在徐观的阴阳诀面前竟然毫无抵抗之力,这在之前与巫冉争夺怪物控制权的时候都不曾出现过。
要想做到这种程度,对方术法的高明程度一定要远超自己的夺魂术,另外,这也需要极为强大的功力作为支撑。
老天师悠悠长叹一声,站了起来,身处楼顶的边缘,向着城中四望——满大街都一片静悄悄的,满大街都是尸体,街面上,街两旁的绿化树上,路灯杆上,还有那些高楼的楼体上,都像是幼稚园里的学生的美术作业一样,染满了幼稚且抽象的鲜血涂鸦。
那些英姿飒爽地在街道之间驰骋冲杀的兵马俑们也都停下来了,封尘通过招魂幡对他们下达了停止行动的指令,它们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重新变回了一具具毫无生命迹象的陶俑,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从来都与它们无关,它们就像是一直都是那样,也从来都是那样地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可它们褪色了的陶俑躯体上却为何染满了鲜血,它们手里的兵器为何卷了刃,它们的僵硬的手里为何却拎着一堆头颅。
老天师轻轻摇头,尽管事情已经平息,但事件对这个城市造成的影响却是不可逆转的,长安城中的百姓逃的逃,亡的亡,侥幸躲在城中逃过一劫的,也都被吓破了胆。
他纵身一跃,踏在空中,朝徐观那边赶去,与他同时行动的,还有封尘老道。
“徐观居士。帝都一别,老道还以为你遭遇不测,没想到今日一见,你不禁恢复了在那场战斗中的伤势,甚至还精进了许多。”封尘脸上不带掩饰的喜悦。这座钟楼是长安城中诸多复古建筑之一,不算太高,却也绝对不低,也称得上是宏伟,占地颇宽,楼顶开阔。他站在楼顶上的四个屋脊的其中一个的一角,紧随他后面赶到这里的老天师,站在另一个屋脊角上,朝徐观一拱手:“徐观居士安然无恙,道法又精进许多,老道恭贺了。”
“客气客气。”徐观一一抱拳回礼。随后他四望一周,看着城中的惨象,心中悲痛甚巨,不仅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封尘老道将这一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徐观听完点点头,无可奈何道:“是予来迟了啊。否则这长安城也不至于遭此劫难。”他再叹一口气:“不过那巫妖族的古巫护法能被自己的御尸术反噬身亡,也算是现世报应,死有余辜。”
巫冉的尸体依旧在之前的那栋楼上,脸上还乱七八糟地涂满了自己那一口喷出的鲜血,他的身体在寒凉的夜风中早已没有了温度,正逐渐僵硬。
“可惜这一城的百姓了。”封尘也叹口气:“不过幸好有你及时赶到,否事态这般发展下去,不知道还要有多少无辜百姓遭殃。”
老天师也赞同地点点头,的确是幸亏了徐观能及时赶到,他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道:“徐观居士怎么出现在此处?莫非也是得到了巫妖族老贼在此作乱的消息?还有,你的功力似乎比之前精进了不止一筹,咱们分别的这短短数天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个几个问题,也是封尘老道想要问的,在老天师问完后,他也附和颔首,看向徐观,等待徐观的回答。
对于徐观的实力,这两个老道士是极为清楚的。前段时间他们三个在帝都联手对抗南山顽石,是由徐观用玉佩吸纳天地之力,快速转化成真气,在使用老天师的传渡秘法传给他两个的,当时三个的身体可以说是共同组成了一个蓄水池,而池中水就是真气。三个人共用这一个大蓄水池,之间的真气互通有无,每个人都对另外两个人体内的真气容纳量,和其他的状况,都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徐观的功力有多深,两个老道心知肚明。他俩知道,依照常理来看,即便是有玉佩的加持,徐观也很难轻描淡写地处理掉这近三十万头怪物。
“实不相瞒,当时予被巫妖族巫彦护法绑架,带到了一个秘密地方。在那里,予学会了一个当地的术法。”徐观含糊地回答。
“我记得在帝都时,你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强行与南山顽石比拼功力的那一招,那等磅礴的真气,绝对不是人体的经脉所能承受的。难道你的经脉就没有受损?”封尘疑惑道,要知道,修炼者的经脉一旦受损,轻则三五年才能恢复,重则一辈子废人,怎么可能在数日之间就恢复功力,还精进这么多?
“予当时确实受了极重的伤,经脉也废了许多。可是新学那个术法所运行真气的经脉很是奇怪,与咱们中原的道法截然不同。所以以予残缺的经脉修炼起那个术法来,竟然毫无阻塞。”
“那你现在的实力提升到什么程度了?”
“予此时已经达到天人境了。”徐观回答。
两个老道听罢,浑身一震,几乎差点同时从屋脊上跌落下去。
“天人境?”封尘满脸骇然。
“传说中道家至高境界,可以与巫道一脉的九鼎巅峰大巫实力相媲美的境界。”老天师嘴唇都在发抖,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华夏上下五千年,古往今来的道家修炼者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可能够修炼到这种程度的,不过才寥寥几人而已,骑青牛西出函谷关的老君算一个,梦中化蝶不愿醒来的庄子也算一个,还有天师道的开山祖师张道陵也能算一个。
“得有一千多年,道家没有出过这种境界的人物了。”封尘再看徐观的时候,满是羡慕,真是因祸得福啊。
道家有一个叫做‘天人合一’的思想,为哲学思想,高度非常之高,远非常人所能理解。若是用白话不太恰当不够完美地解释一下这个思想的话,那大概就是:天是自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即是道。因此人被包含在道中,应该是也是天的一部分,但是,由于人的一些发展历程,使人丧失了原来的自然本性,变得与自然不协调。所以,人便需要修行,便需要‘绝圣弃智’,摒弃掉人发展历程中所带给自身的一切不利于与‘道’合二为一的东西,重新回归于‘道’,回归于自然,回归‘天’,达到一种‘万物与我为一’的精神境界。
而所谓的天人境,所说的便正是这个境界。
“徐观居士是如何达到这种境界的,可方便阐释一二?”老天师有些不太好意思,站在那里,尴尬地搓搓手。
徐观却轻轻摇头:“道可道,非常道。”
“也对。”老天师有些沮丧,却也理解。
道可道,非常道。
第一个‘道’是名词,指道本身,第二个‘道’是动词,指的是说,表述,第三个‘道’又是名词,仍旧是指道本身。
这是道德经的第一句话,老子在开篇的第一句话就已经说明了——‘道’本身是不可被表述的,如果‘道’被表述出来了,那么被表述出来的‘道’,就不是真正的‘道’。
想必老子在写五千言《道德经》的时候,必定是已经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了。他自己已经参悟了‘道’本身,但是却无法表述出来,让其他人也通过他的表述达到同样的天人境。
放到徐观的身上也是同样的道理,并非是不说,而是不知如何说。
“予初入天人境时,感觉自身达到了一种以前从未有多的状态。”徐观回忆起突破境界时的感受:“以前对于道的理解,全部都被推翻了,似乎全都理解得不到位,全都有失偏颇,全都不是正确的。思想正被一股神奇的无形之力修正,被指引着,去融入进自然之中,去体会道的本身。
予仿佛在初始变成了一只破蛹而出的蝴蝶,到了乱花之中又变成了其中一朵,一阵风起,花瓣被吹散,随风而起,化作黄鸟,又振翅向天空飞翔。黄鸟怎么可能飞上九霄,所以予又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成了大鹏,背负青天白云,足踏九州山河,飞着飞着又一头朝下栽去,下落途中又化成了千万雨滴,尽数倾洒在密林之中。
再后来,予是鹿,是虎,是虫,是兽,是动物也是植物,是活物也是死物。似乎过了一万年那么久,又似乎才过了一瞬间那么短。
最后予似乎又化成了虚无,飞快的从自然万物中抽离出来,眼中看着一切都变得遥远模糊,最后化为一团混沌。
到得这时,予已经不再由予的思想所控制了。仿佛一切都自然而然的,予的思想领悟了‘道’本身,终于踏入了天人境。”
徐观说完,左右顾视了两个皱眉凝思的老道:“这期间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予所能左右的,予似乎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没做。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指引着,一路走进了天人境。
予在这个过程中理解了道,但是却仍旧无法表述出来。
予无法表述自己变成蝴蝶时是什么感受,无法表述变成大鹏时又是什么感受。但又确确实实地清晰地感受到了。
予只能把这个过程说出来,而无法把在这个过程中的所得所思说出来。”
“这,便是道。”封尘颓然长叹一声,低下头去,沉默不语。老天师也静默而立。这两个老道都在回想自己脑海中所理解的那个道,从一入道门便被师父师兄们领引着,去感悟道,去观察道,整整有一百多年,他二人对自己所理解的那个道,深信不疑。但此时此刻,他俩却不得不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自己所理解的那个道,也是旁人所理解的道吗?是真正的道吗?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