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4年,西班牙异端裁判所根据一位北部地区裁判官详尽的事实报告做出结论:关于巫师存在的说法完全是些凭空臆造、没有根由的想象,绝大多数的定罪缺乏真实性,从此教会司法部门需加强整顿管理,不许再接受有关魔女的指控。
欧洲最后一位“魔女”叫安娜·果尔迪,1782年在瑞士被斩首……
埃斯特尔疯狂地扭动着手臂,虽然好不容易才结痂的穿刺伤口又一次流下血来,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有斩下女巫的头颅,恶魔的心脏才能回到他的身体!”裁判官扯住赛琳手上的锁链,用力将她弱小的身躯抓了起来,“所以,杀死女巫!”
“杀了她!杀了她!”
“把她的尸体烧成灰!”
“不要让她安葬!让她永远都不能安息!”
埃斯特尔看着眼前的人们,他们已经疯了。这一点埃斯特尔是从来没有预料到的,他知道人会悲伤、会恐惧,会因为恐惧而产生愤怒,但他不知道群体中的每一个体能够产生蛊惑彼此的效果,于是他们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变得不可理喻。
兄妹两个,在接到了这样的“审判”之后,都下意识地看向克洛伊修女。
修女,您在做什么?
面对那样渴求的目光,修女闭上了眼睛。她在流泪,但她什么也没有做。
埃斯特尔绝望了。他大声地嘶吼着,然而失去了声音,那些哀嚎都只能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裁判官扯住赛琳,人群向两边分列,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而道路的尽头,摆放着森森铡刀。
赛琳挣扎着,她发出了充满野性的喊叫声。她拒绝这样的审判,因为这是一场闹剧,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正义的践踏。
“你们才是恶魔!滚开!滚开!”赛琳怒吼着,她的手腕被粗重的镣铐磨得鲜血淋漓,但她没有放弃反抗,“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哥哥!我哥哥他不是恶魔!你们才是恶魔!!”
埃斯特尔看着赛琳被一点点拖近铡刀,他的双手快被自己的挣扎给扯断了,但很难,因为那铁环巧妙地穿过了他的两根臂骨之间。何况身边看守他的人对他施以殴打与压制。人们似乎在逼迫自己目睹他们对妹妹的屠杀。
天色阴沉,远方忽然涌来了一阵黑潮。
“看呐!!”镇民们高呼着指向远方——黑色的乌鸦以前所未有的规模从四面八方飞来,盘旋在了修道院的上空。
“是女巫的魔法!她就是女巫无疑!”
“杀了她!别让她变成乌鸦逃脱了!”
镇民们冲上前去,从裁判官手中接过了铁链,他们撕扯着、推搡着,令那可悲的少女向铡刀前进着。
“瞧瞧她的模样,简直像个野兽!”
“快看,那恶魔还在挣扎要去救她!”
“他们兄妹的关系竟然这样亲密!他们一定在私下乱 伦!”
“恶魔与女巫,那是必然的!那是必然的!”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埃斯特尔剩下的一只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为什么!弗兰克先生!勒戈夫大叔!你们在干什么!
艾玛修女,不要撕扯她!
为什么就连九岁的小库珀都在拍手叫好?!
克洛伊修女,你为什么不肯说句话,她是你的女儿,她是你的女儿!你说我们是上帝赐予你的礼物,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你就这样让他们夺走她么!
“埃斯特尔!”忽然,被人们拖拽着的赛琳发出了呐喊,“你看见了吧!你都看见了吧!”
随后,少女的头被按在了铡刀上。
“按住她!不要让她跑了!不要让她跑了!”
说着,镇民们冲上去按住赛琳的腿、踩住她的手,让她只能发出阵阵的恸哭与哀嚎。
“我哥哥不是魔鬼!你们!你们这些混蛋才是魔鬼!”
裁判官睁大圆溜溜的眼睛走上前去:“女巫啊,恶魔的帮凶!你因与恶魔的不伦关系、密谋毁坏村镇、杀害无辜老人等罪名而被判处斩首!”
“放屁!”赛琳挣扎着,但唯一能动的就只有手指而已,“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你死后要下地狱!”
裁判官吓了一跳,审判了那么多的“女巫”,杀死了那么多的“异端”,他从来没见过死到临头的人还有着这样执念。
此时,天空中的乌鸦们忽然开了口,震耳欲聋的振翅声与啼鸣声震颤人们的心肺,指责着黑色棺盖下面正在发生的惨绝人寰的酷刑。
“快点动手!女巫在施法!”
裁判官也已经被天空中的异象惊得失了主意,只得低头快速地呼喊着“望主赦免你的罪”后便仓皇地转身逃窜而去。
“喔——!”镇民们高呼着,天色愈发地阴沉下来,火炬被高高举起。
赛琳被按在铡刀上,她目睹着人们的癫狂,目睹着哥哥的惨象,说出了自己的遗言。
“我,赛琳,无姓之人!”她一边说着,目眦尽裂地瞪着埃斯特尔,血和着泪从眼角流淌下来,“我以我父亲的血、以我母亲的魂灵诅咒你们!!”
看着那高高举起的铡刀,埃斯特尔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哀嚎。
“我诅咒你们的灵魂永远被烈焰烧灼不得安歇,你们的忏悔和恐惧将永远不被上帝知晓!我要鸟兽分食你们的身体,要你们的哀嚎来慰——”
刀刃顺畅无阻地落了下去。一股鲜血喷射而出,远远地溅到了埃斯特尔的脸上。金色的长发好像丝绸一般,将那滚落的不瞑目的头颅包裹了起来。
赛琳……
埃斯特尔的心口感觉被猛击了一下。
亲眼目睹了妹妹人头落地,少年的世界崩塌了。
这就是神的意思么?你就这样目睹着自己的信徒杀害我无辜的妹妹……
哽咽与窒息之下,埃斯特尔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此时,天空之中的乌鸦呼啦啦地散开了阵势,向着四面八方飞去了。
“我们成功了!我们杀死了女巫!”
“看!那个恶魔也死了!”
“啊!上帝保佑!我们小镇终于能如常运作了。”
此时,悄悄站在旁边的裁判官才擦着冷汗慢慢站了出来。而克洛伊修女则浑身颤抖着,拼尽全力压抑着自己不至于发出哭声。
裁判官站了出来:“了不起的居民们!我们成功了!”
“都是裁判官的功劳!”
“上帝保佑你!”
“上帝保佑!”
“现在,让我们赶紧将那女巫的尸体烧掉吧!”心中轻快了许多的裁判官连声音都变得多了几分温和。
“哦,现在还没有柴火!”
“该让驾车的朱利安去!”
“没错,让他去!”
但是,当人们回头去寻找看守埃斯特尔的赶车人时,他的身影不见了。人们只看见一缕灰烬从埃斯特尔的脚边随风飘散而去。
群鸦散尽,天空却不见日光。
“怎么回事!”镇民们发出疑问,“那个朱利安,他去哪里了?”
伴随着人们的疑问,埃斯特尔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将手拿了下来。
“他动了!”
听见尖声的呼喊,克洛伊修女向着埃斯特尔的方向看去。
金发的少年,此时放下了双手。他手上的铁环熔化了,捆绑他的绳索消失了,看守他的赶车人朱利安也消失了。
“哦天呐!那恶魔还没有死!!”
埃斯特尔抬起头来,他的脸已经毁容了,人们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仅剩的眼中所发出的刺眼的光。
“快!快去!”裁判官慌张地后退着,冲自己的随从呼喊道,“快去杀了他!”
埃斯特尔向前走了一步,他走的很慢,也许是因为虚弱与伤痛。但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脚下的土地在沸腾,像烧熟的铁水一样咕噜噜地冒出粘稠的气泡。
根本不用他们多费心思。那几个收到命令的随从还没来得及挺起武器,埃斯特尔便对着他们挥了下手。紧接着,一阵热风从少年身后刮了过去。裁判官面前的随从们发出哀嚎,他们的脸迅速地燃烧起来,皮肤与肌肉化为灰烬,露出脸上的骨骼,紧接着,连坚硬的头骨也化为了骨灰,随着热风呼啸而过,留下几个无头的尸首倒在裁判官的面前。
“不……”裁判官看着地上的尸体,他惊呆了。
“恶魔!杀了他!杀了他!!”
是弗兰克,他依然挺着那个干草叉,依然奋勇当先地冲了上来。
那把钢叉戳过去,尚且触碰不到他的身体便化成了铁水,滴落在了埃斯特尔的脚边。
埃斯特尔看着面前的弗兰克,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随后,少年跨过化为灰烬的弗兰克,继续向前走去。
现在,人们终于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恶魔!快逃!快逃!!”
人们发出了哀嚎声,尽皆奔逃而去。
埃斯特尔没有追逐那些逃命的镇民,他将目光投向了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裁判官。
到现在,鱼眼的男人看着眼前散发着烈日般光芒的少年,才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文学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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